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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审视国家和民族的边界——读柏琳著《边界的诱惑》

 云蔚志读书 2024-05-11 发布于上海

一、中国女孩的南斯拉夫游记

(一)边界

一个中国女孩,在2018至2020初的两年里,走遍了前南斯拉夫六个加盟共和国,写下了这本游记。通过实地寻访遗迹,与当地人交谈,作者发现,人们被各种因素造成的边界所困。

虽然南斯拉夫已经消失了,但依然还有人在怀念她,可能是因为这个国家曾经消除了边界,可以让不同语言、宗教、种族的人自由地以非民族主义的方式界定自己。

(二)旅行的原因

为什么她会被南斯拉夫吸引?首先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独立和勇敢的精神,总是在夹缝中寻觅“第三条道路”。

其次是因为两国的历史关系,中国人曾在南斯拉夫流血牺牲。1999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遭美军轰炸,三位中国记者罹难。作者当年正在上小学五年级,孩子们尚不理解南斯拉夫对于中国的意义,班主任王老师希望他们能在二十年后找到答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真相需要自己亲自去发现。2016年,作者已成为一名记者,在访谈阿列克谢耶维奇、奥兹、彼得·汉德克这三位外国作家时,她深受其国家与民族关系的观念影响,开始思考二者的边界问题。特别是彼得·汉德克不愿接受西方媒体一边倒的报道,亲赴南斯拉夫,在三篇游记中写下了他的真实感受。这成为作者踏上探寻之路的决定性原因。

二、南斯拉夫的历史与现实

(一)概况

为了便于读者理解社会主义南斯拉夫的历史背景,作者特意整理了一个简明的口诀:

一个国家:南斯拉夫

两种文字:西里尔字母和拉丁字母

三种宗教:东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

四种语言: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斯洛文尼亚语、马其顿语、阿尔巴尼亚语

五个民族:塞尔维亚族、克罗地亚族、斯洛文尼亚族、马其顿族、黑山族

六个共和国: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波黑、克罗地亚、黑山、北马其顿

七个邻国:阿尔巴尼亚、希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奥地利、意大利

以上可见,南斯拉夫的语言、宗教、联邦共和国以及邻国复杂,内部的凝聚力不足,外部的干扰强大。

在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解体后,爆发了惨烈的内战,包括了以下多次战争:斯洛文尼亚战争(十日战争,1991)、克罗地亚战争(1991—1995)、波黑内战(1992—1995)、科索沃战争(1996—1999)。在战争结束二十多年后,人们也清醒地认识到,宗教信仰的多样化并不是种族悲剧的点火线,反而应该是治愈、希望和庆祝的源泉。

(二)历史上的南斯拉夫

1. 民族融合

今天的南斯拉夫地区是分裂的,而在历史上却出现过多次民族融合的运动。

早在拿破仑一世时期,该地区出现伊利里亚主义思潮。该思潮认为,南部斯拉夫各族(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北马其顿)都是古代伊利里亚人的后裔,各族语言都有着共同基础。1848年,欧洲革命失败,伊利里亚主义思潮逐渐消亡。

早期的伊利里亚主义只是在推崇语言认同,而之后的南斯拉夫主义(Yugoslavenstvo)则是在追求南斯拉夫人的身份认同。该主义主张,所有南部斯拉夫人的国家,包括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波黑)、克罗地亚、黑山、塞尔维亚(含科索沃)、斯洛文尼亚、马其顿共和国,都应该统一为一个国家。

在此概念下,逐次形成了三个南斯拉夫国家,即君主立宪制的第一南斯拉夫(1918—1941)、社会主义联邦的第二南斯拉夫(1945—1992)、南联盟的第三南斯拉夫(1992—2003)。

2,社会主义南斯拉夫的四十五年

其中,社会主义南斯拉夫是不容忽视的时代。

在强人铁托的领导下,南斯拉夫对外奉行“不结盟政策”,对内则实行“兄弟情与统一”民族政策。虽然南斯拉夫与苏联决裂,仍能在西方强国和苏联集团之间成功地保持平衡。那时的南斯拉夫是一个开放的国家,与西方的来往密切。持南斯拉夫的护照,可以在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畅通无阻,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为了处理复杂的民族矛盾,克罗地亚人铁托一生在塞尔维亚生活。在遏制“大塞尔维亚”民族主义时,铁托还赋予塞尔维亚境内两个行省以自治权——北部的伏伊伏丁那(匈牙利族居多)和南部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族为主)。

就这样,南斯拉夫既没有沦为美苏冷战任何一方的附属国,又让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前所未有地团结。

