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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城文学:2024年第063期▪2024母亲节专辑

 卧仙书斋 2024-05-11 发布于四川

      母亲是这个世界爱的本源,有那么多的爱让我们感受到人间温情,但,在这些爱之中,只有母亲的爱是单向的,是从十月怀胎开始的,付出而不求回报。在2024母亲节来临之际,让我们跟随作家们的作品,重温这世间最珍贵的情感。

不要把母亲当比喻词

向以鲜

这个世界上

我们只有一个母亲

十月怀胎的母亲,不可方物的母亲

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的母亲

我恳请,不要把母亲当作比喻词

无论出于多么冠冕堂皇的目的

比喻即背叛,即亵渎

即不肖子孙

      作者简介:向以鲜,男,四川万源人,现居成都。诗人、作家、学者。四川大学教授。著有学术专著《超越江湖的诗人》《中国石刻艺术编年史》《盛世的侧影:杜甫评传》。诗集"我的三部曲""旋律三部曲"及长篇历史剧《花木兰传奇》等 。获教育部人文社科奖《诗歌报》首届探索诗特等奖第三届天铎奖一等奖世界华语诗歌大会一等奖李白杯诗歌奖"纳通国际儒学奖"一等奖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年度诗人奖首届杨万里诗歌奖现代诗歌一等奖第九届四川文学奖2023年度人民文学奖

母亲离不开的地方,我也不离开(组诗)

李兰英

1、老屋的墙泥可以入药

每回一趟老家,总被

我们的老母亲拽着

看一哈老屋

这比母亲童年更遥远

有过母亲嫁妆和她十八岁青春的

泥土墙的老屋,就是

一个历史简明的百宝箱

虽然四面漏风,屋顶漏水

可它稳稳当当地装载着

叔父的乳名和

他们一家搬走的腊月,母亲还说

我们几姊妹离开的那一天

惊动了墙洞里的鸟

它们惊恐地从屋檐下飞出

在高远的天空转了好大一圈

还是飞回来了 因为

老屋的墙泥可以入药

2、我的冬天在母亲的柴房里呆过

母亲就是我心中的太阳

有她,我身上的饥寒有如冰雪滑落

她不言不语地劈柴

又把劈好的柴添给灶膛,点火

我闻着柴火的味道

和炊烟在屋顶上软软地盘旋

她默默无闻的人生

就这样给我们点燃了除夕的爆竹

我这个在夏日里出生的人,怕冷

总被母亲安排在柴房

一天,她递给我一块柴

我学着她的样,把它添进炉膛

此时,炉膛的火焰烧得

像映山红,她知道

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劈柴,生火

就可以教会我一世活命的行当

3、学着母亲的样,把腰弯向麦地

除了母亲无言地教会我许多本事

其它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母亲离不开她的麦地

我也决定回来,跟着母亲的样

把腰弯向麦地。像镰刀一样

一行一行撂倒金黄的麦子

富饶的天空,忙碌的大地

大地上,我的样子越来越像母亲

弯下去的腰,一时直不起

鸟儿不需避嫌,大张旗鼓偷食

这是人间的幸福,鸟有

鸟的收成,虫有虫的地盘

我站在母亲一直不肯离开的麦地上

对麦地俯首称臣

      作者简介:李兰英,女,四川威远人,现居新津。崇尚诗歌的纯洁、干净祟尚诗意的生活,追求生活中的诗意。有诗作发表,曾多次获诗歌征文奖。

致母亲

杨长青

不应忘记幼儿时

体弱多病的自己

您常常半夜喂药喂水

出麻诊时曾经守护一个星期

不应忘记求学时

您把衣服、被单叠得整齐

在耳边轻语

为了将来有出息

刻苦学习

努力努力再努力

不应忘记生日时

您从来不会忘记

总是把煮鸡蛋放在荷包里

嘱咐在没人的地方

悄悄地吃

不应忘记劳动时

您叮嘱向老辈学

犁田插秧打谷子

农闲摆不完的美德故事

做老实人

不怕吃亏今后才有福气

在母亲节到来之际

向您鞠躬敬礼

是您孕育出的果实

过节就是回家团圆的日子

      作者简介:杨长青,男,四川威远人。民盟盟员,中学物理高级教师,1986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物理教育专业,文字在盟中央,省市统战部,盟省市委刊物发表,诗词在头条等网络上交流。

