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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副绝妙长联的作者剖析终于姗姗来迟!

 文山书院 2024-05-10 发布于湖南

去年9月,曾经发了一篇公众号介绍了3副我认为非常有特点的长联,分别是刘薇的《绍兴沈园》、杨永立的《马鞍山太白楼》、邓涛的《外星人》,自认为还算说出了一点不落窠臼的东西。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猛击下面链接:

我们可以从这3副长联中借鉴什么?

公众号发出后,不少朋友表示颇有收获,见到这3副长联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于是,我便邀请3位作者自己深入剖析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大抵从创作思路、创作手法、创作感想、创作反思等方面,我想这样的剖析应该可以给读者更真实、更深切的感受。

惭愧的是,在我发出邀约之后,3位作者很快写好了自己的剖析文章,我却因为早老性老年痴呆发作,过了不久便完全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才猛然想起,实在是太不应该。不过这大半年的时间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一下,忽然又觉得这几位比我更加不应该了——也许他们跟我一样,也都给忘了吧。

PART.01

刘薇《绍兴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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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某年,尝过越州,睹一园林甚丽,适会贤媛秀士追从而游,升琼阁,渡泠波,若喜若忧,俄然遽失,未闻其何人者;

后又千载,偶观古记,异两曲词绝殊,殆言别凤离鸾燕昵之款,感前尘,悲幻世,如愁如慕,怅尔自惊,因将有所述焉。

我不太喜欢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深入的分析,因为人不可能事先想好创作中的每一个步骤,我相信任何创作都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可能是一个想法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可能是多种因素聚集到一起引起的一个反应,作者本身并不能说清那究竟是什么。再者,我们可以从作品推求作法,但无法从作法推求出作品,分析所得对下一次创作有何裨益,对此一直抱有怀疑。以下仅就已写成的这个作品谈点体会:

一、审题中的自醒

通常我们读过题目,不知道写什么,是一重困惑;明确知道要写什么,是比有所困惑更危险的事情。

就这个题目而言,好像歌颂爱情和批判社会都是成篇立意应该达到的目的,无非是这一段爱情悲剧,震撼不如梁祝、深刻不如刘焦、悱恻不如杨李,让人不好措手。可即便是写梁祝、刘焦、杨李这种已经被赋予了比较深刻内涵的题目,也还是会回到同样的问题上来——容易老生常谈。这种指向性非常明显的题目,联友在创作中一定见过很多,好像我们知道它希望我们写什么,却不自觉地遵循着它的引领。

理性地讲,作者在审题阶段会虑及他人看法、世俗看法、古往今来的形成看法,这些已知的东西会和题目的指向一同把作者锁进一个设定的界限里,很容易导致无益的思考和无益的语言组织。想要破除这个设定,跳出老生常谈,那就必须在审题阶段保持清醒的认知。基于这样的想法,这个题目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不要按传统的歌颂与批判去写。

二、选择新样式的坚定

作者应该这样:像个小孩,有很多旧玩具,也很好玩,但他总是想要一个新的。

我自己比较喜欢古散文,所以一念之间,就想做个这样的尝试。对联是非常包容的文体,诗、词、曲、赋、散文等都可以兼容进来,至于兼容得好不好是写作能力方面的问题。之前也拿赋体做过尝试,比如《观沧海》一联;也见过其他联友用词体写的长联,很令人赞赏。

这样的尝试可能对整个楹联创作群体无任何影响,对作者自己只是一个玩趣。但它又是必要的。日复一日不停地写作,终有疲惫倦怠的时候,能保有这样一个“玩趣”刺激自己而产生新鲜感,无论对延长创作寿命还是对提升作品质量都是有益的。虽然如此,新尝试可能直接带来失败的结果,唯一能抵消犹疑的是心中的一点自信。