南斯拉夫成了当时东欧最富足的国家。到1976年为止,每年有六百多万外国游客来到南斯拉夫,全国有36%的人拥有汽车。

(三)当代的南斯拉夫地区

1,经济衰退

现在的南斯拉夫地区早已没有过去的繁荣,更多的是笼罩在经济衰退的阴影下。

在南斯拉夫时代,克罗地亚的斯普利特,工业发达,旅游业和商业也很繁荣。这里的商品主要出口俄罗斯,根本不愁销路。而在苏联解体后,俄国转而从中国、印度和其他东南亚国家进口商品。克罗地亚的商品开始滞销,工厂倒闭,工人失业。在市场经济和私有制改革下,人们还要重新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为了能在低迷的经济环境下生活,普通人只能同时打几份工才能养活自己。

饱受北约轰炸的贝尔格莱德更惨,经济发展水平跌至欧洲末流,失业率连年上升。塞尔维亚政府囊中羞涩,无力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时至今日,城中到处仍可见轰炸的遗迹,街头行驶的绿皮有轨电车还是瑞士援助的二手货。

2,身份的迷失

在现在的前南斯拉夫诸国中,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无论是在宗教还是文化上,都与欧洲更加接近,也强烈向往着一个“欧洲”。然而,即使加入了欧盟,还是得不到归属感,因为欧洲从心底嫌弃他们。不管是国家还是个人,都遇到了身份的迷失。各国在地理上属于欧洲,但是并没有得到欧洲人在心理上的接受。

在社会主义南斯拉夫时期,一个人的身份是多样的,个人身份大于民族身份。比如,作者的一位受访者是来自亚涅沃的克族人,她也是克罗地亚人,同时是南斯拉夫人。当南斯拉夫消失后,她的个人身份也随之消失了,只能作为一个克罗地亚人而存在。

以西方的观点来看,国籍即代表身份,这是一道简单的单选题。而在巴尔干,多种语言和文化已长期交融,身份的概念极大扩展,国籍和身份并不必然重合。像伊斯特拉的村民,他们认为个体身份大于国籍,自己同时是克罗地亚人、意大利人和斯洛文尼亚人。

三、世界主义

作者多次提到了巴尔干的世界主义,以下是文中几处的显著描写。

(一)国家图书馆

萨拉热窝市政厅是波斯尼亚多元文化主义的纪念碑,其内部装修是奥斯曼帝国和奥匈帝国风格的混合体。1948年后,市政厅被用作波黑国家和大学图书馆。1992年,图书馆不幸毁于塞族军队的炮火,损失了两百多万册图书和文件。详见之前的读书笔记保护图书馆和档案馆,就是保护人类的未来——读 [英] 理查德·奥文登著《焚书:知识的受难史》

2014年5月9日,该馆重建,并改为市政厅和博物馆。现在的这栋建筑已完全看不到民族分歧和仇恨,处处体现出民族之间的团结和包容。它的地砖图案是犹太教的六芒星形大卫之盾,玻璃天花板是伊斯兰的大圆顶样式,巨型彩绘落地玻璃窗来自天主教的灵感,半圆顶的拱门则是拜占庭东正教的启示。建筑的主体结构为三座大楼,它们组成一个三角形,代表这座城市的塞族、克族和穆族三大主体民族的向心力。

(二)波斯尼亚炖锅

萨拉热窝的一道当地特色菜——波斯尼亚炖锅,也成为世界主义的写照。

这个炖锅其实就是一道普通的肉炖蔬菜。具体做法是,把切好的牛羊肉和胡萝卜、土豆、青椒等一起整齐地码放在陶罐里,用文火炖到肉完全酥烂。从名字上,就已经能感受到混合之妙了。由于它是各种食材的混合,所以既不能叫塞尔维亚炖锅,也不能叫克罗地亚炖锅。因为二者都是单一民族,只有多民族混合的波斯尼亚才能代表它的意义。

在食材的构成上,波斯尼亚炖锅也极具包容性,巴尔干各个民族都为这道菜提供了灵感。而且配料并不固定,可以把来自克罗地亚的胡萝卜换成塞尔维亚的豌豆,或者加上波斯尼亚的卷心菜和马其顿的黑胡椒。不管如何变化,只有波斯尼亚炖锅这个名字,才能包容所有的食材,完美地体现各民族的和谐相处。

有意留白

作者在完成塞尔维亚的探访后,就匆匆收笔,似乎忘记了老师二十年前给她留的作业。其实,这是作者有意留白。纵观全书,也许作者已经在“自由胜过黄金”,世界主义,身份的边界等处不言自明了。润物细无声,留下想象的空间,这可能才是一种高级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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