母亲节忆往事

林培安

忆昔窘迫,家人神伤。

一餐有米,三日无粮。

人人难饱,辘辘饥肠。

兄弟姊妹,全靠老娘。

几分菜地,她全种上。

灯下缝补,日照地忙。

年年如此,岁岁照常。

青菜白菜,有模有样。

粗粮难续,蔬菜当粮。

菜多油少,炒饭特香。

狼吞虎咽,不品不尝。

几碗下去,肚子微胀。

摸肚觉饱,做事不慌。

蔬菜裹腹,久现异恙。

一日夜半,肚疼够呛。

翻来覆去,眼泪汪汪。

急坏慈母,问短问长。

哄我勿泣,抚我肚囊。

吾哭不止,母有猜想。

说我肚内,必有虫藏。

取来塔糖,微甜如糖。

咀嚼之后,渐入梦乡。

      作者简介:林培安,男,生于1970年,四川省威远县回龙场人,自由职业。学习诗词、散文创作,自娱自乐。喜欢记录生活点滴,写意人生。热衷于地方人文历史挖掘和考证,兼事研究家谱、族谱、古书、古碑等。编有《马凡若诗词集》。

母亲节祭怀岳母

章应诚

母籍镇海兮

生地汉口

少失母爱兮

长姊怀忧

罹难流离兮

国恨家仇

解放西藏兮

巾帼女流

蓉城一别兮

居定梁州

伤心之地兮

动乱蒙羞

姊弟求学转湘兮

高考见酬

夕阳无限兮

晚晴悠游

乐享高寿兮

八十又九

母仪有高标兮

一生勤信

母爱有高情兮

四世天伦

母风有高扬兮

德披子孙

生年有日兮

母爱无疆

常怀母恩兮

佑家宁康

阿弥陀佛兮

尚飨尚飨

      作者简介:章应诚,男,广安市邻水县人,威远中学校退休教师,威远县作协会员,四川杂文学会会员,四川新闻学会会员。诗文作品散见于《四川日报》、《教育导报》、《内江日报》、《中学语文教学与研究》等报刊。

母亲的百期

杨俊德

百日前,你松开手,

放弃,最后的一口力气。

从马草湾走出来,你一直

用一口气,攀登

你的阶梯,向着你的

一百的巅峰,荣耀的

结局。你败于九十四级的撕裂

坍塌,五行中暗藏的咒语。

一些,现实的箴言,

养儿,或者防老。

你尝过的盐,我吃过的米,

苦咸,或者营养;

你踏过的桥,我走过的路,

孰短,孰长?

一生的长卷,满分

一百的渴望。最大的

遗憾。目不识丁的你

却一直要求我,读书考一百,

工作不出错。

今天是你的百期,

你唯一的、最后的分值,往生

余下,我孤独地行走。

      作者简介:杨俊德,男,四川威远人。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内江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省市报刊。《左手》和《今夜》入选《四川诗歌年鉴》。

怀念母亲

威远京川

母亲节里忆萱堂,

养育之恩不敢忘。

十月怀胎受苦难,

一生勤俭多忧伤。

含辛盼儿早成业,

茹苦持家总奔忙。

幼年若遇小恙时,

昼夜不眠是亲娘。

      作者简介:原名曹京川,男,威远县作家协会会员、威远县书画研会会员、内江市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楹联学会会员。

