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语》《续小儿语》《女小儿语》原文及译文

《小儿语》，明代的吕得胜所撰。吕得胜，是河南宁陵人，字近溪，生活在嘉靖时。曾编撰《小儿语》、《女小儿语》，与子吕坤俱致力于修身蒙学，欲“以立身要务，谐之音声”，“使童子乐闻而易晓焉”。他很关心儿童的教育工作，主张儿童有知识时，就要进行正确教育。当时民间流传一些儿歌，如“盘却盘”、“东屋点灯西屋亮”之类，他认为这些儿歌对儿童固然无害，但对品德修养以及后来的发展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他编写新的儿歌，用来代替旧的儿歌，是以成此书。
　　此书语言浅近，人人明白。用四言、六言、杂言（字数不得等）的语言形式，宣传一些做人的道理，其中有消极的成份，也有每个人应该具有的良好品德。
　　此书问世以来，很受欢迎，比较普遍的流行于民间，所以影响很大。

对待古籍经典，吸其精华营养、对其不合适部分亦可加以了解，从中得到启发或警示。诸子界注。

小儿语(明●吕得胜)

原文及译文版

序

【原文】
儿之有知而能言也，皆有歌谣以遂其乐，群相习，代相传，不知作者所自。如梁宋间“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之类①，学焉而与童子无补，余每笑之。夫蒙以养正②，有知识时，便是养正时也。是俚语者固无害，胡为乎习哉？

余不愧浅末，乃以立身要务，谐之音声，如其鄙俚，使童子乐闻而易晓焉，名曰《小儿语》。是欢呼戏笑之间，莫非理义身心之学。一儿习之，可为诸儿流布，童时习之，可为终身体认，庶几有小补云③。纵无补也，视所谓“盘脚盘”者，不犹愈乎？

嘉靖戊午秋沙随近溪渔隐吕得胜书④。

临桂陈宏谋案⑤：

《沧浪之歌》⑥，孺子歌耳，孔子叹为自取，且呼小子听之，当是时，不复计其歌之出自孺子也。近溪先生思所以语小儿，而因自为《小儿语》，若规若刺，若讽若嘲，冲口而出，自然成音。小儿闻之，果小儿语也。嗟乎！儿固有不儿时，儿时熟之、复之，不儿时思之、味之，虽欲终视为小儿语，不可得已。或曰：言之毋乃不文？夫以小儿语语小儿，亦焉用文为哉？

【译文】
儿童有了一定的知识、能说话以后，都有相应的歌谣去满足他们说话的乐趣。这些歌谣，儿童们一块儿学习，代代相传，不知到底是谁创作的，比如河南东南部就流传有“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之类的歌谣，儿童都会，但是对儿童的成长却毫无益处，我常讥笑这些歌谣之无聊。古语说“蒙以养正”，儿童有了一定知识的时候，就应该用正确的道德人生观教育他们以养成良好的品格。那些通俗的歌谣固然没有害处，但是学习它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惭愧于自己的粗疏浅薄，把有关立身成人的重要道理写成歌谣，并采用民间流行的通俗语言，使儿童喜欢听而且听得懂，我把这些歌谣命名为《小儿语》。这样，即便在欢呼嬉笑的时候，也全都充斥着思想品德教育。一个儿童学习它，就可以传播给其他孩子；年幼时学习它，可以终身体会遵循。这样也许可以对儿童的教育有些帮助。纵然没有帮助，相比于那些“盘脚盘”之类的歌谣，我编的这些内容难道不是更好一些吗？

嘉靖三十七年秋，沙随近溪渔隐吕得胜书。

临桂陈宏谋案：

《沧浪之歌》，小孩子唱的歌曲罢了，孔子听到后感叹人生的路向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而且还召唤自己的弟子来听，在那个时候，谁也不再考虑那首歌是出自小孩之口。近溪先生思索要用什么来教给儿童，因此自己创作了《小儿语》，既像规劝，又像告诫，既像讽刺，又像调笑，脱口而出，自然成音。儿童听到，确实就是儿童的话。唉！儿童总有不再是儿童的时候，儿童时记熟它们、反复地念诵它们，等到不再是儿童的时候思考它们、体会它们，到那时，即使想要把那些歌谣看作是儿童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了。有人说：这些歌谣是不是不够典雅呢？既然用儿童的话去说给儿童听，又要那么典雅干什么呢？

