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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幕烟墙 张建成
阳春三月 快到春分时节 我妈走了 列车跑得飞快 时速300公里 春天也很好 绿草茵茵 树木繁盛 而我心里 却空落落 象一只袋鼠家的孩子 在迷途 不知母亲和睡袋 去了哪里 写于2024.3.19 上海至宜昌车上 早上起来，8点多钟了，洗漱整理完毕，去街边小摊，胡乱吃了早餐。从回家办完我妈的后事过来，以前爱自己做早餐的兴致，已荡然无存。今天周六，像往常一样，去走走，顺着那条走熟悉了的线路，徒步行走20公里，至海边。 今日海边的气象，与往日大不相同，天穹之上，围上了灰色的一层云幕，似在运徙，在风吹来的方向，随海浪起伏奔逐而来的远方望去，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道左右望不到边，三丈多高，墨色云层布就的、烟一样的灰墙，远远的阻隔在海和天的中间，有点象从遥远彼岸涌起的海啸的景象，似卷涌而来，又似静止又似后退，那道墙的后面，就是彼岸世界吧！
一路经过，流向海岸边的灌木丛，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过桥头银杏林的叶子，又长得郁郁葱葱，在路两岸向空中斜伸出来的枝叶，将路上空围成了一条幽深的反向U形隧道，像绿色的生命隧道，通往远方。我想我母亲，也正走在这样的一条绿色生命隧道里，那尽头，走向另外的生命世界里，没有时光，只有河水流淌，只有鲜花满地。
如果有来生，愿我妈投胎在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家里，从小有兄弟姐妹爱护，从小能吃饱饭，不挨饿，长大能寻一个健壮、长寿、有本事的男人做丈夫，遇事有男人撑腰，脾气温和，不被人欺负，老来有人伴... 前几天，自我妈走后，第二次梦见我妈。梦里和我妈打电话，电话里我妈一个人在老家，好像是在我们新起的那三间，白墙青瓦的小房子里。明明是打电话，又分明见得到我妈坐在屋子靠墙边的桌子旁，和我打电话聊天，挂电话时，我妈说她一个人有点孤单，到了晚上，说她有点害怕。我说我天天给你打电话。醒后，再无睡意，直到天亮，梦中情形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妈不感到孤单，也不知夜晚降临，怎样才能不会让我妈害怕，很无助的感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少时，无论是和别个打架，打输了挨揍，还是翻坏了别家的院墙，被追撵飞跑时踢碎了脚指头，还是掏鸟窝腿杆摔伤，摔跛了小胯子，从不知道流泪，就是被我妈拿起竹条子在村口巷尾怨骂追打，也不曾哭嚎落过泪，而现在，长了点年岁，情绪变得脆弱，眼窝子变浅了，想到往日事，想到往日景，就容易流眼泪，比如想到我爹爹，想到我婆婆，想到我妈，还有想到我父亲，眼泪就会往下流，用手拭擦，把手背擦湿了也擦不干净，用纸巾擦拭，把纸巾染湿了也擦不干净，用毛巾擦拭，把毛巾湿了一大片，也一样的擦不干净。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骨肉相连，母子连心吧。除非见于那个飘乎不定，渺渺茫茫的梦里，想到生我于斯，养我于世，带我轮回观此一世的人，都走了，余生路上，不管好坏，亦再无爹爹婆婆疼爱、再无父母可依，海天云幕，如来如惘，烟墙永隔，再不可寻，就心神空落，就徒生飘零之感，就流眼泪。
曾读到庄子《至乐》篇，有鼓盆而歌之言，想到生死，如庄子所言，生、缘于自然，死，归于自然，不过远足，不过归家。以为自己勘破生死，曾想到我爹爹婆婆，我父亲，他们不过是已回归故乡，不过是已安息于自然，以为自己对生死已能坦然，不会伤心，不会流泪，哪曾想，我妈的离世，悲伤再度于我，眼泪再度于我，是会自然发生的事情，就像晚上起了风，就像早上下了雨，就像河水流向大海，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一如我姐和我视频时，说到母亲，说到父亲，就泪流不止，悲伤成河。 那天晚上回来，又一个人坐在花架面前，想着晚上梦里与我妈相见的事情，就给我们家老大通了个视频，我姐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还想着妈，我姐说，要不你给妈再烧些纸，我说我让LN在网上买点祭祀的东西，五一回去时去坟上烧给妈。 以前，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已过半生，也不曾遇见过什么鬼魂的事情，但如今，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相信那晚，是我妈的魂魄，还没远行，还在老家，于夜里托梦于我。那天，思来想去，我让LN在网上买一只祭祀的猫，买一只祭祀的狗，买两只祭祀的大鹅，能想到的可烧与我妈做伴的，可烧与我妈给她壮胆的，都买上。我妈这辈子勤苦，大半生劳作于乡间，刀耕火种，象男人一样肩挑手提，屋内屋外劳累，耗尽心力拉扯养育我们长大，稼穑之余，喂猪养鸡换点钱资，供我们读书，我想，能让我妈于云幕烟墙之上，感到不孤单，能给她壮些胆子的，也只有那些几十年前，曾经熟悉的猫咕犬吠，鹅赶鸡走，我们老张家湾那时的情形，诸如此类…… 2024.4.27晚 写于上海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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