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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华:那夜那月那团骆驼刺

 作家荟 2024-05-01 发布于四川

作者:刘庆华

那夜那月那团骆驼刺,在小站。

月光皎洁,戈壁空寂,我踏着月色,独自走出小屋。

正是农历初秋中旬的日子,又是一个大漠戈壁的月夜。小站在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中,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没有树木婆娑,也没有鸟雀啁啾;不见高楼耸立,更不见霓虹耀眼。几排职工宿舍的窗口,昏暗的煤油灯的火苗,摇曳出夜的静默,标示了这里还有人的活动。

那夜那月,天幕湛蓝,浩月如磐,遍地泼银,满眼的沙砾像镀上一层银。仰视那轮空中月,我的思绪早已溜向远方。

这样的夜和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小站坚守啊!

铁路上的一个个小站,像珍珠串起了连绵万里的钢铁大动脉,小站那一盏盏微弱的灯火,照亮了远行人的路。

一列开往江南的特快列车穿站而过,短促清脆的汽笛声刺破天幕,司机师傅以短笛向值夜班迎送列车的小站人致敬,火车轮与钢轨端面的磨擦“刷刷”声震荡着大戈壁,小山包和站房也瞬间微微颤动着。车厢里透出的夜灯从车窗透岀,在路肩上成一条笔直的光带,沿路基洒落一路光影,似“龙蛇”一般地游走,驮着一车厢的梦,瞬间消失在戈壁小站不远的山包中。

车站值班的是一位快退休的老站长,老站长妻在一地,儿女在一地,多少年了,就这样一家三地的共看明月,想着盼着望着。

老站长的助手,是一位来自大城市的铁路运校毕业的女中专生,她不满一岁的孩子留在父母处代为照看。月光透过站房窗口,洒下一屋光华,此时此刻此光景,最易激起人心中的思情。

没车间隙,女助理倚靠窗前,双眼远望。是赏月吗?不是!她掏出小本子,就着月光,在一张黑白照片上端详不止,那是三口之家幸福的定格。女助理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把无声的话语托给了明月。

车站两头方寸天地的扳道房里,是分配到站不久的女扳道员在值守。学徒出师,第一次单独当班了,哪个不高兴。接班时,这名扳道员是哼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沿着路基旁的小道走向岗位的。

那夜那月那团骆驼刺。大戈壁的月夜,空旷,寂寥。上夜班,对一个女生来说,枯寂单调不说,比这难熬的还有一个“怕”字!

怕什么呢?说不清!

戈壁中的小站,就那几十号人,听脚步声也知道是谁,谁咳嗽一声,就自报了名姓。每天一趟站站停的慢车到站了,有事没事的也都到车站转一圈,就是去看人!错过了,就要再等24小时。

小站偶然隔几年会有放骆驼放牛放马的牧人过往停留,这时的小站人会走近放牧人和他的畜群,和他们拉家常,说说话。

人最稀缺的地方,盼人都盼不来,何怕之有呢?没“人”可怕,莫非怕鬼。可谁又见过鬼呢!所以啊,女生上夜班怕的不该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孤独和寂寞或其他什么。

戈壁滩什么狼啊、狐狸什么的,只听说过,但没人见过。总之,不管怕什么,也得坚守!岗位不能空岗!

真是说什么,什么就来了。突然,车站值班室扳道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扳道女生急促的声音:“站长,快来,这里好像有个人头……我怕!”

站长放下电话,向助理交待了注意事项,让我陪他一起前往查看。为应不时之需,也为了壮胆,我随手拿起一把铁锹。

我和站长向扳道房跑去。

“你看到啥了?”站长问。“你们看,那儿好像有个人头晃来晃去的,吓死人了!”

就着月色,我与站长悄悄接近“人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把铁锹高高举起了。

铁锹没有下落,停在了半空。天呐,这哪是什么“人头”!原来是——

距离扳道房二十几米的路基下有个涵洞,戈壁滩上有一种草叫骆驼刺,草冠又圆又大,时值中秋,枯黄了,大风一吹随风而滾,滚成一团,被路基一档,便挂在了涵洞边的红柳丛上。

月光下,那团骆驼刺被风一吹,在红柳丛上晃动。女扳道员开放进站信号时,看到了涵洞里趴着的这一“人头夜景”,因而有此一吓。

站长和我这个当年的年青人,也跟着虚惊一场。

那夜那月那团骆驼刺。这就是戈壁小站月色夜,这就是小站和小站人。

他(她)把对亲人的眷念,对喧闹与繁华的向往与羡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怕”,都深深地屏蔽在心底,把青春岁月的美好,给了小站和从小站一溜烟而过的列车 。只有天上的那轮浩月缺了又圆,圆了又缺,重复不断地留给了坚守在戈壁深处的小站人。

那夜那月那团骆驼刺。小站戈壁月色夜,这里云遁风逃。而小站人却永远地像钢轨上的鱼尾钣一样,一茬接一茬地被拧在了这里,连接起通向远方的路。

作者简介:刘庆华(大华),国铁退休,中共党员,高级政工师,曽供职于新疆哈密日报社,乌鲁木齐铁路局党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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