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皖北之三：美，不该成为灾难

皖北没有人不知道灵璧石。灵璧石是皖北的骄傲，也是上天赐予皖北的一份大礼。

早在四千多年前，《尚书·禹贡》就曾记载：“泗滨浮磬”。唐代经学大师孔颖达解释说：“泗滨，泗水之滨。石在水旁，水中见石，似石水上浮然。此石可以为磬，故谓之浮磬也”。

由此看来，早在大禹治水的年代，泗水之滨的灵璧石已经被做成“磬”，声名远播。

那么，当年的灵璧石磬，美在何处呢？

灵壁石之美，首先在于声音，正所谓“金声玉振”。1970年, 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飞上太空，从宇宙中传来的悠扬悦耳的《东方红》乐曲，就是由灵璧磬石制作的编磬演奏的。当那一曲《东方红》奏响之时，来自皖北灵璧石磬的独有魅力，瞬间萦绕在整个宇宙。

正因为有如此美妙的声音，灵璧石制作的“磬”，很早就成为华夏民族最高贵的乐器之一。

据说大禹治理天下时，在大门上悬挂五种乐器，他规定，询问礼法道义的人敲钟；传道授业的人击鼓；提建议和意见的人击磬；汇报工作、商议事情的人振铎；有冤狱诉讼的人摇鞀。

这就叫做“五音听政”。要注意哦，击罄的人是提意见建议的，很重要吧？

《淮南子·汜论训》记载了大禹五音听政的勤政事迹。说他“当此之时，一馈而十起，一沐而三捉发，以劳天下之民”。意思是大禹吃一顿饭，居然有十次停顿下来，接见来访的百姓；洗一次澡，有三次把头发拧干，去接见提意见的人。

有了这样的当家人，国家政治自然清明，人口增加，府库充实，外患不生，人民康乐，整个社会一派繁荣。

后来，大禹的儿子夏启也使用磬。

据《墨子》记载，夏启曾在野外举行宴会，他命人击打石磬助兴，伴随着石磬悠扬的声音，君臣一边饮酒，一边载歌载舞。

至于接待百姓这事么？就算了。

可见，大美之物也得看谁来使用，怎么用。

千年时光悠然而逝。人们渐渐发现灵璧石不仅敲起来好听，样子也好看，特别耐琢磨，尤其难得的是，它的美并非人工雕琢，妙趣全在天然。

仔细看看，灵璧石有的像动物、植物，有的如大小山峦，有的纹理独特，有的禅意盎然，有的挺拔俊俏，有的体态窈窕，有的凹凸起伏、肌理苍茫，有的轻盈飘逸、清朗通彻，也有的空穴委曲、诸窍灵通……大者可栽于园林庭院之中，与亭台楼阁、清溪绿柳相呼应；小的可以置放在几案之上，怡情快目，舒展情怀。

于是，又有一连串关于灵壁石的故事，开始流传。

众所周知，宋徽宗是个特别喜爱石头的皇帝。他曾在开封修建“寿山艮岳”，不惜重金，派人到江南各地搜取奇花异石，史称“花石纲”。

花石纲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读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但很多人并不了解，灵璧石是花石纲的重要组成部分。据考，宋徽宗所建艮岳之中，仅仅以灵璧石为独立景观的，就有“万态奇峰”“望云龙座”“金鳌玉龟”等四十余块巨型石。

其中“万态奇峰”是徽宗最欣赏的，一直被他看作神物。他曾亲自题写“庆云万态奇峰”的条幅，并亲自为这块巨石披红挂彩。

此外，同为“艮岳”神石的，还有另一块高大的灵璧石，被称为八音石。它长2米、高1.5米、厚0.8米，形美如浮云层出，凝重而飘逸，色极清润，摩挲声响，人见人爱。

可惜，“艮岳”好景不长。爱石头的皇上有很好的艺术鉴赏力，却缺少爱国爱民之心。金兵攻陷东京，北宋灭亡，徽钦二帝当了俘虏。艮岳之中的大部份奇石，不是被激战炮火炸碎，尸骨难存，就是被愤怒的士兵砸烂，成了守城工具，还有的，被金兵转运北方，流落他乡。

如今，开封城内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艮岳遗石，悲悲切切地在市博物馆、龙亭公园、大相国寺留下它们的身影。