【注释】
①梁宋间：指河南东南部，本书作者吕得胜、吕坤父子的家乡宁陵即在此区域。“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当地的童谣，具体内容各地区流传有所不同，据吕坤在《演小儿语》中记载，前者的内容为：“盘脚盘，盘三年。降龙虎，系马猿。心如水，气如绵，不做神仙做圣贤。”后者的内容为：“东屋点灯西屋明，西屋无灯似有灯。灯前一寸光如罩，可恨灯台不自照。灯前不见灯后人，灯后看前真更真。慢道明尤远，提防背后眼。”这些童谣似乎经过了吕坤的加工，不过从中也可看出该童谣的大概规模。

②蒙以养正：语出《周易》“蒙”卦的《彖传》，后世用这句话强调要在人年幼时用正确的道德人生观教育，以便为今后的人生打下坚实基础。

③庶几：也许可以。

④嘉靖戊午：明世宗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沙随：古地名，在河南宁陵县西北。近溪渔隐：吕得胜的号。

⑤临桂：今广西临桂县。陈宏谋：字汝咨，号榕门，临桂人，生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卒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清代学者，编纂有《五种遗规》《吕子节录》等书。

⑥沧浪之歌：《孟子·离娄上》记载：曾经有个小孩唱歌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听到后非常感慨，召他的弟子来听，并且说：水清就洗帽缨，水浊就洗脚，这都是由水自身的性质所决定的啊。