母亲缝的百衲衣

野樵

碎碎花布,拼缝彩衿。

午夜灯火,针密线匀。

纤纤巧手,悠悠匠心。

此情何见,永忆思寻。

音容杳矣,隐弥霄尘。

春秋几度,每念伤魂。

      作者简介:本名黄建国,四川威远人,号近驿斋主人。四川省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辞赋家联合会理事。著有《近驿斋吟稿》等文集。

妈妈喝了葡萄酒

马会勤

      虽然我是做葡萄酒的专业人士,但我妈妈基本是滴酒不沾的。父亲在的时候,我回家就是陪父亲喝白酒,多数时候也给妈妈倒上一点,但她实际是不喝的。这个五一假期我们回保定陪妈,晚上正炒菜,我先生忽然说:咱们开瓶酒吧。我说:咱也没酒刀啊。于是,我先生用铁丝挝了一个。他问开啥酒,我说带了钟翔的时光机准备送我中学同学的等我炒好菜,我先生已经开了时光机2022西拉,在那儿醒着

      杯子用的是我一九八八年从石家庄买的酒杯,这是我当时在石家庄的大街上一个店里看到的,买了一盒支,一路拎回放在保定。雕花精致,是我的第一套葡萄酒杯。那个时候我正上大学,对葡萄酒充满向往,希望葡萄酒成为我职业生涯的主题。

      倒上酒,三个人一人一杯,我以为和以往N年一样,我妈妈会和我们碰杯,但不会喝。然而,她竟然开始喝,而且在晚餐中非常自然地喝完了给她倒的一杯。鉴于她八十多岁的年纪,没敢给她再倒。她说:这葡萄酒好喝刹那间我真是感动得快哭了,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老太太一句话,真是让我破防。我多年来尝试让父母了解葡萄酒,始终没有什么成效我们家老爷子坚持只喝中国传统白酒,对葡萄酒没有什么兴趣。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们家应该也是开过一两瓶葡萄酒的,但过去的葡萄酒不好喝,味道特征常常被描述为“酸涩”。推广不好喝”的和人身体不喜欢的酒应该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国葡萄酒的品质从十多年前开始快速变得“好喝”,而且这四五年更是突飞猛进我想品质的提升是今天老太太轻松愉悦地喝了一杯干红的重要原因。

      时光机是宁夏优秀酿酒师邓钟翔的作品,一套酒有红葡萄酒西拉、马瑟兰还有白葡萄酒霞多丽。我很喜欢“时光机”这个名字,从葡萄采摘、酿造、橡木桶陈酿,怎么也得2-3年,还有一些酒会被存放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当人们拿出一款几年前酿造的葡萄酒,喝酒,想起那一年自己多大?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如同乘上时光机回溯往昔。钟翔和他的夫人都曾在法国学习葡萄酒酿造,扎根宁夏风土十几年,辛勤耕耘不断探索。钟翔的做得香气饱满,果实特征突出

      专业人士赏酒有观色、闻香、品鉴的套路,但对一款来说我真觉得这些套路和装模作样哪比得上我妈一句:好喝”。我想,这是对葡萄酒人最高的奖赏。钟翔的酒我也带去过北京的教授局,大家都非常喜欢,不少人加了钟翔的微信,成了他视频号的粉丝,从“钟翔的酒馆”直接成箱地购买价格好、品质优靠谱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今天经过了三十年多我终于知道有一支我老妈妈喜欢、能喝一杯的酒。好像多年的职业努力,终于增加了另一种极其宝贵而独有的价值。期待中国葡萄酒人呈奉给天下母亲们更多的“好喝”。

      作者简介:马会勤,女,河北保定人。中国农业大学农学与生物技术学院果树系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著名葡萄酒专家。中国无花果园艺专家,威远无花果研究所驻站专家。

陪母亲逛县城

杨红英

      家里的土地大部分承包给了核桃公司,已没啥事可忙,可母亲还是习惯住在乡下。一小块自留地,被母亲精心打理,巧妙安排,几乎能产出市面上的各类瓜果菜蔬。时常,还引进茼蒿生菜之类外来品种,改善我们的口胃,增长我们的见识。

