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活世上，难免不生病。疾恙上身，需用药物诊治，或施以针石艾灸、推拿按摩、乃至开刀手术等，医生这一职业，与制药、卖药这一行当遂应运而生。“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解除患者痛苦，促其早日康复，是其共同初衷与本意，亦是中外医药文化所提倡宣导的宗旨。“我唯一之目的，为病家谋幸福，检束一切害人之行为，不把毒药（当然也包括假药）给任何人”。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已成为全世界医学、药物领域的最高圭臬。
六渡桥初开堂 武汉很早便有销售药材药物的专店及专门从业人员，自明代中叶以来，即有来自中药大省安徽亳州及河南怀庆的药材商在汉口汉正街“保寿桥”附近专门集中贩卖销售中药材，后陆续又有本省及江西等地的药材商人聚集于此，居住也在那一带，逐渐形成一个药材交易商圈和药商药贩们的集中居住地，如药帮巷、保寿巷等。 我1966年小学毕业分进爱武中学，老师统计班上同学小学校名和住址时，不少同学来自药帮巷小学，住也是住药帮巷、药王庙以及延寿巷、保寿巷一带。班主任说你们屋里大人都学了活命哲学的吧，有药王罩着，还要又是保寿又是延寿的（听其名就觉与此有关），班上同学听得一笑，当时印象很深。
延寿巷2号。关耳摄 早期武汉的药铺遍布三镇，如汉口六渡桥江汉路一带，自前进一路往下，初开堂、陈太乙、叶开泰、金同仁等大药房渐次排开，过不几远便有药店隔街相望；我小时所住的汉正街最下首那一段，就有久康、刘有馀，金同仁等多家药店。至2014年，武汉市实际经营药物零售店为3325家，居全国大城市前列。 然而至今不到10年，现武汉市仅纳入医保统筹报销的药店就超过5000家，数量又大大地增加，其增速远超人们想象，以致出门平均不超过二百米便可见到一家药店，甚至隔壁到隔壁，对门到对门“怼着开”，还有一些超市和大卖场中，“搭镶边”的药店也不少，市民们买药就医方便了许多，由此也可想象经营这一块领地有着极大的诱惑。 众多的药店中，难免鱼龙混杂，尤其是在缺乏监管和检验手段的过去，这就全靠那些医家和药店（许多是医药合一的）的职业操守与道德良心了。那些百年品牌的老店，尤其看重自己的声誉，注重药物质量，绝不以次充好，以假代真。
如已有380余年（387年）历史的叶开泰中药店，长年都是派遣专人专门分赴全国各地采购地道优质的药材回来对外零售。除直接销售外，还精心炮制成丸散片剂等各种中成药以方便顾客患者（1952年国家对私营制药限制，叶开泰遂与初开堂、陈天宝两家同行大户联合成立中联制药厂，属国营制药），价格上也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深得客户信赖。叶开泰店堂的两侧，高高悬挂着两块条匾：“修合虽无人见，诚信自有天知”，既是品牌祖上的遗训，也是全体同仁的自诫与共勉。 以前汉口市民有一句口头禅：“叶开泰的药——吃死了都是好药”，意思是那药肯定是好药，只怪病者病得太深，或是庸医无能，才致不治，可见其品牌已深入人心。叶开泰与北京同仁堂、杭州胡庆余、广州陈李济并称为中国四大中药店。 但有少数奸诈狡猾的药商药贩则不然，毫无医德良知，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牟利。如过去有的药店前面店堂里也冠冕堂皇地挂起仁心济世、救死扶伤之类的招牌旗号，心下却打起小算盘小九九，后头的加工作坊内更是干起见不得人的勾当。且听其私下悄悄自白：“十字街头把药店开，惟愿世人把病害，哪个叫你要倒霉，你背时来我发财”。“膏药丸散一团黑，神仙菩萨不认得，只要老子能赚钱，管你吃得吃不得”。呜呼！如此缺德自私之人你能指望他做出好药？那简直是要害苦病人乃至吃出人命啊！ 药店一多，同行之间少不了竞争，店家们往往使出种种招数，以扩大影响，站稳脚跟；尤其是有些高端药物及滋补品，更是要做成品牌招牌，以夺人眼球，赢得利润。如叶开泰的中成药中，有几种如双参桂鹿茸丸、八宝光明散、虎骨追风酒等蜚声全国，远销海外，还经常供不应求。 以前利济路上的久康药店是一老店，正在汉正街口间的十字交叉处，是一黄金C位，非常引人注目。药店有个很大的橱窗正对街口，里面装潢布置得十分漂亮，那是我们一帮小伢常去看稀奇的地方。橱窗里那一大一小两个梅花鹿标本栩栩如生，令我们看得目不转睛。梅花鹿前面，摆放着几盒包装得十分精致鹿茸、人参、海马等，那上面的标价令我们一个个啧啧咂舌，好像10克人参就要60元，简直像个天文数字！我大姑妈回武汉时，给我奶奶带的孝敬品就是几根人参，赢得街坊们一片羡慕与夸奖。说来好笑，我那时心中就树立了一个学习的榜样和目标：长大了也要这样孝敬老人。 但有的药物广告则是满嘴跑火车，吹得云山雾罩，天花乱坠，却毫不靠谱。