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岁半，豹子已经到了看她妈横竖不顺眼的年纪。 我这暴脾气，忍一忍二，也忍不了三四五六七。 这人精神上闹独立，生活现实却多依赖，估计自己心里也挺别扭。 于是争端在所难免，动不动就呛起来。 可是吧，这小妞儿的习气是不往心里去—— 嚷嚷声还余音绕梁呢，人家已经忘了：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再抬头时已笑吟吟说起别的。 我皱着眉毛使劲儿琢磨她表情，倒把她看懵了：“咋啦，看我干啥？” “没事，不去学变脸真是艺术界的一大损失啊。”我暗自嘀咕。 静下心来的时候跟她唠嗑儿：“你那话，多少软和些，对己对人都好。跟刀子似的，往我心里戳个洞，等你跟我好好说话的时候，洞还流血呢，一时半会儿缓不过脸色来。” 她笑：“你的心咋那么不结实？”也解释：“其实我的意思是……” 这孩子分明就是上天派下来度我的—— 想当初青春期，我咋跟我爸我妈说话来着？ 不过，架不能白吵。 我常在心里复盘—— 最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在什么情境下说的？用什么语气？我想表达的和孩子接收到的信息一致吗？ 孩子是什么感觉？她因为什么炸毛儿？其实想表达什么？ 我又是因为什么炸毛儿？孩子的表情、动作、某个词？还是因为某个情境激活了我当年的某种情绪？ 吵架表达的都是愤怒吗？愤怒背后藏着什么？是担忧、恐惧吗？ …… 一来二去，有些“毛细血管”被厘清了，我的心也变得结实点儿了。 在团体中的体验让我一再意识到： 我对于“冲突”的界定是有偏差的。 冲突双方当事人都没觉出什么来，我这旁观者倒先手脚冰冷全身僵紧起来，生怕别人吵起来。 现在转念想：真吵起来了，能咋滴？ 再说，我不是亲眼见证过嘛：吵完架，人是能和好的，关系并不一定毁灭呀。 这珍贵的“一转念”，豹子居功至伟，尽管她不知道。 其实，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敢于放松吵架的人。 因为她很强硬，安全感爆棚，吵起架来中气十足； 因为她特别骄傲、自尊，根本不把权威放在眼里，吵起架来不像女儿像闺蜜； 因为她大开大合，忽云忽雨，有时跺脚拂袖而去，有时嘴里吵着眼睛却绷不住笑起来，架没吵完恩仇已泯…… 经前期综合征，我也看啥都横竖不顺眼。 一边搭衣服一边找茬，跟豹子乒乒乓乓地怼；她一身本领正愁无处施展，见人放马，立时拔刀—— 哟哟哟，这娃两岁说话都不利索呢，现在这唇枪舌剑的架势啊，校辩论队怕都容不下她。 哐哐哐吵一顿，心明眼亮的。 她长发一甩，嘴角一扬，回房睡觉；我跟进去给大小姐拉窗帘，俩人无缝对接开始聊天： “明天你得盯住你爸，我那备忘录上的事儿一件一件做；我去接朵朵姐姐，家里就指望你了。” “嗯，知道，备忘录发我一份。” 回到自己房间，心胸开阔，看豹子爸也顺眼了。 豹子分明就是上天派下来度我的： 掌握了吵架不伤身心的技能，不再惧怕冲突； 学习表达愤怒，尝试在关系中容忍愤怒—— 我的人生更完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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