      可是,儿子到县城读高中了,我们在小镇上班,为了小家伙的健康,不得不把母亲请到县城驻守。六十多岁的老人,因为认得字,加上十分认真,对于过红绿灯的规则一学即会,至于去农贸市场和上下车的路线更是了如指掌。因此,我们不用担心她在偌大的县城迷路,反而因为她亲手种植的绿色蔬菜和用心地烹调,让早出晚归忙于奔波的我们和早起晚睡忙于学业的儿子,身体素质得到大大提高。

      没了家务活的拖累,每天晚上在家的时间,除了陪母亲闲聊一会儿,或看看电视,我就一头钻进书海,乐此不疲。等到天气冷了,母亲连电视也不看,就早早上床睡觉。这样,不用花多少时间陪她,我更加高兴,沉浸在文字世界里,忘乎所以。

      一天吃晚饭时,母亲突然有些兴奋地说:“我今天在这个院子里认到一个我们乡的,她带我去席草田的市场转了一下,我买了两斤牛肉,她买了半斤!”

      “外婆,你可要记得路呀,不要被人家带着带着就走丢了!”儿子笑嘻嘻地说。

      我们都笑了。笑过一阵,我说:“那好哇,来了两个月,终于找到熟人了,以后你们买菜都可以一起去,顺便还可以到处走走。”

      “我又不是天天都要去买菜。”母亲有些落寞地说。

      看到她到县城后眼神里好不容易亮起的光芒转眼即逝,我有些伤感,想到陪母亲的时间太少,就决定,每天晚饭后带着她去散散步。

      因为将就儿子读书,房子租在学校附近,散步时就沿着正在整修的河边小路走一会儿。冬天了,晚饭后天色已晚,加上河风大,更主要是我不喜欢这种人工布景,所以,走两天就没了兴致。不知是没什么可看,还是觉察到我的不情愿,再叫母亲出去时,她不愿意了。于是,散步计划取消,晚饭后,我们一家子又开启冬眠模式。

      前天,一学生叫我给他带学习资料,晚饭后,我不得不去新华书店一趟。临出门时,我顺便说:“妈妈,跟我一路嘛!”

      她一边穿鞋子一边说:“哎呀,我去咋子嘛?”

      我什么也没说,笑笑,就和她出门了。走出去才知道,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街灯明亮,加上走路的人多,一点也不觉得冷清。事实上,由于走得挺快,到了席草田,全身都暖和起来。

      一路上絮絮叨叨,把老家那些老人的故事又翻炒了一遍的母亲到这里不说话了,她不住地张望,偶尔还停下脚步四下里看看,仿佛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见她对这些一辈子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如此感兴趣,我放慢脚步,做起导游,尽量把那些地段与商铺跟她的见识联系起来。

      我边走边介绍“我们脚下就是堰塘角,这是中国银行,七姑的养老保险就是在这里交的。往上是老威中,那年读师范,我体检就在那儿。前面康明眼镜店,我们一家子的眼镜就在这里配的……”

      “哦……哦……”母亲不住地应声。

      从那如蚕丝一般牵连不断的声音里,我分明听到一段绵长带着时光的记忆,一缕洁白混着光泽的思绪。

      打锣山,老贯滩,乱石山,半边坡……这些通过母亲的嘴注入我记忆里的地名不正是如此我的脑海里活蹦乱跳,像花果山的小猴们欢迎美猴王一样,欢天喜地吗?也正是它们伴着我成长,成为我生命里的伙伴,激励长大后的我不断去追寻这些地名上的传说和活在这地界上的故事。

