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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无所不谈”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4-05-12 发布于北京

林语堂先生以幽默出名,据说“幽默”一词也是他从英文翻译过来的。盛巽昌《学林散叶》载,Humour一词的翻译曾有多种,有李青崖的“语妙”,陈望道的“油滑”,易培基的“优骂”,唐桐侯的“谐稽”,以及徐绪昌的“幽妙”,等等,但最终只有林译的“幽默”被保留下来。这并不是说林语堂的外语水平最高,而是相比较之下,“幽默”所涵囿的文化意蕴最为丰厚。它不像“语妙”“幽妙”那么透明,也不像“油滑”“谐稽”那般粗砺,更没有“优骂”式的霸气。“幽默”之道全在会心一悟,林语堂本人在《答青崖论“幽默”译名》中说:“既洞察人间宇宙人情学理,又能从容不迫出以诙谐。”有人说,如果要给予“幽默”一个确实的定位,那么,它可以看作是处在“滑稽”和“讽刺”之间。这么大名鼎鼎的林语堂先生,他的书我还没有读过,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想着去买一本来看看。选来选去,先来一册江苏文艺版《人生的盛宴》吧。

《人生的盛宴》为林语堂先生的散文选集,是出版社策划的“大家散文文存”系列之一种,内容分无所不谈、谈古论今、闲情雅趣、人生滋味、文苑勺拾、山海游历及臧否人物等七辑编排。“幽默”一词由林先生定论;但看到书中有一文写到莫泊桑的《一团油》,恐怕就不及“羊脂球”流通广泛。林先生于古籍古人常能设身处地着想,或考证实情。比如《杂说》:“孔子三过卫。孔子说话时,卫灵公只顾仰观飞雁。料想当时孔子情极难堪。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一句话,系在卫与南子同车时,见路人只看南子不看他的感慨。”又如《闲话说东坡》:“我曾经做一番考证,证明东坡有姊姊,没有妹妹,并无苏小妹嫁秦少游的事。”



我的感觉,看林语堂先生的书虽能体会其表达的“幽默”感,但或许听他直接谈话更有趣,只可惜没有机会。现在只能引述几段文字来看看了(略有删改)。

吴稚晖与王照(近代拼音文字提倡者、“官话字母”方案的制订人,比吴稚晖大6岁)在读音统一会上争辩,王照骂吴稚晖 “王八蛋”。稚晖先生起立,笑眯眯地说:“王照兄啊,小弟并不姓王。”

法国一个贵族议员看不起一名工党左派议员,问他道:“听说你父亲是兽医。”意思是要辱没他出身寒贱。左派议员立对曰:“是啊。你病了没有?”

西班牙有一传说:一个守礼甚谨的伯爵将死,有朋友去看他。伯爵已经喘不过气来,但是那访客还是剌剌不休长谈下去。伯爵只好忍着静听,到了最后关头,伯爵不耐烦地对来客说:“对不起,求先生原谅,让我此刻断气。”他翻身朝壁,就此善终。

苏东坡应试试卷《刑赏忠厚之至论》内有一段,“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考官都是博学鸿儒,看见这段妙文,真像煞有介事,记不清出于何典;但是谁也不敢说,没有看过这个古典。也许《竹书纪年》,或什么《三坟五典》真有记载。东坡居然中了。后来请门师,在席上老儒(大概是富弼)偷偷问他,你那一段杀之三,宥之三,出于何书。东坡说,想当然耳。这段故事完全是东坡杜撰的。那时东坡尚是少年,居然在试卷上杜撰古典。

相传李鸿章游伦敦,有一回,英国绅士请他看赛足球。李氏问:“那些汉子,把球踢来踢去,什么意思?”英国人说:“这是比赛。而且他们不是汉子,他们是绅士。”李氏摇摇头说:“这么大热天,为什么不雇些佣人去踢?为什么要自己来?”

有一回瑞士名作家客勒(George Keller)半夜醉归,迷路去问巡警。巡警认识他,诧异道:“你不是客勒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客勒回答说:“是啊,我是客勒,但是不知道客勒家在哪里。”

后面二则,我们在别的名人逸事中也应该看到过类似的情况。最后引一段写松的文字,看上去比较有特色:

松树比别的树更能表征行为高尚的概念。因为树木也有高尚和不高尚之别,雄奇和平淡之别,所以中国艺术家常称赞松树的雄伟。美丽的种类不一,有柔和之美、优雅之美、雄伟之美、庄严之美、古怪之美、粗拙之美、力量之美和古色古香之美;松树就因为具有这种古色古香的性质,使它在树木中得到特别的位置。正如隐居的高士,宽袍大袖,扶着竹杖在山径中行走,而被人认为是人类的最高理想一般。李笠翁曾说,坐在一个杨柳桃花园中,近旁没有松树,就等于坐在儿童女子之间,而旁边没有一个可以就教的老者一般。中国人也因为这个理由,于爱松之中,尤爱松之老者,越老越好。

松的可爱处,是在艺术上意义更深长,因为它代表幽静雄伟和出世,正和隐士的态度相类。这个可爱处,常与在松下徘徊的老人联系在一起,如在中国画中所见的一般。当一个人立在松树下向上望时,心中会生出它是何等苍老,在宁静的独立中何等快乐的感想。老子说,大地无言。苍老的松树也无言,它只是静静地沉着地立在那里俯视世界,它像智慧的老人一般无所不懂,不过从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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