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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笔记:山脊栾树下的野餐

 df7086 2024-05-11 发布于河北

梁东方

在所有关于置身自然的浪漫想象中,始终都有一幅这样的画面:高高在上的山脊上的一棵大树下,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在天云背景里,坐上很久,很久。现在这个理想就正在被兑现,我们正是这样坐在山脊上的一棵栾树下。

栾树去年聚伞圆锥花序上曾经是红色的果实软包也就是三棱形的蒴果,已经成了铁锈色,因为今年的新叶已经碧绿地将迟迟不掉落的它们挤到了缝隙和角落的位置上,只待一阵崭新季节的风雨就会让它们离开郁郁葱葱的树冠,为可能的后代传播做最后的努力。据说这样历年而来的蒴果是制作佛珠的佳品,是人们对这种以蒴果颜色为花的神奇树木的一种神性安排。

这就是即便对这一切闻所未闻一无所知,也会对栾树有一种天然的好感的人类共同判断基础。何况这棵栾树不是平原上随便一棵栾树而是从平原上就可以远远地望见的高高在天庭上的马头红山接近山顶位置,也就是马头红悬崖下的一棵栾树。在北方乔木很少,多是灌木的山地之间,这棵栾树从山下远远地方就能望到,从栾树之下望出去,会看得更远。

身后是马头红山耸立的岩石,面前是冶河河谷边宽大的山麓,山上大面积的苹果林刚刚过了四月份的花季。抬眼可见对面宽阔的山麓和山麓下同样宽阔的河谷,河谷对面的山脉顶部与自己脚下所在的山地齐平。这样的视野是平原上住久了的人罕有的,尤其前景还有树枝伸下来,像是一幅远景画恰到好处的近景装饰。

高耸的山脉和宽阔的河谷手机上的相机功能相形见绌,任何高级的相机其实也无法将全部观感用画面给留住。现在能做的只能尽量吸取、反复观看,尽量记住当下分分秒秒的感受。

栾树的树影在桌面上摇啊摇,坐在手推车里的婴儿被这光影的游戏所吸引,睁着一眨不眨的眼睛看啊看,怎么看也看不够地看。我们看着她对光影摇动的游戏的专注,也像她看光影一样怎么也看不够地看着她。时光被这样一点点地刻写在围桌而坐的一家人的音容笑貌里。任何景点都不如这样自然的山顶位置具有野餐的性价比。

树叶摇动的景象不是仰望所见,而是俯瞰所见。背景是山谷中的梯田、桥梁和远远一片苍茫平原。从山上看下去,刚才经过的时候觉着还是很晴朗的平原其实一直笼罩在一层雾霾之下。山上的好空气是来此野餐的人的一项不易察觉的巨大收获。

登山总能让人有净化的体验这种净化的感受是平原上很难达到甚至不到山上,不对比,就不会承认与明了这一点,每次上山来都像以前从未体验过一样让人再次惊喜。每次确认已经登到了这样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的时候,都会再次惊喜。惊喜是沉浸式的,意识触及一次就会重现一次,笑意就会再次在嘴角上洋溢起来。

不管是徒步登山还是驱车沿着窄窄的山路盘旋而上,到了一定高度以后,山上的气息和感受就会自然到来,不因为开车这种属于“偷懒”的不敬而有所折损。折损的只是我们内心历程中的艰辛,那样的艰辛里往往包含着因为一直怀有目标和期望的幸福感而已。在驱车而上直接到了最佳位置上坐享登山的最高收获的时候,我们对于那样兼有胼手砥足、汗流浃背的辛劳也不乏步步登高的喜悦的攀登过程未尝稍忘:每一样人生格式里,都有属于那格式本身的独一无二观感。

山上乔木很少,草木灌木为主的植被状态里,草与花都一尘不染。蒿草的药香与红土山石的矿物质含量很高的颜色都标志着这里不同于山下尘世的高企与渺远。山腰上和山顶上的两座庙宇是古今历代人们对这种高企与渺远的一致认同。它们既是庙宇也是丛林,真正是山地里植被最密集的地方,相比而言我们所在的山脊上的栾树下的位置则是给当下人生留下的最佳审美位置。

山风拂来,貌似轻巧,力道其实强劲。野性的风是纯净的,人太长时间不沐浴这样的风不仅会失去丰富体验的机会也会陷入亚健康的泥潭。在山脊上的栾树下,用有桌椅的野餐方式将这样的山野、这样的风纳入家庭氛围的虚拟日常观感中来,是将远在平原上的日常生活与这样登山的浪漫结合起来的恰到好处的方式。难怪一旦坐定在这山脊上的栾树下的好位置就再也不愿意离开,就有人生中终于找到了自己最佳的立足点的欣慰。

在这里我们度过了幸福的一天。因为和家人在一起,我在随身的写生小本上写下的文字少之又少。所有的热情给了家人和山野,就没有来得及给文字。这也恰恰就是一向以来的全部文字的最高目的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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