      作为一个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在农村生活的女子,母亲的天地很小很小,然而她的记忆超强,大凡我跟她说过的人名,谈过的事情,讲过的地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我来过多次的县城,在她的心里一定是十分熟悉的,也一定向往过多次。只是,一个顺应自然的人是不喜欢强求的,所以,她从不说出她的想法。到县城来了这么久,她一定想到那些在心里跟着我去过的地方看看,可惜,一直无人陪她。

      现在,我陪着母亲从一间间灯火辉煌的店面走过,从一条街道拐进另一条街道,把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东西指给她看,把我知道的和她知道的地名说给她听后,母亲开始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年轻时的疑惑,和那些年轻的人。我看到她的两眼放着光芒,嘴角微微往上翘,脚步十分轻快,语言十分干脆,连发梢都在轻轻地摇摆,好似唱着欢快的歌儿。

      突然想起不久前在老君山遇见的一位老者,八十多岁,川大的教授。便是在冬日的暖阳里,在儿孙的陪伴下,从成都赶回,手脚并用,爬上这座名山,只为圆儿时的一个梦。

      其实,生命就是一场旅行,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在梦想远方和诗。寻来寻去,终究会发现所谓的远方就是那些曾经种在心里的世界。我的母亲没多少文化,她不会像老者一样思索并明确生命的需求。即使在心底有一些热望,因为长期劳作的磨灭和为我们着想的习惯,她从不会为自己要求。那么,作为她生命里唯一的孩子,我是不是应该伴着她走走,看看,唤回她心底的诗和远方?

      那就从这个冬天开始,从县城出发,一路陪着她,去看看瓜果菜蔬之外的四季繁荣,去丈量丈量生命之内的远与近

      作者简介:杨红英,女,四川威远人。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内江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又见红平绒外套

冷月

      直到母亲过世,在清理她装衣物的老式箱子时,才发现,我小时候穿过的一件红平绒旧衣服,整整齐齐地压在箱底。这让我想起了和爸爸妈妈去赶集买这件平绒衣服的往事。

      1973年,父亲从部队退役回家,在公社当水利员,每月工资23元,除了交生产队积累10元外,剩下13元家用。我和母亲都是农村户口,生产队是按工分分配粮食的。母亲每天都要到生产队干活,但,母亲是妇女,干一天要打七折,也挣不了多少工分。没有足够的基本工分,就意味着分到的粮食很少,所以,只能靠父亲多交积累后,才能保证分到平均水平的粮食。

      那一年我还没上幼儿园,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进城,走到百货公司,看见一件粉红色的平绒,小圆领上镶着一道黄白相间的金边,衣服的左下角还有一个桃子图案形的小荷包。这件衣服一下抓住我幼小的心灵。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善于察言观色的售货员笑眯眯地问我:“小朋友,喜不喜欢这件衣服呀?”我望着她,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

      “那就叫你爸妈给你买吧,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售货员仍然笑眯眯的。

      我牵了牵母亲的衣角,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她。母亲问:“这件衣服要多少钱?”

      “13元”售货员十分客气的说。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母亲又问。

      “不贵,这是平绒的面料,做工质量都很好,耐穿。”售货员解释道。

      “你不便宜点,我们实在买不起。”母亲说。

      “价钱真不能少了!我说的就是卖价,就是看到你女儿喜欢,她穿着刚合适。”

      “乖女儿,咱们走吧,真没那么多钱。”母亲俯下身,小声地对我说。我不依,转头求父亲:“爸爸,我要嘛,给我买嘛。”

      “女儿乖,爸爸不是不给你买。爸爸一个月工资才23块钱,要交生产队积累,就只剩13块了。一家人还要生活。给你买了衣服,生活费就没有了。”说罢,父亲拉住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下坐到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我要,我就要嘛!你们不给我买,你们不爱我。”

      “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怎会不爱你?可真是没钱呀!给你买了衣服,一家人就得饿肚子。你听话哈,等以后爸妈有钱了给你买比这更好看的。”母亲极力劝我,可我就是不听,索性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售货员也在一边劝着父母:“你看她哭得多伤心!就给她买了吧。”

