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坏人

     定居海南的老友杨兄，前天回来小城拜他母亲的八十一冥寿。

     昨晚应邀到他的老宅吃饭，发现除了他的家人外，朋友只有我和黄兄、陈兄两位老兄弟，以前与他亲如兄弟的某兄不在，便问他，某兄呢？杨兄淡淡一笑说，没叫他。听杨兄这么说，我心里有些惊异，但又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饭后喝茶，在老宅门口的老龙眼树下喝茶。搬来一只大水缸翻转过来，找来一块旧木板铺上，取来一只旧茶壶，还有几只“杂牌军”茶杯，放旧木板上面，杨兄的弟弟端来一壶沸水，五六个人就围在水缸旁边喝茶。
    夏夜，蚊子多，杨兄进屋里拿来几把葵扇递给我们赶蚊。
    拿着葵扇拍了几下，突然间想起杨兄的母亲以前常说的一句话：“蚊子就叮你们这些坏蛋。”于是笑着对杨兄说，当年阿姨说蚊子就是要吸我们的血。杨兄轻轻地答道，那时真热闹。

    年轻时候，杨家是我和朋友们其中的一个聚集地。几乎每个晚上都到杨家门口聚集，在老龙眼树底下喝酒打扑克牌。门口的蚊子特别多，我就对杨兄母亲说，阿姨，你看看，我们对你们家多好，每晚都来你家喂蚊。杨兄的母亲就会说：“蚊子就是要咬你们这些坏蛋。”

    黄兄问杨兄：“老宅那么旧了，回来搞一栋新房吧。”杨兄幽幽叹了口气说：“两个老艺（指父母亲）都不在了，还建来干嘛呢？”

    我趁着吃了四杯酒的酒意，问杨兄：“某兄与你如同喝血（歃血为盟）兄弟，为什么没见他来？”陈兄搭住我的话哼了一句：“坏人喝酒，好人来干什么？”

    听到陈兄的话，我有些不明白，疑惑地问陈兄：“这话怎么说？”陈兄满脸狐疑地看着我问：“你不知道那些事情？”

     原来，看到杨兄经常与我们这些街边人混在一起，某兄曾多次劝说杨兄不要同我们来往，并说再有交往他就和杨兄不做朋友了。杨兄当时全把某兄的话当做耳旁风，他对某兄说，他们是坏人，我也是坏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的。如果你担心我们这些坏人害了你，那么就不来往了。

     后来，杨兄出了事，让人找某兄请他在政法部门工作的父亲帮忙，然而某兄对来人说，我和他都不是朋友了，还帮什么忙？

    黄兄笑，我们虽然没有无恶不作，但那时在别人眼里也不是好人。

     陈兄笑，没有我们这些坏人，哪来他们那些好人呢？
    杨兄接话说，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我们些坏人，只能跟坏人在一起。
    他又说到他在海南的一个本地朋友，杨兄说，那兄原来也不算是好人，这些年，他在本土频繁做了许多公益事，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热心？那兄说，我做公益是想告诉那些自认为是好人的人和像我们这类的坏人，这世界，坏人也可以变好的。

    中午，杨兄来喝茶，看到静心斋堆摆的书便问我：“你这个坏人怎么有那么书？”我笑着说：“坏人都可以做好事了，为什么坏人就不可以读书吗？”

    “以后，不要再说我们是坏人了，都几十岁了，不要带着坏人的名死。再说，当年的那点坏，比起社会上的某些人，可以说是沧海一粟罢了。”杨兄说出这些话，满脸的认真。

     杨兄告辞后，我细细回味着他的话，不由得想到介子平在《坏人分布图》一文所说：人既分好坏，便有分布图，好人散见各处，坏人集中地段。昔时结朋引类、寄迹江湖者，多聚于山险要道、水口要津，留下买路钱走人，如今多集于坑蒙拐骗的旅游景点、车站码头。以致每走一地，必先问贵处名胜古迹，再问坏人分布，前者欣然口授，如数家珍，后者闪烁其辞，讳莫如深，以为开玩笑。也有爽快者，直言“以前土匪在深山，现在土匪在机关”。此话虽曰尖刻，料也集于事实判断。

甲辰四月初二日晚，记于“曲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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