相比之下，曾为金都的北京，倒是拥有数量不少的灵壁石。故宫御花苑、遂初堂、宁寿宫倦勤斋、千秋亭、钦安殿、景福宫、三友轩等处，至今仍有许多精美的灵壁石，而且都是花石纲遗物。

还有那块“八音石”。北宋灭亡后，八音石遗留城内，明代天启年间黄河决堤时，被淹没在泥沙深处，直到清初才被人掘出，安置在重建的孔庙内。建国后，陈列在徐州博物馆，成为徐博独特的收藏。

我还听说，宿州市灵璧县娄庄镇蒋圩村境内，原303省道北侧，曾出土大量北宋宣和年间巨石，这里是通济渠遗址。

当地老乡们回忆，上世纪50年代初期，村子附近还有许多花石纲遗存的痕迹，几块巨型虎石就散落在村子的不远处。两次修建公路，许多遗石被用于奠基。此后，还能看见很多奇石，若隐若现地散落在宿泗公路边的田地里，大家称这一地点为“乱石河”“旱河”。

这让我想起了北宋末年被金兵劫掠的那些宫廷女子。她们因美貌被选入宫中，又因美貌被劫掠。很多人流落四方，客死他乡。

美，有什么错？

说起灵壁石，还不能不说说爱石如命的北宋诗人米芾。

米芾以爱石著称。一次，他任无为州监军，见衙署内有一立石十分奇特，高兴得大叫起来：“此足以当吾拜”。于是命左右为他换了官衣官帽，手握笏板跪倒便拜，并尊称此石为“石丈”。

后来，他又听说城外河岸边有一块奇丑的怪石，便命令衙役将它移进州府衙内。见到此石后，大为惊奇，竟跪拜于地，口称：“我欲见石兄二十年矣！”

听说安徽灵璧产奇石，老米便请求到距离灵璧最近的涟水县为官。到任后，他一心收藏奇石，每得到一块奇石，就赋诗一首。

上司杨次公听说米芾玩石入迷，经常不理公务，便来规劝。到了米芾府内，他正色对米芾说：“你身为朝廷命官，从千里之外而来，怎么能整日玩赏石头？”

米芾走上前去，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石头，色极青润，玲珑可爱，放在杨次公面前，说：“这样的石头，怎能叫人不爱！”

说着，他又取出另一块石头，但见叠嶂层峦，更为奇巧。

接着，他取出第三块，再次恳切地杨次公说：“这样的石头怎能叫人不爱！”

这时，杨次公脸色一转：“这样的石头，怎能叫你一个人爱？”然后，不由分说，将三块石头抱在怀中，上车走了。

新婚之夜，米芾得到了一块名为“灵璧研山”的奇石。米夫人李氏，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后代。她之所以将此家传之宝赠予米芾，原因有三：其一，米芾爱石如命；其二，米芾是书画家，对“灵璧研山”可赏可用；其三，灵璧石是亘古不变之物，象征夫妻恩爱永恒。

米芾狂喜之极，“抱眠三日”，然后即兴挥毫，留下了传世珍品《研山铭》。

后来有一天，米芾酒后与宋徽宗谈论灵璧石，一时高兴，便将“灵璧研山”拿给宋徽宗观赏。宋徽宗十分激动，但米芾一看宋徽宗想要，赶紧将灵璧研山从徽宗手夺过来，抱在怀里不放，并哈哈大笑。

宋徽宗没有得到“灵璧研山”，闷闷不乐，召见了奸相蔡京。蔡京先是拿了王羲之的“鹅”字相换，米夫人以一罐大头菜相送。蔡京恼羞成怒，诬告米芾思念前朝，有谋反之意，要他交出“灵璧研山”。万般无奈之中，米夫人手捧“灵璧研山”直闯金殿，献与徽宗皇帝。

悲痛欲绝的米芾，为再与心爱的“研山石”多亲近一会，求宋徽宗开恩，将“灵璧研山”放在供案上。只见老米三叩九拜，赋诗曰：“深山里灵石一块，天地间混沌一砣。白云深处悠然高卧，洁身自好引墨为歌，浓淡干湿变五色，纵情四海挚山河。”

当然，这是故事，不能当真，只是故事背后的情思是真实的。

美，不该成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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