      父亲看着在地上赖着不起来的我,又看看那件红平绒,终于狠狠心,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叠钱,(有两分的,有五分的,也有一角、两角的),父亲慢慢数着,直到把手里的钱都数光了,双手递给售货员。

      当我穿上这件粉红色的平绒衣服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你们看,你们的女儿多漂亮!”售货员啧啧称赞。父母脸上的愁容稍稍舒展,我趁机说“谢谢爸爸妈妈,以后我会好好听话,再不乱花你们的钱了。”

      “有这么乖巧的女儿,以后也不用愁了。”售货员也跟着附和。

      今天,再次看到这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红平绒外套,我想妈妈了。

母亲打草鞋

冷月

      俗话说:“早晨落雨晚担柴,下午落雨打草鞋”,过去那个年代老辈人常做的一些事情,就是晴天耕田种地,上山砍柴,雨天就呆在家里做针线、打草鞋。

      我的祖母和母亲曾以打草鞋为生。母亲学打草鞋却是陈三娘教的。

      陈三娘是打草鞋的行家里手,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气。她乐意教母亲,是从小看着母亲长大,觉得母亲品行好,甚至想以后可以做她的儿媳妇,所以很用心地把手艺传授给母亲。

      陈三娘打草鞋的制作工具应有尽有:木槌、腰带、弧形的腰杆、撬耙、撬棍、码子、草鞋耙、木凳、稻草、黄麻等。母亲开始学打草鞋,首先是清理所有工具,准备好后,陈三娘教她先用黄麻揉成粗绳、细绳,再选择长而坚韧的稻草洗净、晾晒并用锤子捶松软,用草鞋耙勾住木凳前端。准备就绪,陈三娘叫母亲跨坐在木凳中间,用腰带从腰后往前套住腰杆。母亲个头不高,力气也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腰杆中间的铁丝钩钩住麻绳,把麻绳的另一端套在草鞋耙上。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编织草鞋。先打鞋草鼻,再打草鞋身,最后打草鞋跟。打到适当的位置,还要添上草鞋眼和耳。打时双手将原料搓紧,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如穿梭一般,一股一股地打上去。打上二寸光景,就用撬耙和草鞋耙配合打紧,同时用木槌敲打草鞋边。打好后取下在石头上锤软,最后用剪刀修整一下。

      陈三娘手把手地教,母亲认真的学。很快母亲就出师了。

由于家里没本钱买草鞋机,母亲就用苎麻起本,先在陈三娘那里打草鞋。陈三娘白天几乎一整天都坐在打鞋机前,母亲为了不耽误师傅,只好利用晚上去打鞋,常常熬至深夜,也只能打得几双,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用扁担挑着她和陈三娘打的草鞋,从韩大桥走路到界牌镇或自贡市。边走边吆喝“卖草鞋啰卖草鞋!三毛钱一双,两毛钱一双的草鞋哟”

      我问母亲为什么有两种价钱?母亲说:“师傅做的草鞋更好看,要多卖些。也有人会讲价的,卖到最后一毛钱一双,当然就是挑剩的了。”

      来回差不多一百多里路,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来说该是多么不容易,可母亲说那时顾不上饥饿和疲惫。实在熬不住了,就买一个一毛钱的马儿粑垫肚子,坐下歇歇脚,又赶路叫卖,直到把草鞋卖完。

      回家后母亲就把陈三娘该得的钱全给她,剩下的交给外婆做家用。

      那时,我不知是什么力量鼓舞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走一百多里路去卖草鞋,只知道母亲终其一生都秉持了勤劳节俭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草鞋精神。