三、寻找新角度的愿望

通常看事物,会看到它的正面、反面,或者说积极的一面、消极的一面,有时候这样还不够,要把事物切开来,从不同的切面去看它。

以上是我的后知后觉,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回到这个题目,如果想达到歌颂两个人爱情佳话的目的有很多途径:直接赞美、拉人作衬、批判封建礼教予以反思都可以。在观念上,站在古人的立场、今人的立场,无论什么人的立场也都可以。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都不能满足我的需求。因为第一要警惕陷入老生常谈的陷阱,第二要保证以散文的形式呈现,要一下解决掉这两个问题,必须抛弃所有熟知的东西,去发现一个新角度。

如果说有认真的思考倒也谈不上,大概是出于本能,就自然地选择了一个记叙的方式,用叙述把这个题目所涉及的事件描写出来,这样我不想直白表述的东西都可以蕴含其中。叙述既不是正面的,也不是侧面的,或者说不完全是侧面的,我觉得它更像一个剖面。最后的结果可能是立意、样式风格以及切入角度在无形中达到了统一,这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地方。如果把意图明确地概述出来,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叙述,一个于时空裂隙间瞥见的侧影。

好作品之于作者,可能也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问题,合适的题目、足够的储备,又恰好能提起创作的兴趣。这不是写联人的日常,我们常常挣扎于各种泥途,辗转于各种困境,但在某一天,写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作品,仿佛于无救中攀上了一处绝崖,因而得到了一点安慰。愿同大家一起继续努力。

PART.02

杨永立《马鞍山太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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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集酒仙、诗仙、剑仙为一,伯仲者谁?吟席论千秋翰墨文章,只子建在前,子瞻在后,子美诸生在侧在旁,顾影尚昂藏,才调当年屈群玉;

人猜醉卒、病卒、溺卒有三,地方惟此,登楼揽万里江天风月,使我闻无际,我见无涯,我思之梦无穷无尽,回头杂歌哭,烟涛竟日待孤帆。

此联之前,我曾写过马鞍山太白楼联:“诗酒竟何如,想一生用世多艰,长庚血脉遗鲸背;楼台今尚在,看万里经年不绝,天宝波涛谒马鞍。”我另有一首《咏李白》诗的开篇是这样的:“亘古仙才世能几,子建子瞻中有子。高迈出尘意飘然,可怜余者徒尔尔。”此联的发端即是王士祯《带经堂诗话》所言:“汉魏以来,二千余年间,以诗名其家者众矣。顾所号仙才者,唯曹子建、李太白、苏子瞻三人而已。”从子建、子瞻出发,自然联想到字以“子”开头且与李白并称的“子美”,加上朝代先后,这便构成了上联“腰部”。

《咏李白》诗又有:“七〇一年我公生,七六二年我公死。生何地复死何因,道是横竖纷纭传不已。”关于李白,生死皆迷,众说纷纭,出生地有多处,死因有多种。于是抓住“死地”,即“地方惟此”,作哄抬地价之语,由醉病溺酒诗剑等意象反复打磨,定了上下联开头的架构。

太白楼昔有联云:“神仙诗酒空千古;风月江天贮一楼。”故有“登楼”句。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有“烟涛微茫信难求”句,《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有“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句,下联结语特取“烟涛”“孤帆”意象。江长帆远,公昔送人,今人待公,欲以此营造茫然难求、千古不得之余韵。

综合说来,此联脱胎于昔年的《咏李白》诗,历数年零散浮想,数日断续排调,一朝偶然得之。

附《咏李白》诗:

