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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15.诗心追印|| 周长荣

 一犁_书馆 2024-05-01 发布于江苏

周长荣

何谓“诗心”?直白的解读应该就是作诗之心,诗人之心。

诗人之心是以情感为特质的性灵之心,内含着中国儒、道、禅融合后的思想思维,表现在个人的情感投射,实现对人生的审美超越。它不仅涉及到审美与人格,而且关涉到情感与生活的体验。可以说“诗心”对于创构艺术意境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它是艺术家发现、容纳美感境界的前置条件,是他们创造精神食粮的不竭源泉,是他们创作出盖世精品的生动灵感。

作诗要有诗心,那么绘画呢?篆刻呢?收藏呢?都说艺术是相通的,我想,她们都需要一颗五彩斑斓的浪漫的诗人之心。

叶一苇先生就是一位具有“诗心”的篆刻家,造印者。

叶一苇(1918.4.13、——2013.2.26),字航之,号纵如,别署熟溪子、龙马山人。他是浙江省武义县人,西泠印社原理事,既是著名书法篆刻家,也是著名的学者和诗人,著作等身。叶老生前被浙江省政府授予“有突出贡献的老文艺家”金奖和西泠印社终身成就最高奖。他在当代篆刻书画界的地位之高,名气之大是无人能够与之比肩的。就是卸任国家副总理以后的李岚清的篆刻画册都是专程送武义请他审定并作序的。

“诗心造印”就是叶一苇老师开创了的现代篆刻学派。他提倡篆刻创作应该发挥诗人一般的想象力,通过篆刻手段来表达诗意,去追求艺术意境,而不是停留于形式。他所倡导的“诗心造印”是“诗心”在前,“造印”在后,体现出一种人生修为和心灵境界,追求的是一种高山流水的艺术境地。“篆刻似一篇小文,一首诗歌,一幅书法,一幅图画,一个图案……但又都不是”(摘自百度百科),以篆刻的手段去表达诗意,使得诗、书、印、画融会贯通于方寸之间,这大概就是叶一苇先生的初衷,也是后来被印坛称之为“诗心造印”理论的精髓吧?

叶一苇造印的“诗心”获得过时任浙江省主要负责人的大领导赞许。2005年,大领导到浙江武义参观叶一苇艺术馆,对随行人员说“我们搞行政工作的人也要有叶老的“诗心”,为了回馈这份理解,叶老还为那位领导夫妇篆刻了一对印章相赠,在浙江一时传为佳话。

叶一苇先生凭借“诗心’造印,而章元却靠着“诗心”去追印。

出于对叶一苇先生真诚的崇拜,也是为了得到叶老的淳淳教诲,当年67岁的章元因而决定专程拜访从而私淑叶先生。

章元和叶一苇先生

“那年的32日(2003年)晚,我和女婿文斌从武汉动身专程去拜访叶老,临行前,我从《书法报》的雷志雄老师处打听到叶老的杭州住址,3号凌晨在杭州一下火车,我和文斌先打的去了林乾良老师家,接着才瞒着林老师偷着去叶老家的。可惜叶老家里无人,因为叶老德高望重,他的邻居竟主动并善意地告诉我们,说叶老去武义老家了。没想到我们匆忙中将“武义”误为“义乌”,立即返回火车站,赶上一趟由杭州开往义乌的列车。下午到了义乌,我以为找到义乌财政局就可以请他们帮忙找到叶老的家,这时才发现叶老的家乡其实在武义,幸好,义乌的同志将我们送到公路边等待过路班车。这时风雨交加,我和女婿穿的都很单薄,加上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军人出身的女婿轻轻对我说:'爸,下雨了,天又黑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回去吧?’我一听竟有点生气地说:'你回去,我去!’。面对着我这个老丈人的执着,女婿没有办法,只有忍着寒冷和饥饿又背起我们的行李包(里面有我收藏的印章),又等呀等的,终于等到了一辆去武义的破旧中巴车。中巴在寒风冷雨中开的也很慢,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我们才到达武义。在武义车站好不容易找到一辆三轮车,请师傅把我们送到武义财政局。幸亏武义财政局值夜班的同志热情帮我们联系武义文联,找到了武义书协的同志,那位同志深夜冒着寒冷和风雨骑着摩托车赶到财政局,摩托引路,三轮车跟随,终于来到了叶老家”。

“我估计叶老是睡了又起床的,在这春寒料峭的深夜,老人家非常亲切地接待了远方的“不速之客”,叶老把我们引到了他的书房兼工作室里,书协的同志本来规定我们只能见一刻钟的,竟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拿出自己珍藏的几枚印章,主要是西冷八家的中坚陈曼生作品,想聆听老人家的品评。老人家话语虽短,但极为中肯,其真知灼见和谦逊诚实,极为感人,铭记心间。”

这是章先生写在回忆叶老的文章“金石同寿,师德永存”里的一段话,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拜见叶老的真实记录。这个故事,他也不止一次和我讲述过。这一次拜见,叶一苇先生为章元带去的《篆刻趣谈》题字签名并加盖了两方印章。