母亲的逝去

冷月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我相信我的母亲还没有走远。刚刚过去的二零二四年阴历二月十九日,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疼我爱我的母亲。每当想起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而且这疼痛一直持续,仿佛被锯齿锯开了一条大口,让我的血泪奔涌不止,以至在确定母亲再不会醒来时,这血泪带着腥味带着苦痛喷涌而出——我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为母亲穿寿衣的何三孃上前劝解:“文英,你莫哭了,莫把你妈走的路哭乱了。”我愣怔了一下:妈妈的路?是还黄泉路还是天堂之路?我没问何三孃。只停了那么片刻,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母亲,又忍不住悲痛欲绝。刘幺娘走到我跟前,用手扶着痛哭流涕的我:“文英,你要坚强一点。你这样哭,会让你爸更加难过。”我点点头,父亲来了,他的脊背弯得很低,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强忍悲痛:“文英啊,你这样难过,我们会更伤心!你母亲善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止住悲伤的泪水,拿出手机,给远方的亲戚打电话……

      幺舅还没走多远,游老师刚来输过液没多久。液体还在滴,我们都不相信母亲已撒手人寰、魂归西天的事实。可守在母亲身旁的明二公和何三孃他们都摇头摆手,用沉默的姿势告诉我们:我的妈妈永远睡着了。

      我们不能伏在母亲身上哭,泪水不能打湿母亲的衣裳。我就拿了一张小凳,坐在屋檐下放声痛哭,直哭得白猫也发出惨叫,黑狗跟着哀嚎,鸟儿停止了鸣叫。每打一个电话告诉亲人,只说一句:“我的妈妈没了……” 接下来是电话两头的哭泣。三叔在电话那端一边劝我一边嚎哭……太意外了与我们相处了几十年的母亲突然走了,我们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三叔哽咽着问我母亲上山的时间,说他把家里安排一下就从山里赶出来送母亲最后一程。

      父母的姊妹都陆续赶来了,村里的人也忙开了。父亲打电话通知大爷他们赶紧把纸钱香烛送来。母亲的落气钱都没准备,烧迟了她就得不到了。墓地、棺材、寿衣等是母亲生前就已准备好了的

      我们决定把母亲从重症监护室接回家时,只准备了制氧机、吸痰器、尿布湿等等。我们打算好好照顾母亲、陪伴母亲,期望她能苏醒过来,能再看看我们和我们说说话……,我们一直以为一直祈祷一直坚信奇迹会发生在母亲身上。事实上,母亲自突发脑溢血就一直昏迷不醒,在重症监护室整整躺了一周。医生说母亲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只有10% ,即使醒来,也是一个植物人,毫无生命质量可言。

      我们纠结着要不要再给母亲做切管,当CT确定母亲是脑溢血,告诉我们两个方案时,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动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不动手术,母亲就此不再醒来,她的生命就在当天就会划上休止符。我们生怕耽误了手术时间,总在催促医生希望他们能争分夺秒。医生说要等母亲的血压降下来才能动,否则风险极大,母亲还有糖尿病,也会影响手术。医生并未提及母亲糖尿病的事,只说绑了胰岛素,一切都会在正常指标下进行手术。

      手术还算顺利,在这个过程中,父母亲的兄弟姊妹都在手术室外守候,尽管已饥肠辘辘,谁也不愿离开半步。

      接下来是观察的时间,医生说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4:00——4:30分是亲属探望病人的时间,每次只允许进两人。早上9:00左右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老师查完病房再了解患者情况。

      许多亲友都想来看望母亲,我们只好约在母亲做一次CT复查时。被剃光了头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让我们几乎无法相认。

      每次复查CT ,我们三姊妹、弟媳和父亲都要在医院等。等医生叫到林学芬的家属,我们便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争先向医生了解母亲的情况。每次探视,我们更是眼巴巴地坐在ICU病房外的椅子上,焦灼地等待着与母亲会面。

      探视病人需用消毒液洗手,戴口罩,穿消毒服。做好准备后径直奔向母亲床前。医生说可以和母亲说话时,我深深地呼唤着妈妈,一声接一声,希望她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捏她的手,搓她的脚,可母亲毫无反应。我忍不住摇她,想大声呼喊,想把母亲摇醒唤醒,母亲依然一动不动,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太安静了。我说:“母亲,女儿知道您累了。可您睡了那么久该醒来了。我和父亲弟妹们都等着您醒来……”

