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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有皮毛赶紧剥”?7年买下阿拉斯加州!

 牛屋弹琴 2024-05-03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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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宗商品领域,ESG(环境、社会与治理)是一个被逐渐炒热的概念。

虽然“穿个貂”现在看来有些戏谑色彩,但两个世纪前,皮毛确实是国际贸易中响当当的大宗商品。

皮毛贸易盛极而衰的过程,其实讲述的也是关于生态环境、社会变迁和可持续发展的故事。

为了更详细地讲述这个故事,本文将分成上下两篇,以飨读者。

王亚宏 瞭望智库国际观察员
编辑 | 蒲海燕 瞭望智库

本文为瞭望智库原创文章,如需转载请在文前注明来源瞭望智库(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则将严格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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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牛皮=五头野牛


1962年,美国科普作家蕾切尔·卡逊出版了一本影响力很大的科普读物,名叫《寂静的春天》,讲了化学杀虫剂给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带来的危害。其实,人类对动物的影响要比这早得多。

从动物到皮毛,中间的一环是人类的猎杀。之前的年代,没有“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劝诫,只有“狂野西部”中对利润无止境追求的贪婪。如果北美野牛有机会记录种群遭遇的话,会留下一部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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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成年的北美野牛体长能达到3.5米,重超1吨,这种庞然大物在自然界基本没什么天敌,因此能在几百万年中自由迁徙。欧洲人到来之前,北美大陆上三分之一的土地上都分布着野牛,据保守估算也有3000万头,上限可能达到7500万头甚至更多。

虽然印第安人也会每年猎杀大约50万头野牛,但这一数量对于庞大的野牛种群繁衍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原住民捕猎野牛的方式也比较原始:逼牛跳崖。在如今加拿大艾伯塔省西南部,有一绵延300多米、高约10米的悬崖,曾是一个大型围猎场。当地土著曾在四五百年中通过石堆巷道将美洲野牛逐下悬崖摔死,然后在崖下营地屠宰加工,至今土层中还堆积着大量野牛遗骨。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集体狩猎遗址之一,这个“野牛跳崖处”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印第安人为了吃肉猎杀野牛,18世纪的猎人们则看中野牛的皮毛,最多再加上牛舌那一小块肉。虽然野牛的皮毛并不如水貂或者海獭那样贵重,但在猎人眼里却有份大量足的优势。野牛中只有母牛和小牛的皮符合贸易要求,在有针对性的围猎和严重浪费下,获得一张野牛皮往往会造成五头野牛死亡。

图片北美野牛。新华社/路透

皮毛猎人们不管损耗,只看收入,他们用几十年时间,几乎杀光了北美大陆上所有野牛。1815年到1830年间,每年运到圣路易斯这一个交易点的大张野牛皮就达到2.6万张,售价每张3美元。从1830年到1860年,这一数字进一步上涨到每年9万到10万张。大的野牛皮会以每张4到10美元的价格批发出去,零售价为25到50美元。

利字当头,必有勇夫。著名的“野牛比尔”,单枪匹马在一年中杀死了4280头野牛。从1872年到1874年,据估计全美有370万头野牛被杀死。

不断杀戮下,到19世纪80年代,庞大的野牛种群轰然垮塌。

1883年北方太平洋公司运输了4万张野牛皮,前一年这个数字是20万。1883年秋天,猎人们按照惯例花几百美元购置好装备后,前往惯常的荒野狩猎。但几乎每个人都一无所获、血本无归,因为大家都找不到野牛。这就导致1884年运输的野牛皮只有300张,一节火车车厢就足以装下。

在野牛皮被源源不断运往各地的同时,北美野牛从数千万头锐减到1889年的1091头,19世纪下半叶成为野牛的悲歌时代。西奥多·罗斯福曾感叹:“人类此前的历史上,从没有过一种数量这么多的大型野生动物物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屠杀殆尽的例子。野牛的灭绝是动物世界中一个真正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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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有皮毛赶紧剥”的后果


“趁有皮毛赶紧剥”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口号。

数以千万计的动物死于“赶紧”两个字。射杀一只动物只需不到一秒,剥下一张皮毛也只要几个小时,动物的孕育生长却要以年为单位计算。这个矛盾几乎无解,结果就是动物越来越少,直至无皮可剥。

