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莲花县因历代知县为官清廉，跟莲花似的，“出淤泥而不染”，故名。 但自丙辰年起，县东南横岗山上，却啸聚了一伙儿山贼。贼首名唤张念仁，江湖人称“冷眼书生”。这小子原是个读书人，后来不知何故，却驮枪舞棍地干起了占山为王的营生。 他既然扯起了大旗，那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出师，不是干大户人家一票，就是攻城拔寨。每攻下一个地方，金银珠宝洗劫一空，然后绑票。凡是大票，赎金可就不是小数了。 却说那年秋，莲花新上任一位魏青天。魏知县早就听说这伙儿山贼跟疥虫似的猖獗至极，坚决要干掉他们。但山贼却跟幽灵似的，来无影去无踪，可难对付了。要做了他们，必须先掌握他们的行踪。知县秘密鼓捣了几天几夜，最终敲定，派一名小狗儿般忠心耿耿的捕头深入虎穴。 这捕头名唤苏玉，也是个文武全才，江湖人称“穿梁燕”。他如履薄冰般慎之又慎地化装一番，只身去了横岗山。几天后，他被两个看守山门的在山脚下蒙上眼睛，带上山，带进聚义厅。 张念仁让手下给苏玉解开勒布，走上去不紧不慢地围着苏玉转了一圈儿：“兄弟是吃俸禄的？”他的眼睛和声音，都十分的清澈。 苏玉就纳了闷儿了，这样的人，怎么就做起了贼呢？他来不及细想，点了点头，回答了张念仁的问题。 “那你为何放着铁饭碗儿不端，偏要上咱这儿来，干这刀口上舔血而又犯法的凄凉营生呢？” 苏玉便不慌不忙地把提前精心编好的理由搬出来了。那理由简直跟铁布衫似的，没找到唯一的气门儿，就无懈可击。 张念仁笑了笑：“你既然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那咱就一起干。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派人去把你家里人接过来。” 这下可难住了苏玉。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要是都被接到了这山上，那不全完了？可事已至此，不说能行吗？苏玉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老家的地址告诉张念仁了。 张念仁让苏玉写了一封家书，当下精挑细选出四个得力干将，精心化装一番，连夜出发，不几日便接来了苏家老小。 苏玉他爹见儿子竟误入歧途，心痛得发抖！苏玉的内人却似乎理解丈夫的苦衷，劝苏玉：“家中有我，你就放心地去吧！” 当天夜里，张念仁跟苏玉歃血为盟。酒过三巡，只见张念仁击了三掌，屏风后窜出几条大汉，把苏玉五花大绑。 苏玉一惊：“大哥你……” 张念仁微微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贤弟你就等着看好戏吧。”然后大笔一挥，修书一封，交给一个手下：“你速去县衙，就说我绑了苏玉一家老小的肉票，让魏知县三天之内出钱赎票！” 可苏玉日也等来夜也盼，恍惚间，限期已到，却不见魏知县派人回信，赎人。 张念仁让人押来苏玉，亲自给他松绑，轻言细语地说：“贤弟，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玉扑通一声跪在张念仁面前，双手抱拳：“从现在起，小弟誓死跟随大哥！” “好！”张念仁扶起苏玉，“你今天晚上就去把那厮给我绑来！” 入夜，苏玉带着一伙儿弟兄穿着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县城，子夜时分，跳入县衙，很快就绑住了魏知县。 出县城七八里路，就进了一片黑漆漆、阴森森的树林。苏玉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让大家点起火把，然后走近魏知县：“姓魏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苏玉！”魏知县倒挺平静的。 苏玉摘下面罩：“我一家六口遇难，你为何见死不救？” “我一世清廉，哪儿拿得出钱来救你们哪？” “哼，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 魏知县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魏知县被蒙着眼睛押上了横岗山，进了聚义厅，张念仁却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脸歉意地给魏知县松了绑，善男信女般毕恭毕敬地说：“大人，真不好意思，草民如此这般把您请上山，实是无奈之举！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 然后，张念仁私下设宴，说给魏知县压惊，赔礼。 酒过三巡，张念仁笑微微地说：“魏大人造福莲花，实乃黎民之幸！草民无奈落草为生，还请魏大人日后广开方便之门！” 魏知县一想起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就不寒而栗，他只得挤出一脸复杂的干笑，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好像这头，不是自己的一样。 张念仁让人取笔，研墨，笑道：“空口无凭，还请大人立字为证！” 魏知县呆了呆，颤抖着手写下字据，画下押，又颤抖着双手，毕恭毕敬地呈给张念仁。 张念仁看了看：“多谢大人美意！” 魏知县又是一脸皮笑肉不笑：“尔等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也不容易。本县也应该体恤这些民情。” 张念仁哈哈大笑。那笑声，穿云破雾，而又透着沙哑，既得意，又透着几分悲哀，几分无奈。然后，他命手下蒙上魏知县的眼睛，把他带下山，解开勒布，呈上五百两雪花银，放了他。 一时间，苏玉都给整懵了：“大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张念仁拍了拍苏玉的肩头，笑道：“咱这营生，机关玄妙无穷啊！”说着，拿出魏知县的墨迹，递给苏玉。 苏玉看了，心痛得发抖！那老小子文、书天赋如此之高，造诣如此之深，却……可惜了啦！ “还有呢！”张念仁说着打开绝密黑匣子，一把抓出一摞：“这都是咱们莲花县和周围几个县数任知县的墨迹。” 苏玉直看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打摆子似的浑身发冷，发抖…… 张念仁笑笑：“令尊大人这几天心里不痛快，咱就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拿给他看看吧。” 后来，张念仁病逝，苏玉便当上了大当家的。他掌权之后，专门抢富豪和官府，接连杀了十几个官员。后来洪秀全率众在金田起义，苏玉便率部归随了义军。再后来，苏玉战死沙场。莲花县的老百姓给他建了一个苏公庙。太平天国运动失败，清兵入城后，把庙拆了，把苏公像砸了。 一 END 一 作者简介 文淦生，原名梅朝华，湖北蕲春人。自幼酷爱文学、书法、音乐、戏曲。课余、业余，常年坚持自学、练笔、练书法。在练笔上，从长篇武侠小说和传统评书写起，后来越写越短，现在主要钻研武侠小小说创作，练习传统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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