四言

一切言动，都要安详。

十差九错，只为慌张。
无论说话与做事，都要稳重和安详。几乎所有的错误，因为忙乱与慌张。

沉静立身，从容说话。

不要轻薄，惹人笑骂。
为人处事要沉稳，从容不迫去说话。轻佻浅薄要不得，只会招人笑与骂。

先学耐烦，快休使气。

性躁心粗，一生不济。
首先要学会耐烦，千万不要耍脾气。性情急躁心又粗，一生难得有成绩。

能有几句，见人胡讲。

洪钟无声，满瓶不响。
懂得一点小道理，对人自夸胡乱讲。要知洪钟不自鸣，清水满瓶不会响。

自家过失，不消遮掩。 

遮掩不得，又添一短。
自己身上有过错，不要遮遮又掩掩。遮来遮去遮不住，从此又添一缺点。

无心之失，说开罢手。

一差半错，那个没有？
不是有意犯的错，解释清楚就放手。小小差错和过失，谁敢说从来没有？

宁好忍错，休要说谎。

教人识破，谁肯作养？
宁可忍受犯错误，千万不要去说谎。被人识破了谎话，谁还愿把你培养？

要成好人，须寻好友。

引酵若酸，那得甜酒？
要想做一个好人，一定要找对朋友。用的酒曲若发酸，哪能酿成甜美酒？

与人讲话，看人面色。

意不相投，不须强说。
有话要与别人讲，要看别人的脸色。志趣想法不一样，强说硬劝要不得。

当面证人，惹祸最大。 

是与不是，尽他说罢。
当面证明他犯错，招惹灾祸最是大。是非对错好与坏，尽管让他去说吧。

造言起事，谁不怕你。

也要堤防，王法天理。
制造谣言起事端，每人都怕招惹你。不过你也要提防，王法天理不饶你。

我打人还，自打几下。

我骂人还，换口自骂。
我打了人他还手，等于自己打自己。我骂了人他还口，等于换嘴骂自己。

既做生人，便有生理。

个个安闲，谁养活你？
既然是个活的人，便要学会维生计。人人安闲不工作，谁人能够养活你？

世间生艺，要会一件。

有时贫穷，救你患难。
各种生存的技艺，总要学会一两件。一旦贫穷难活命，能够救你出患难。

饱食足衣，乱说闲耍。

终日昏昏，不如牛马。
吃饱了饭穿好衣，聊完大天闲玩耍。整天昏头又昏脑，不如牛也不如马。

担头车尾，穷汉营生。

日求升合，休与相争。
挑个扁担拉辆车，穷人靠此讨生活。每日只为一升米，不要与他相争夺。

兄弟分家，含糊相让。

子孙争家，厮打告状。
兄弟姐妹要分家，含含糊糊相推让。等到子孙争家产，互相扭打又告状。

强取巧图，只嫌不彀。

横来之物，要你承受。
强取巧夺弄到手，所得还嫌不满足。意外得来之财物，终归要你把账付。

六言

儿小任情娇惯，大来负了亲心。

费尽千辛万苦，分明养个仇人。

孩子从小被娇惯，长大辜负父母心。费尽辛苦拉扯大，明明养成个仇人。

世间第一好事，莫如救难怜贫。

 人若不遭天祸，舍施能费几文？
人间最好的事情，就是救难和助贫。人如果不遭天祸，施舍才能花几文？

乞儿口干力尽，终日不得一钱。

败子羹肉满桌，吃着只恨不甜。
乞丐口干力气尽，整天乞讨不得钱。败家子弟满桌肉，吃着只恨不香甜。

蜂蛾也害饥寒，蝼蚁都知疼痛。

谁不怕死求活？休要杀人害命。
蜂蛾也怕饥与寒，蝼蚁都知疼和痛。谁不怕死求存活？不要杀伤人性命。

自家认了不是，人可不好说你。

自家倒在地下，人再不好跌你。
自己承认了错处，别人不好再说你。自己躺倒在地上，别人不会再摔你。

气恼他家富贵，畅快人有灾殃。

一些不由自己，可惜坏了心肠。
气恼别人富与贵，乐意见人遇灾殃。祸福不由自己定，可叹坏了你心肠。

杂言

老子终日浮水，儿子做了溺鬼。

老子偷瓜盗果，儿子杀人放火。
父亲整天去游泳，儿子做了淹死鬼。父亲偷瓜又盗果，儿子杀人又放火。

休着君子下看，休教妇人鄙贱。
莫让君子看不起，莫让妇女轻贱你。

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
一生人亡又家破，八成都是嘴惹祸。

任你心术奸险，哄瞒不过天眼。
无论你如何奸险，终归骗不过老天。

使他不辨不难，要他心上无言。
使人无话并不难，要他心中无怨言。

人言未必皆真，听言只听三分。
别人的话不都真，听人说话信三分。

休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对头。
不要跟小人结仇，小人自有他对头。

干事休伤天理，防备儿孙辱你。
做事不要伤天理，以防子孙羞辱你。

你看人家妇女，眼里偏好；

人家看你妇女，你心偏恼。
你看别家的女子，越看越爱越觉好；别人看你的妻子，你一定是恨又恼。

恶名儿难揭，好字儿难得。
恶名子孙难去除，美名子孙难继承。

大嚼多噎，大走多蹶。
大口吞咽容易噎住，快速奔跑容易跌倒。

为人若肯学好，羞甚担柴卖草。

为人若不学好，夸甚尚书阁老。
为人如果肯学好，不怕担柴和卖草。为人如果不学好，尚书阁老又如何。

慌忙到不得济，安详走在头地。
慌忙反而难成功，安详却能走在前。

话多不如话少，语少不如语好。
话多不如说得少，话少不如说得好。

小辱不肯放下，惹起大辱倒罢。
小小羞辱放不下，惹出大辱倒作罢。

天来大功，禁不得一句自称；

海那深罪，禁不得双膝下跪。
天一样大的功劳，经不住一句自夸。海一样深的罪过，经不住双膝下跪。

一争两丑，一让两有。
一次争抢双方丢丑，一次谦让双方富有。

续小儿语(明●吕坤)