欧洲有钱人喜欢用油亮顺滑的河狸与海獭皮制作帽子、皮草长袍、斗篷镶边等高档服装。但海獭繁殖非常缓慢,5年一胎,怀孕期约9至10个月,且通常一胎只有一只,罕见双胞胎。繁殖率远远落后于人类大规模捕杀的效率。但美国人和欧洲人不管这个,只要能卖出大价钱就疯狂猎杀,导致海獭一度销声匿迹。

河狸的繁殖频率比海獭稍高,但每年也只繁殖一次,且出生3年后才能成年。这个速度同样远远不及猎杀速度——让“小李子”迪卡普里奥拿下奥斯卡奖的《荒野猎人》讲的就是残忍的河狸猎杀者的故事——据估计,欧洲人刚登上北美大陆时,北美东海岸大约有1000万只河狸。到了1831年,皮毛猎手威廉·戈登感叹:“皮毛数量一年比一年少,而且这样的缩减是普遍和广泛的。落基山脉以东的河狸几乎可以认定为灭绝了。也许有人偶尔能抓到几只,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大量投资这项事业了。”

一度濒临灭绝的野牛后来在各方保护下才勉强生存下来。一个多世纪后的现在,北美野牛数量恢复到了大约50万头——正是白人到来之前印第安人一年捕杀野牛的数量——不过目前大部分北美野牛,就像家牛一样被人们圈养起来,以供食用牛肉。

图片电影《与狼共舞》海报。

得过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电影《与狼共舞》中就有白人军官跟随印第安人苏族战士一起猎杀野牛的情节。作为全片的重头戏,猎捕野牛场景耗时三周才拍摄完成,剧组动用了100位印第安特技骑手和数千头野牛。实际上导演雇用了美国国内最大的野牛农场才完成了这组拍摄。

野牛靠被圈养在农场中才顽强存活下来,然而,不能在荒原中迎着日落奔跑的野牛,还是野牛吗?

经济学中有个经典命题叫做“公用地的悲剧”,指的是公共物品因产权难以界定而被竞争性地过度使用或侵占,从而造成资源枯竭、环境恶化等后果。美洲的殖民者见到河狸、海獭和北美野牛时,它们就被看作是公共物品。但这种掠夺式的供求结构无疑不可持续,于是,自然界运转了数百万年的生态链,在血与火的粗暴干涉下戛然而止。野牛从种群庞大到濒临灭绝再到被圈养在农场,不正是自然界哼唱的一曲关于物种灭绝与可持续发展的环境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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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利的步伐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皮毛流通的过程,也是商人与猎人同盟在全球追寻利润的过程。成为大宗商品的必要条件是有充分供给和旺盛需求,而且标准化的产品能在供需之间产生庞大利润。在一段时期内,皮毛足以满足这些条件。

欧洲航海家探索新航线时的动力是黄金和香料,但意外遇到的皮毛,却带来同样巨大收益。

1524年探察北美东海岸的意大利探险家维拉扎诺就曾经用小物件同印第安人交换皮毛,这是白人同印第安人进行皮毛交换的最早记载。法国探险家雅克·卡蒂埃1534年航行到北美东海岸时,遇到了主动要求交易的麦克米克人,后者甚至连身上所穿的皮毛衣物也都脱了下来换了白人的物品,以至于“光着身子回家了,还示意明天会拿更多的皮毛回来”。

在清教徒抵达美洲的最初十多年里,支持这些殖民者生活的并不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从印第安人那里获得皮毛转卖到伦敦,正是这项交易让他们有了购买物资进而偿还债务的能力。历史学家詹姆斯·亚当斯称:“《圣经》与河狸是年轻的殖民地的两个支柱。”

白人殖民者从美洲土著那里以微薄成本交换皮毛,运到欧洲加工后可以增值10倍。17世纪,一张好的海狸皮可以在欧洲市场上卖到90先令,相当于目前的600美元左右,这是一大笔钱。这笔钱对于早期窘困的殖民者来说至关重要。很多已经无人知晓姓名的交易者是最早踏上这片土地的白人,他们心心念念的只是皮毛交易,而不是什么发现者的称号。