为了心中的偶像,他当年的追星精神比起现在的追星族们丝毫也是不差的。有一句话说“诗人都是疯子”,我想,这句话虽然有点过激,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有道理的,没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精神是到不了那种忘我境界的。

从这一点来理解,章元和叶老都具备这种特质。一位是年近古稀的对于篆刻孜孜不倦的追星者,一位是已经85岁高龄的德高望重的业界泰斗,一位是不顾千里之遥,寒风刺骨,一位是不顾年事已高,半夜睡下又起,确实有相见恨晚之意。因为对于篆刻印章的共同爱好和追求,在这个风雨交加之夜,他们竟然忘记了15分钟的谈话约定,这是一个多么感人的现代文士的交往佳话。

章先生以执着和赤诚打动了叶老,2005年,88岁高龄已经封刀的叶老特地为他精心创作了姓名印。

“我想请叶老刻一方印章的夙愿始终没有放弃,第二次见叶老时,我拿出几方印面被磨去的古印,有一方'玄宰’(董其昌)款的印石,因为印钮和材质都非常好,我想留下。叶老非常惋惜地说:“好印材,好印钮!但我不能刻,这是文物,我不能做历史罪人!”这是多么沉重的话语啊!2005年,我再次去武义,又带上一方'古稀天子之宝’的石印,叶老虽已封刀,但他郑重地留下这方印,对我说,这个印面刻的不好,也无意义。这就是后来老人家时年88岁为我刻的'章元’印。”

对于文物的爱惜,对于后来者的提携,一代宗师的伟大从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想,章先生后来之所以能够在金石收藏以及篆刻艺术这一条坎坷的道路上艰难地探寻下去,于叶老给予他的鼓励是分不开的。

“我清清楚楚记得,这方印是老人家通过邮局寄到武汉的,当时我和胞弟章通,一起打开邮包,见到印章时,我俩都被震撼了!因为从印中我一下子读出了自己几十年坎坷人生的酸甜苦辣。特别是”元“字的最后那个部分,象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大师用问号寓意着'求索’,激励我不断在人生道路,金石篆刻研究领域的'求索’。

显然这是“诗心造印”的大师对我极大的鼓励!反复琢磨这方印,其方、圆,三角和矩形,其长长短短的线条,其虚虚实实的用刀等等,分明就是我的人生轨迹,揭示了人生真谛,寓含着事物哲理!这已不再是我的姓名了。我一直不敢说的是,现在老人家走了,我才不得不坦言,这方印中间的一条线有或没有,按识读印面之常识,都可以将”章元”读成“元章”的。如若这样去读,岂不将我这无名之辈与篆刻史上鼎鼎大名的宋代米芾(1051——1107年,字元章)和元代王冕(1287——1359年,字元章)“牵连”到一起了吗?”

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叶老的祝福与激励,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无论是巧合还是激励对于章先生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

对于这枚印章,章先生在武汉请了行家鉴赏和分享。武汉书法篆刻界有名的冯家胜老师说,这枚印章真是太漂亮了!其章法、篆法和刀法功夫都很卓越,印章上的残破也很经典,这样的高水准,加上石材和钮制,堪称数美合一,确属印章中的极品!

“相逢便金石,何必试冰霜” 这是200495岁的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对于叶大师的赞叹。这两句话用在叶老和章先生的交往上我想也尤为合适。

从2003年第一次和叶老见面以后,到2013年叶老去世的这十年时间里,章元几乎每年至少有一次从武汉奔赴浙江,从杭州找到武义,行程不下于上万里,当面求教于叶老。人家说是三顾茅庐,而他最初的三年就是四下武义,可谓是心诚意切,不辞劳苦。

除了当面请教而外,章元和叶老之间还建立了紧密的信函联系渠道。对于章元发出的信函,叶老都是及时回复,彰显了一位师长对于后学的诲人不倦的崇高品格。所以,我说他们一位是“诗心造印”的业界泰斗,而另一位是“诗心追印”的“石痴”应该不是虚妄之言的。

2013226日,叶一苇以96岁高龄在家乡浙江武义仙逝,得知噩耗的章元先生非常悲痛,随即以”金石同寿,师德永存“为题发文悼念,追忆了他和一代宗师的交往,全文刊载于2013322日《中国温泉报城》之“今日武义”。(见《篆刻情韵》276页)叶老逝世一周年之际,章元又以”润物'无声’寄深情”为题发表于2014221日《中国温泉报城》之“今日武义”的头版头条。(见《篆刻情韵》278页)

纵观通篇,作者如诉如泣,表达了对于大师的高山仰止和离去的不舍,字里行间,展现了与大师灵魂的契合,诗心的相通。

可以说,“诗心造印”者对于篆刻艺术的创新探索是不朽的,而“诗心追印”者对于这门艺术追求的精益求精的精神也是值得我们钦佩和学习的。


作者简介

周长荣  男,淮安市清江浦区人,1950年出生,2010年退休于第二人民医院。现于市老年大学习,爱好诗词文学,古典诗词常见于《一品梅诗刊》《淮海诗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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