《小儿语》和《续小儿语》是明代吕得胜、吕坤父子撰写的两部蒙学著作。据吕得胜在《小儿语序》中所言，由于不满当时民间流传的童谣浅薄粗俗、缺乏教益，他采用民间通俗的语言形式撰写了“新童谣”，也就是《小儿语》一书，他把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培养道德的训诫写入其中，希望借此达到“欢呼戏笑之间，莫非理义身心之学”的教育目的。吕得胜完成《小儿语》之后，意犹未尽，希望吕坤能按照《小儿语》的思路继续扩充内容。于是，吕坤遵循《小儿语》的模式，写成了《续小儿语》，此外，他还改写了一些当时流行的童谣，编为《演小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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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言

心要慈悲，事要方便。

残忍刻薄，惹人恨怨。
心中常有慈悲意，做事要与人方便。如果残忍和刻薄，惹得别人恨与怨。

手下无能，从容调理。

他若有才，不服事你。
他若做事没能力，慢慢教他别着急。他若做事有能力，怎会服从侍奉你。

遇事逢人，豁绰舒展。 

要看男儿，须先看胆。
无论为人和处世，豁达宽厚又自然。要看男儿啥品格，定要先看有无胆。

休将实用，费在无功。

蝙蝠翅儿，一般有风。
休将实际的工夫，费在无用的事上。文钱一把的扇子，一样有风有清凉。

一不积财，二不结怨。

睡也安然，走也方便。
第一不积攒钱财，第二不与人结怨。睡觉睡得也安心，走路走得也方便。

要知亲恩，看你儿郎。

要求子顺，先孝爷娘。
要想理解父母恩，看你如何待儿郎。要想要求儿孝顺，先要孝顺爹和娘。

别人情性，与我一般。

时时体悉，件件从宽。
别人性格与情绪，需求都与我一样。时时体察别人心，事事宽容不勉强。

都见面前，谁知脑后。

笑着不觉，说着不受。
当面都能看得透，谁知背后怎么样。笑里藏刀觉不出，话外有话莫承受。

人夸偏喜，人劝偏恼。

你短你长，你心自晓。
别人夸你你爱听，别人劝你你爱恼。到底是对还是错，自己心中最明了。

卑幼不才，瞒避尊长。

外人笑骂，父母夸奖。
孩子从小不学好，东掩西藏瞒家长。外人见到笑又骂，父母见到尽夸奖。

仆隶纵横，谁向你说。

恶名你受，暗利他得。
佣人肆意胡作为，谁能亲口向你说。恶名终归你承受，暗中利益他获得。

从小做人，休坏一点。

覆水难收，悔恨已晚。
从小学怎样做人，别养成一点恶习。倒出去的水难收，再后悔已来不及。

贪财之人，至死不止。

不义得来，付与败子。
贪财的贪婪之人，到死都不知停止。所得的不义之财，最后留给败家子。

都要便宜，我得人不。

亏人是祸，亏己是福。
人人都想得便宜，我若得了人便无。让人吃亏是祸患，自己吃亏却是福。

怪人休深，望人休过。

省你闲烦，免你暗祸。
怪罪怨恨不要深，寄托希望不要过。如此省去闲烦恼，更能免除暗中祸。

正人君子，邪人不喜。

你又恶他，他肯饶你。
正直无私真君子，邪恶小人最不喜。你再厌恶痛恨他，他哪能够轻饶你？

好衣肥马，喜气扬扬。

醉生梦死，谁家儿郎。