亘古仙才世能几,子建子瞻中有子。

高迈出尘意飘然,可怜余者徒尔尔。

七〇一年我公生,七六二年我公死。

生何地复死何因,道是横竖纷纭传不已。

维初发蒙在儿齿,群览奇书犹顾指。

英少笃勤剑术成,锋芒向后自披靡。

辞亲远游过江陵,敢赋大鹏同风起。

拱手献诗紫极宫,白衣入用迎帝旨。

此身偏要殿前狂,竟日摧眉那堪委。

开元天宝事多磨,沉浮百转忽悲喜。

久惯豪侠寄幽情,烟霞行处遗杖履。

凤歌一曲与谁听,花奴草圣山人海客俱知己。

神梦归返皇穹里,萧萧上下双故垒。

深埋雄剑葬诗书,卧看星月光如水。

解公惟恨酒樽空,兴来剧饮无所以。

试想鲸背长醉眠,我将进酒从今始。

PART.03

邓涛《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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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劝尔一杯酒!嗟尔所从来,欲归何处?玉盘耿耿谁磨,银汉迢迢谁渡?劝尔一杯酒,随尔飘飖蹑微步。宇宙可曾穷?盈虚几多数?且劝尔一杯酒,问尔青女焉寻,羲和怎驻?指顾蓬山,栖迟有路?

天外客,借吾八月槎!恨吾慕鸥鹭,命似虫沙。遍地腥膻似嶂,满城风雨如麻。借吾八月槎,送吾迤逦入仙家。挂帆酬佛老,击楫载烟霞。愿借吾八月槎,令吾心胸豁畅,肺腑清嘉。优游阆苑,放浪无涯。

2022年9月,第五届中国对联甘棠奖十佳联作奖揭晓,拙作《外星人》忝列其中,惶恐之余再度回顾此联的创作历程,梳理一下创作思路,冀千虑一得,以与诸君共享。

用诗词对联这类古典文学写现代文明的产物是很难的,因为无论语言还是意境,都缺少可供参考的东西,一味泥古则未免近迂,一味求新则未免乏味。而作为一个文科男,想要在对联中追寻外星人的来龙去脉,或者探索宇宙的奥秘,无疑是相当无趣而又费力不讨好的事。那么,能不能在硬科技与软浪漫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呢?参照李贺的《苦昼短》,我首先写下了八个字:“云中君,劝尔一杯酒。”

劝尔一杯酒,接下来呢?无论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似乎都不太合适,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外星人聊聊人生了:阁下从哪来?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出门开啥车?凡此种种。为了使行文不至于太过散乱,我有意让“劝尔一杯酒”这个纲在上联之中三次出现,回环往复,层层推进,借此来绾合天马行空的写法和可能散乱的思维。

上联作了无端之问,下联就自然而然引出自己对外星,其实也就是中国文学里传统的仙境的向往,最后以“悠游阆苑,放浪无涯”收束,虽未翻出新意,也算是勉强把坑填上了。

当然,《外星人》一联给人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全联采取了押韵的形式。当时这完全是自发的、出于追求口感的想法,既无炫技之意,自己也未深入思考过押韵对于表达内容、收束主题方面的作用。直到金锐先生在《我们可以从这3副长联中借鉴什么》一文中的评点,我才意识到形式始终是在为内容服务的。创作虽然应该冲破藩篱,在句式、表达、立意等方面作一些大胆的尝试,但如果仅仅把形式上的押韵当作创新的唯一方法,不考虑押韵与题目、行文的关系,也不去思考押韵带来的“文胜质则史”的负作用,那就无异于买椟还珠了。

现在看来,此联的毛病仍然不少:一则有离题之嫌,虽是题外星人,细究下来更像是写仙人;二则终未脱《天问》《春江花月夜》《把酒问月》《木兰花慢·可怜今夕月》等前人作品之窠臼;三则仅有罗列,而并无层层推进、水到渠成之感。只是因为押韵的形式让人耳目一新,所以一俊遮百丑,这些缺陷也被掩盖了。

之后,我也曾以押韵的形式创作过几副对联,如借鉴诗词风格的《拟薛涛挽元稹》《拟元稹魂答薛涛》,借鉴元曲风格的《藕》等,但都未引起什么反响。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形式上的创新偶一为之则可,实不值得作为一种风格推崇,更不值得作为一种创作方向并为之努力。

总之,词曲风的押韵联,虽于清人作品偶见,但终属旁门左道,难成气候,用得熟滑了反会有投机取巧之嫌,甚至令人生厌。在对仗之外再加上韵脚的束缚,无异于带着镣铐跳舞,更类似于文字游戏,于人于联均无甚补益。

阁主曰

一个

认真文艺的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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