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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淮海词》中的《诗经》引句 吴营洲 秦观的《望海潮》其四（别意）中有一句“但恐生时注著，合有分于飞”，其中的“于飞”，或是引自《诗经·大雅·卷阿》：“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于飞”的意思是喻夫妻之和谐。秦观此句的意思是：“但预料这一辈子活着时，能如此执着于情爱，应该是有缘分最终会团聚而两相谐好。”）秦观的《梦扬州》中有一句“望翠楼，帘卷金钩”，请谢章铤《赌棋山庄此话》中称：“少游《梦扬州》云：'望翠楼，帘卷金钩’，'楼’与'钩’叶。此句法亦本《毛诗·秦风》'吁嗟乎，不承权舆’，'吁’与'舆’叶也。”秦观的《满庭芳》其二中有一句“金钩细，丝纶慢卷，牵动一潭星”，其中的“纶”，或是引自《诗经·小雅·采绿》：“之子于钓，言纶之绳。”（“纶”的意思是系钓钩的丝线，纠合细丝而成。秦观此句“丝纶慢卷”的意思是：“慢慢卷起缠绕在钓轮上的细绳。”）秦观的《江城子三首》其三中有一句“枣花金钏约柔荑，昔曾携，事难期”，其中的“柔荑”，或是引自《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柔荑”的意思是借称女子的手。始生的茅叫荑，白而嫩。）在秦观所有的词作中，我印象最深，乃或最为喜欢，甚或能够背诵的，唯有《鹊桥仙》这一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会永远忘不掉的，其时，我刚刚参加工作，年方弱冠，恰逢青春萌动的时节，又恰恰与恋人分隔两地，于是便以背诵秦观的这首词来消遣时光。而词中的“银汉迢迢暗度”等，自然指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而分隔两地的一对恋人，如何又不渴望那“金风玉露一相逢”呢。但现实中人，是很难事事如愿的，也只能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词来自慰。有论者称：“牛郎织女七夕相会故事，是我国古老的民间传说，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故事最早见于文学作品是《诗经·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皖彼牵牛，不以服箱。’汉代《古诗十九首》中，描述织女：'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表现了牛郎织女被天帝强行分开的怨恨心情。其后历代诗人都喜欢描写这一题材，而且大都写双星相思之苦，木相见之难。唯秦观这首《鹊桥仙》却别具异彩、不落窠臼。”秦观的《减字木兰花》中有一句“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其中的“黛蛾”，是言女子之眉如蛾。亦作“娥眉”，言眉之美好、轻扬。此为古代文人夸赞女子的常用语，固然不能说是《诗经》，但在《诗经》中确实有。诸如在《诗经·卫风·硕人》中，就有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不能否认的是，在所有文学的典籍中，《诗经》当是最早的。此为源头。因此称秦观的此句“引自”《诗经》或也不能说不妥。秦观的《阮郎归·其二》中有一句“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秦观的《南歌子·三之二》中有一句“相看有似梦初回。只恐又抛人去、几时来”。清代贺裳在其《皱水轩词筌》中称：“（这两句）则竟为蔓草之偕臧，顿丘之执别，——自供矣。词虽小技，亦见世风之升降，沿流则易，溯洄实难，一入其中，势不自禁，即余生平，亦悔习此技。”其中的“偕臧”，是指《诗经·郑风·野有蔓草》中的“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句；其中的“顿丘”，是指《诗经·卫风·氓》中的“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句。《诗经》中的这两首诗，都关涉情事。因此贺裳便称秦观的这两首词便是秦观的“自供状”。秦观的《满庭芳·其三》中有一句“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其中的“美盼”，是状女子之顾盼生姿。这个“美盼”，或是引自《诗经》。《诗经·卫风·硕人》中有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秦观的《木兰花慢》的下阕是：“渔村。望断衡门。芦荻浦，雁先闻。对触目凄凉，红凋岸蓼，翠减汀苹。凭高正千嶂黯，便无情到此也销魂。江月知人念远，上楼来照黄昏。”其中的“衡门”，或是引自《诗经·陈风·衡门》。“衡门”者，即“横木为门”，言其浅陋也。《诗经·陈风·衡门》的首章是：“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意思为：“衡门之下，也可栖居。洋洋泌水，也可疗饥。”秦观的《踏莎行》中有一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据说，苏东坡“绝爱”这两句，并自书于扇云：“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释天隐注《三体唐诗》称：“此两句实自'沅湘日夜东流去，不为愁人住少时’变化。然《邶》之'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已有此意。秦公盖出诸此。”释天隐的此意，是说秦观的这两句实有《诗经》之流风遗韵。秦观的《踏莎行》中有一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称：“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王国维又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气象皆相似。”王国维此处说秦观的这两句与“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诗经·郑风·风雨》句）气象相似，亦是说秦观的这两句实有《诗经》之流风遗韵。陈廷焯在其《白雨斋词话》卷六中称：“乔笙巢云：'少游词寄慨身世，闲雅有情思。酒边花下，一往而深，而怨诽不乱，悄乎得《小雅》之遗。’又云：'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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