华丽衣服肥壮马，志得意满乐呵呵。一生昏沉如醉梦，如此儿郎谁养得？

今日用度，前日积下。

今日用尽，来日乞化。
今天生活的花销，都是前日积攒下。一天所有都用尽，明日只能去乞讨。

无可奈何，须得安命。

怨叹躁急，又增一病。
无可奈何的时候，学会听从命安排。怨恨叹息或焦躁，又为自己添病害。

雠无大小，只怕伤心。

恩若救急，一芥千金。
仇恨无论大和小，只怕伤害他人心。施恩若在急难时，滴水之恩值千金。

自家有过，人说要听。

当局者迷，旁观者醒。
自己若是有错误，别人劝说定要听。当事之人易迷惑，旁观之人反清醒。

丈夫一生，廉耻为重。

切莫求人，死生有命。
大丈夫一生在世，廉耻二字最为重。哀求、乞求要不得，贫富死生自有命。

要甜先苦，要逸先劳。

须屈得下，才跳得高。
要想甜蜜先吃苦，要想安逸先辛劳。唯有能够蹲得下，方才能够跳得高。

白日所为，夜来省己。

是恶当惊，是善当喜。
白天所作与所为，晚上要反省自己。如果做错当警醒，如果行善当欢喜。

人誉我谦，又增一美。

自夸自败，还增一毁。
别人夸我我谦虚，从此又增一优点。自夸终于要落败，毁掉声誉添缺点。

害与利随，祸与福倚。

只个平常，安稳到底。
灾祸总是随利来，祸患常与福相依。平平常常去生活，安安稳稳一辈子。

怒多横语，喜多狂言。

一时褊急，过后羞惭。
怒时说话多暴躁，喜时说话多狂妄。一时偏激又急躁，过后悔恨羞难当。

人生在世，守身实难。

一味小心，方得百年。
人在世上走一遭，清白守身实在难。一味谨慎又小心，才能长寿又安然。

慕贵耻贫，志趣落群。

惊奇骇异，见识不济。
羡慕富贵耻贫穷，此种志趣太低俗。遇到怪事就惊吓，见不广来识不足。

心不顾身，口不顾腹。

人生实难，何苦纵欲。
心满意足不顾身，大嚼大咽不顾腹。人生实在不容易，如此纵欲又何苦。

才说聪明，便有障蔽。

不着学识，到底不济。
只要一说我聪明，便给自己添阻碍。不给自己增学识，终归难以成人才。

威震四海，勇冠三军。

只没本事，降伏自心。
四海震动威势强，三军之中最勇敢。样样本领差一项，降服自心最是难。

矮人场笑，下士涂说。

学者识见，要从心得。
嬉笑围观没见识，道听途说太浅薄。学者高明之见解，要从自己心中得。

读圣贤书，字字体验。

口耳之学，梦中吃饭。
阅读圣贤所著书，字字都要亲体验。空谈空闻之学问，如同做梦在吃饭。

男儿事业，经纶天下。

识见要高，规模要大。
丈夫男子的事业，筹划治理全天下。见识一定要高明，计划雄心要远大。

待人要丰，自奉要约。

责己要厚，责人要薄。
对待他人要丰厚，对待自己要节俭。要求自己要严格，要求他人要宽缓。

一饭为恩，千金为仇。

薄极成喜，爱重成愁。
一饭相赠即为恩，千金在手或成仇。淡薄至极易欢喜，爱欲深重反成愁。

鼷鼠杀象，蜈蚣杀龙。

蚁穴破堤，蝼孔崩城。
鼷鼠虽小可杀象，蜈蚣虽小可杀龙。蚁穴虽小毁堤坝，蝼孔虽小毁高城。

意念深沉，言辞安定。

艰大独当，声色不动。
意念深厚又沉着，言辞平和又安定。大艰大难独承当，声色沉稳不激动。

相彼儿曹，乍悲乍喜。

小事张皇，惊动邻里。
看你们那些人啊，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喜。一点小事就慌张，又惊又闹扰邻里。

