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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书民【散文】表妹

 凉城文苑 2024-05-11 发布于湖北



表妹


文//石书民(山西临汾)


表妹是四姑家的大女儿,名叫段计花,长得俊俏可爱,一条长辫子摆来摆去,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表妹从小跟着父母住在大山深处,早早辍学后就帮着父母放羊、喂猪、喂鸡、做饭。邻居大妈大婶都夸表妹勤快、能干,长大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表妹住的村庄叫沙咀村,位于山西隰县下李乡东山方向,深藏于紫荆山境内。村民们以前靠打猎为生,后来因撤了村办学校,村民们大都搬迁到县城附近古城村居住。1980年我参加高考后和同学高文志一起去过四姑家,我们背着四姑父的猎枪穿梭在紫荆山深处寻找猎物。说是打猎,其实是体验猎人在深山吃苦的那种感觉。不巧的是那天正好遇到夏天的暴雨,走时天空晴朗,进山不到十公里,便看到天空升起一片云。那片云由白变黑,直接向我们压过来。我和文志感觉不妙,转头就往家的方向跑。殊不知,人哪能跑过云,大大的雨点落下,四处没有避雨的地方,想找一个放羊人避雨的山洞,谈何容易。大雨哗哗地下着,我和文志在泥泞的路上跑着,衣服全被淋湿,身上背的猎枪也被淋湿,幸运的是我和文志被雨淋湿后都没感冒。回到家,表妹正在炉前烧火,为我们做饭。四姑从地里提前回来见我们衣服湿透后便给我们找出几件衣服让我和文志都换上,表妹在一旁还偷偷地笑我们。

表妹兄妹五人,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因家庭贫困,哥哥到了结婚年龄,却娶不回媳妇,姑父、姑姑急得团团转。有一天媒人来提亲,说榆岔村有一位好姑娘,前提是答应换亲的条件才行。换亲,意味着表妹必须嫁给榆岔村这位姑娘的哥哥。表妹为了哥哥能早日娶到媳妇,爽快地答应了媒人提出的“换亲”条件。

表妹嫁到榆岔村后,我只去过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得到表妹去世的消息后特意赶去参加葬礼的。
榆岔村在隰县与交口县的交界处,现在属交口县管辖,以前隰县称作隰州,地盘很大,交口县城也归属隰县管辖,榆岔村更是隰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子。来到榆岔村,才发现村里仅有三户人家,此三户人家的爷爷是同一人,此人胡须很长,大家都叫他长胡子老宝星,是一位全县出了名的老猎人。表妹的丈夫王春生正是老宝星的孙子。王春生小时候跟着父亲打猎,山里的地貌地形,哪里出没什么猎物,他都了如指掌。后来,猎人不可随意打猎后,王春生改行为养牛养羊为生。表妹嫁给春生后,春生对表妹很好,俩人恩恩爱爱,表妹感到生活有了盼头。表妹家又是牛又是羊,忙碌的生活,使得表妹结婚后像一棵树苗栽到了榆岔村,城里发生了什么,城里有什么稀罕事,表妹一概不知。

我在仅有三户人家的榆岔村转悠,发现村里没电没水交通很不方便。说没电也不完全对,表妹家有一台很小的风力发电机,大风吹来,风扇不停地转着。可是,表妹家的电瓶坏了,尽管风扇一直转,家里还是没有电。说没水也不完全对,因为表妹家有一头骡子,在三里以外的小河边往回拉水。交通不便是千真万确,因为这个榆岔村至今还处在深山老林,一条进出榆岔村的土路,坎坷不平,路上有较大的树根凸起,大车进不来,小车也只能停在村口,只有摩托车可以起伏式地前行。

表妹从隰县沙咀村嫁到榆岔村以后,一心一意过日子。她家养殖一百多只绒山羊,十多头牛,一头骡子,十几头猪,一只大黄狗,三十几只鸡。四十多岁的表妹和丈夫育有四女二男。为了扛起繁重的生活,表妹和春生早出晚归,拼命地操持着繁重的家务活。春生常年在大山里来回跑,患了风湿腿痛病,走路一瘸一拐。表妹心疼丈夫,让春生放牛尽量少走一些山路,放羊走远路的重任自然就落在表妹肩上。表妹从小相貌俊俏,与人友善,总是温和地笑着和人说话。结婚后表妹的眼睛越来越高度近视,一只眼近视为一千度,一只眼近视为一千二百度,即使戴上高度近视眼镜,也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很难想象表妹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在大山里放羊是怎样一种情景。

四姑家二表妹告诉我:姐姐放羊时看不见羊,她就是听着羊铃声跟在羊群后放羊。羊在山坡上吃草,她在山坡上爬行。有一次,羊群找不见回家,姐姐和羊群在大山里住了一晚上。天快亮时,姐夫才找到姐姐和羊群。姐姐天天在大山里放羊,有时感觉身体不舒服也不去县医院检查,硬是拖着扛着,一天天将就过日子。她说身体不舒服是心脏上出了点小毛病,扛一扛就好了。

二表妹继续说:姐姐的四个女儿都结婚了,大儿子在交口县一家铁厂上班,小儿子正在交口县中学上初中。那天姐姐放羊先回到家,姐夫还没回来,她像往常一样抱柴、生火、做饭,忽然感觉胸闷难受,她知道这是心脏病又犯了。姐夫放牛回来发现姐姐晕倒了,立刻找人帮忙去交口医院抢救,摩托在路上太颠簸了,还没到医院,姐姐就不行了。

听到表妹去世的经过,我感觉太突然了。表妹才46岁,上有老妈妈要照顾,下有没成人的孩子要养育,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来到榆岔村,我们晚上住在邻居家,邻居说:计花自从嫁到榆岔村,就没享过一天福,孩子小的时候,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了孩子,受尽了苦;孩子长大了,还是接济这个照顾那个,这不,放羊回来,正要烧火做饭就倒在锅台前边了,连一口水都没赶上喝。唉,真是可怜啊!计花这闺女,好命苦啊,心里总想着别人,自己平时有心脏病,血压又高,还总是帮这家干活,帮那家干活……邻居晚上不断地回忆着表妹,一直把我们送进梦乡。

梦里,我又看到活泼可爱的表妹在四处忙碌,一会喂鸡,一会喂猪,一会又去大山里放羊。表妹从没玩过手机,她笑着对我说:“等将来我们村有了信号,我也买一个手机,想你们的时候,就能用手机给你们打电话,你说那该有多好……”

我忽然从梦中醒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着表妹前些天来县城参加三叔葬礼的情景。那是三叔去世的第二天,表妹从榆岔村赶来。表妹和四姑家的三表妹一起走进灵堂,三表妹跪在灵堂三叔的遗像前哭,表妹却看不见遗像在哪里,侧着身子跪在灵堂里哭。三表妹发现后,用手示意,表妹才转过身哭。三叔去世仅仅才二十天,表妹就离开了她热恋的家……

从榆岔村回来后,我先去看老妈妈,妈妈早已得知表妹去世的消息。妈妈对我说:“你三叔前些天不在时,计花硬是塞给我五十元,我知道计花不宽裕,说不要,可计花还气得哭了,我只好收下。唉,计花这么好的孩子,咋说走就走了呢……”



—— 编审:梁淳威 ——



作者:石书民,男,临汾市隰县税务局退休干部,山西省作协会员,爱好文学,爱好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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