当时,葡萄牙和西班牙已经占据中美、南美的金银贵金属产地,即便他们认识到北美皮毛资源丰富,并乐意带一些回欧洲交换,主要精力也放在了已经发现的金银上。对于后来的英法荷等殖民者来说,北美的皮毛贸易成为他们寻找黄金不得的一个理想替代品:带皮毛的“软黄金”。

18世纪美国独立后,皮毛贸易从英国人那里转到美国人手上。这一行业利润丰厚到足以堆砌出一位首富。19世纪初,皮毛贸易利润堪比现在的电脑操作系统或者特斯拉汽车,当时的美国首富是皮毛大亨约翰·阿斯特。这个德裔美国人1786年在纽约开一家皮货店,后来逐步发展成美国皮毛公司(American Far Co)。在1834年前卖掉公司权益之前,他垄断了中国和密西西比河、密苏里河河谷地区的皮毛生意。1848年阿斯特去世时留下了2000万美元的遗产,其身家折算下来相当于2008年的1150亿美元,这足以让其在《福布斯》排行榜列出的史上最富有人物中位居第18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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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角贸易


皮毛的利润来自跨大洲的贸易。在追踪棉花和糖的全球史时,经常会看到“大三角贸易”这个词。欧洲奴隶贩子16世纪起装载盐、布匹、朗姆酒等工业品,在非洲几内亚湾附近换成奴隶,然后沿着所谓的“中央航路”通过大西洋,在美洲将奴隶换成棉花、糖等种植园产品以及金银和工业原料,然后再返航回到西欧。

前后持续了近三个世纪的“大三角贸易”活跃在大西洋两岸,构成了早期殖民体系的经济基础。

而在太平洋上,一度出现过一个时间短些的“小三角贸易”。其中扮演主要角色的货物是皮毛,中国也是这个贸易结构里重要的一角。当时的商人先从美国东海岸装载粮食、布匹、小刀、毡子等廉价物品,到西北海岸换取印第安人的皮毛,然后驶向中国的广州出售皮货,并在那里购入茶叶,返航后将茶叶以高价在美国东海岸出售。

商船每转过一角,就能完成一次利润丰厚的交易。欧洲殖民者早期和印第安人进行交易的第一手资料记载了当时人们对交易趋之若鹜的原因:“他们拿动物皮毛和我们以物易物,我们用一块一掌宽的红色布料(染色织物),就能换到一张完美得没有一点破损的优质皮毛。”用其他物品换取皮毛同样一本万利。有人以6先令8便士的成本种下了13加仑的玉米种子,之后,他用收获的粮食从印第安人手中换来了价值327英镑的河狸皮毛,使得利润率接近1000%。

这只是太平洋三角贸易的第一站,第二站是将廉价换取的皮毛,运往中国高价出售。1776年,以发现澳大利亚闻名的英国探险家詹姆士·库克船长就通过皮毛贸易赚了一大笔钱。他率“发现号”和“坚定号”在诺特加湾逗留了约一个月,在美洲西北岸廉价收购一批海獭皮,又以每张40美元的高价在广州售出,这一价格约合如今人民币1.8万-2.6万元一张皮毛。他记录道:“我们向中国人出售海獭皮毛的生意迅速兴旺起来,货物的价格每天都在上涨,哪怕是那些损坏了、磨损了的皮毛也有人收,一个幸运的水手把自己所有的皮毛卖出去,收获了800美元,其中几张质量特别好的皮毛甚至卖出了120美元的高价!”

受到暴利吸引,英法等国,以及之后的美国商人都成为中国的“供货商”,他们从北美洲拿到皮毛之后直航广州,在当时成熟的航运技术支持下,往返仅仅需要5个月。而中国广阔的大市场,也让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满。按当时的记录,仅1806年广州就进口了17446张来自北美的海獭皮。卸下皮毛后,商人们在广州买入茶叶等中国特产,再运回北美高价出售,从而完成了太平洋三角贸易的闭合。

大多数时候,美国皮毛贩子的最终收益,通常是每次航行投资成本的300%-2200%,每年能够从与中国的皮毛贸易中获得100万美元以上的收入。这个收益可不低,要知道美国1803年从法国手里购买路易斯安那州只花了1500万美元,1867年从俄国手里购买阿拉斯加州的时候甚至才花了72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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