分卑气高，能薄欲大。

中浅外浮，十人九败。
品质卑微意气高，能力弱小欲求多。内心浅薄行浮躁，十人里面九个败。

坐井观天，面墙定路。

远大事业，休与共做。
坐在井里看天空，面对墙壁定路向。要做远大的事业，莫与此人去商量。

冷眼观人，冷耳听话。

冷情当感，冷心思理。
冷眼去看周围人，冷耳去听他人话。冷情感受各种情，冷心思索各种理。

理可理度，事有事体。

只要留心，切莫任己。
道理可以去分析，事情也有其体制。只要处处多留心，千万不要由自己。

六言

修寺将佛打点，烧钱买免神明。

灾来鬼也难躲，为恶天自不容。
向佛行贿修寺庙，向神赎罪烧纸钱。灾祸来时鬼难躲，老天不容恶与奸。

贫时怅望糟糠，富日骄嫌甘旨。

天心难可人心，那个知足饿死。
贫穷时候念糟糠，富贵时候嫌美味。老天难随人心愿，哪见知足会饿死？

苦甜下咽不觉，是非出口难收。

可怜八尺身命，死生一任舌头。
苦甜咽下觉不出，是非出口收不回。堂堂八尺高身躯，生死全由一张嘴。

因循惰慢之人，偏会引说天命。

一年不务农桑，一年忍饥受冻。
越是懈怠懒惰人，越会借口天注定。一年什么都不干，一年忍饥又受冻。

天公不要房住，神道不少衣穿。

强似将佛塑画，不如救些贫难。
老天不需房子住，神仙不少衣服穿。与其塑佛又画像，不如救助贫和难。

世人三不过意，王法天理人情。

这个全然不顾，此身到处难容。
良心最难过三事，王法、天理和人情。三事全然都不顾，此人谁也不能容。

责人丝发皆非，辨己分毫都是。

盗跖千古元凶，盗跖何曾觉自？
责怪别人哪里都错，看待自己到处都对。千古元凶是盗跖，盗跖哪知自己罪？

柳巷风流地狱，花奴胭粉刀山。

丧了身家行止，落人眼下相看。
妓院风流是地狱，娼妓娇容如刀山。丢掉名声和节操，只让别人看不起。

只管你家门户，休说别个女妻。

第一伤天害理，好讲闺门是非。
只管自己家里事，不说别人女与妻。第一伤天害理事，好讲女眷是与非。

人侮不要埋怨，人羞不要数说。

人极不要跟寻，人愁不要喜悦。
别人受辱莫怨人，别人羞愧莫痛批，别人急迫莫追赶，别人忧愁莫欢喜。

大凡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

若之苟且粗疏，定不成一件事。
凡是要做一件事，就要认真去对待。如果随便瞎糊弄，此事一定会失败。

少年志肆心狂，长者言必偏恼。

你到长者之时，一生悔恨不了。
年少轻狂又任性，恼恨长者之忠告。等你上了岁数时，悔恨当年也晚了。

改节莫云旧善，自新休问昔狂。

贞妇白头失守，不如老妓从良。
变节莫说旧时好，自新不论往日狂。一生贞妇晚失节，不如老妓今从良。

自家痛痒偏知，别个辛酸那觉。

体人须要体悉，责人慎勿责苛。
自己痛痒最清楚，别人辛酸不觉得。体谅他人要彻底，责备他人莫苛刻。

快意从来没好，拂心不是命穷。

安乐人人破败，忧勤个个亨通。
心想事成没好事，愿望落空非命穷。安逸喜乐终破败，忧虑勤劳得亨通。

儿好何须父业，儿若不肖空积。

不知教子一经，只要黄金满室。
儿子成器不靠父，儿子不才山吃光。不知教子维生计，只知黄金堆满堂。

君子名利两得，小人名利两失。

试看往古来今，惟有好人便益。
君子得名又得利，小人失名又失利。试看古往今来事，只有好人得利益。

厚时说尽知心，堤防薄后发泄。