前好几年看到一个报道，题目叫《如此神力丸》，说唐家墩菜场那有一卖药的，围起一场子，光着一赤膊，先打上一套拳，然后取出一颗药丸高举在手中，大声吆喝道：“哎你家们看好啊，神力丸，神力来，治胃癌、治肺癌、肝癌喉癌鼻咽癌，什么癌都不敢来。它上治鼻炎中耳炎，中治肺炎胸膜炎，下治肠炎关节炎，就是不治'妻管严’--------”让人不禁喷饭；但随即连连摇头——此等把戏全是骗人的笼子套路，连他自己都觉好笑！ 然而招摇撞骗似乎永远有市场，到现在居然还有不少人相信这类似的玩意，岂不见那些“XX医疗保健生活馆”等等的时不时冒出，门前的婆婆大妈们排成长队，人山人海，吵吵囔囔，热闹得不得了。大妈们登完记后便去领鸡蛋，领完鸡蛋便去“体验效果”，体验完然后...... 江湖药贩与非法传销固然都不靠谱，但在利益驱动下，有些正规药店同样睁眼去说瞎。去年我们小区门口一左一右连开两家药店，形成激烈竞争，“业绩”压力自然巨大。每回进店买药，还未开口，立即有药剂师营养师笑迎上来，热情地自告奋勇地轮番向你详细介绍，讲解分析，推荐引导；最后你所有的毛病她们都能跟你绕到这上面来：“你家光吃这（你要买的）还不行你家，治标还要治本。你家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缺乏维生素葡糖糖和氨基酸，要服营养粉、蛋白粉、燕窝灵芝孢子粉、熊胆蛇胆牛黄胆...”一条条一套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的；加上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让人听得晕头转脑，不知说什么好。 有医生指导患者购药当然更好，以前好多药店都是“以医荐药，医药合一”，效果很不错。如大名鼎鼎的“初开堂”，就特意聘请武汉著名的老中医沈楚南先生在那长年坐诊，现场开方，现场抓药，药师指导你回去怎么用药。沈老先生与上世纪同年，八十年代初，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先生仍是童颜鹤发，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其本身就是一活养身广告。老先生擅治内科妇科等多种疑难杂症，医术着实高明，当时2块钱一个号（医院挂号1角）还一号难求！ 江岸区一元小路上的陈敬民也是如此。陈先生祖传一独门独冲绝活：专挑小儿疳积。有厌食的小孩，大多瘦弱，发育不好，送他那在小儿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处选准穴位，用一小巧的三棱针将皮层轻轻划开，取出皮下脂肪，然后再敷以他家专制的药膏，往往很快见效。我小时瘦弱不堪，肠胃不好，其实并非厌食，恰好是没吃的——适逢三年自然灾害，也被大人带去他那“挑疳”。完后到他诊所旁一条巷子里他家中去取药，闻到那半条巷子都是中药味。 一晃四五十年过去，前上十年有天偶然从那路过，见到那里房子还是那幢房子，还是那个专挑疳积的门面，门前排起一条长队，都是抱着毛毛牵着小伢慕名前来的，那场面那阵势实为少见。据街坊邻居们讲，他屋里以前一直是这样，几十年都不曾衰减！ 如今，那里旧址拆除，其子继承父业，搬到对门华清街上的一幢楼内，新开了一家叫做“敬民堂 ”的诊所，仍然是主挑疳积，但状况好像大不如从前。除此还有像治跌达损伤的黄平安、接骨斗榫的梅竹青等，当年都是蜚声三镇有名的行医世家，都有自己一家独有的医案药方成为镇店之宝，现也大都销声匿迹。当然，时代在不断发展，医学需不断创新，但保护精华品牌、传统绝技这方面不可忽视；尤其是对病人服务上的认真负责、医德仁心、讲求信誉、诚信友善等，更应得到继承和发扬。 现在有些医院和药店往往缺乏这些，考虑更多的是经济效益和利润指标，在这上面用尽心思做文章。前几年医药合一，采取以药养医，开大处方，且慢慢磨，把“蛋糕”做大把文章做足，被病人戏称“吃了他的老鼠药，叫你跑不脱”。 现在医药分开，也有办法，多种渠道，里外合作，一搞这种药医院没有，开好处方让你去指定的“对口药店”购买，那价格你懂的，仅一个塑料的洗鼻壶竟要60元，怎么算都“团不了圆”。然而患者此时的心理往往是把医生的话当圣旨，哪敢轻易改弦易辙，自做主张？往往是画地为牢，乖乖的毫不走样地执行，从而让他们实现“双赢”，却给患者和国家带来损失。当然，这种现象毕竟是少数，但亦应引起注意。 现在航空路和黄石路汉口两家最大的专售重症药物的药店附近，竟经常有人坐在那，地上摆一纸牌，上写“大量收售各种癌症重症药品，应有尽有，价格优惠”。你嚇我，他你家当街治起癌症，现演起《药神》来了！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中山大道延寿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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