      母亲这次睡得很沉很沉,医生说她的体征还正常,就是没有反应。母亲在各种管子和药物作用下还有明显的呼吸,可她就是不醒来,任我们千呼万唤……

      切管似乎是再一次给母亲一线生机,可也伴随着极大风险。这样的手术还禁得住吗?如果再次发生意外,又让母亲身体再受一次创伤。有经验的人说,如果切管母亲也不能醒来,这道疤痕将永远存在。考虑再三,商量数次,不想让母亲承受更多的痛苦,最终决定放弃做切管。这就意味着要把母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是转入普通病房还是直接送回家,是我们再一次面临的问题。父亲说:母亲给我们出了一道道难题,稍有不慎,就殃及她的生命。究竟何去何从,我们再次陷入矛盾纠结彷徨煎熬中。

      听医生建议,照医生的思路,医生说什么都不能保证,他们提出的治疗方案仅供参考,主宰权还是在我们家属手上。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我们都很迷茫。不管做不做切管,母亲都得从ICU病房转出。已一周了,各种插管引发感染的几率会增加。

      转入普通病房,如果没有做切管,母亲一样面临生命危险,现在的母亲毫无知觉,转入普通病房还得请有经验的护工,一个人还不够。为母亲治病,我们不心疼钱。尽管在多数知情人心中这次母亲住院结果都是人财两空。只是考虑到父亲,已80岁的父亲,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消瘦。把母亲转到普通病房,父亲坚持每天到医院陪伴,他又禁得住这样折腾吗?如果父亲又累倒或病倒了,我们三姊妹又该怎么办呢?最担心的是,如果母亲熬不住,没回家就走了,是不是她更大的遗憾?思忖再三,我们决定把母亲送回老家。找了有经验的人从ICU病房移至担架上就给母亲挂上氧,继续输着医院里未输完的液。食管、尿管也未拆,医生说还可用半个月左右,这样比较方便。我们还是为母亲买了纸尿裤、尿布湿等。

      在车上,我和二弟一直望着母亲,一直在和她说话,不敢转眼,生怕因我们一时疏忽会导致什么意外。看到她眼角有泪溢出,我和二弟都异常高兴,情不自禁地说:“妈妈知道回家了,她会醒来了。”

      到了家门口,父亲早已在大门口等候接应。大家小心翼翼把母亲放到堂屋里那张铺着整洁床单的床上。弟媳又赶紧去给她拿了一个松软舒适的枕头。送来的人继续把氧给母亲换上。见母亲嘴里有痰,我们试着轮流给她擦拭。这时,我们发现母亲睁开了眼,向四周看了看。我们激动得难以言表。父亲赶忙去拿了营养粉兑上开水,用注射器从食管里慢慢推入。我到厨房去拿了母亲的勺子准备给她用开水打湿嘴唇,幺舅见母亲睁开了眼,也放心地回去了。

      我还未走到母亲床前,就听到三弟急促的声音:“姐,快来,母亲不行了。”我不信。见液体还在一滴一滴地淌着。如果母亲走了,液体还能走吗?刚刚母亲不是醒来了吗?母亲在睁眼后呼吸急促,可以听到从胸腔到喉咙发出的“轰轰”声,是不是痰堵住了母亲的呼吸?

      刚加完液体走不远的游老师又被我们请转来,他把把母亲的脉,摇摇头。我们仍不相信,只说母亲已经醒来,我们都看到她睁开了眼。“那是回光返照。”

      母亲,最亲最近、最不舍,在这个母亲节,女儿想您了……

      作者简介:原名冷文英,女,四川威远人。四川省诗词学会会员,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威远县诗词学会会员。相信文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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