恼时说尽伤心，再好有甚颜色。
交情厚时掏心窝，小心交恶互诋毁。两人争吵互相骂，和好之后怎相对。

事到延挨怕动，临时却恁慌忙。

除却差错后悔，还落前件牵肠。
事情越拖越怕动，拖到最后太慌张。除去出错又后悔，还有未做事牵肠。

往日真知可惜，来日依旧因循。

若肯当年一苦，无边受用从今。
往日浪费太可惜，明天照旧无改意。当时若忍一时苦，从容不迫是今日。

东家不信阴阳，西家专敬风水。

祸福彼此一般，费了钱财不悔。
东家从来不迷信，西家特别信风水。两家祸福都一样，西家费钱不知悔。

德行立身之本，才识处世所先。

孟浪痴呆自是，空生人代百年。
立身之本是德行，处世首先要才识。放荡愚蠢不知错，此生白活在人世。

谦卑何曾致祸，忍默没个招灾。

厚积深藏远器，轻发小逞凡才。
谦卑从来不惹祸，隐忍沉默不招灾。厚积深藏成大器，逞能自炫是凡才。

俭用亦能彀用，要足何时是足。

可怜惹祸伤身，都是经营长物。
俭朴足够我使用，满足如何才是足。叹息惹祸伤身者，都是谋求多余物。

未来难以预定，算彀到头不彀。

每事常余二分，那有悔的时候。
未来总是难预测，计划不如变化快。做事常留些余地，哪有后悔找上来。

火正灼时都来，火一灭时都去。

炎凉自是通情，我不关心去往。
火正旺时都来暖，火一熄灭都离开。世态炎凉是常情，别人来去莫挂怀。

何用终年讲学，善恶个个分明。

稳坐高谈万里，不如踸踔一程。
不用整天讲道理，善恶每人都分明。坐着谈到万里外，不如跌撞走一程。

万古此身难再，百年展眼光阴。

纵不同流天地，也休涴了乾坤。
生命只有这一次，转眼一生就过去。纵不留名乾坤里，也别弄脏天与地。

世上第一伶俐，莫如忍让为高。

进屦结袜胯下，古今真正人豪。
若论世上最明智，隐忍退让最高超。拾鞋系袜胯下钻，都是真正人中豪。

学者三般要紧：一要降伏私欲，

二要调驯气质，三要跳脱习俗。
学者三事最要紧：第一要战胜私欲，第二要培养气质，第三要脱离庸俗。

百尺竿头进步，钻天巧智多才。

饶你站得脚稳，终然也要下来。
百尺竿头向前走，无比聪明又多才。就算脚下站得稳，终归也要走下来。

莫防外面刀枪，只怕随身兵刃。

七尺盖世男儿，自杀只消三寸。
外面刀枪不可怕，只怕身上有兵刃。七尺盖世男儿汉，自杀匕首只三寸。

杂言

创业就创干净，休替子孙留病。
创业挣钱要正当，别给子孙留灾殃。

童生进学喜不了，

尚书不升终日恼。
考中秀才乐翻天，尚书不升整天烦。

若要德业成，先学受穷困。 

若要无烦恼，惟有知足好。

若要度量长，先学受冤枉。

若要度量宽，先学受懊烦。
要想修得德业真，先要学会受穷困。要想人生无烦恼，只有知足能做到。要想心胸宽又广，先要学会受冤枉。要想心胸广又宽，先要学会受懊烦。

十日无菽粟身亡，

十年无金珠何伤。
十日无粮人将亡，十年无财又何妨。

事只五分无悔，味只五分偏美。
事做一半不后悔，味留一半最鲜美。

老来疾痛都是壮时落的，

衰后冤孽都是盛时作的。
老来病痛少时养，衰后仇敌盛时造。

见人忍默偏欺，忍默不是痴的。
见人隐忍任意欺，须知人家亦不痴。

鸟兽无杂病，穷汉没奇症。
鸟兽没有杂乱症，穷人没有奇怪病。

闻恶不可就恶，恐替别人泄怒。
听闻非议莫轻信，恐替别人泄怒火。

休说前人长短，自家背后有眼。
莫说前人长与短，自己身后别有眼。

湿时捆就，断了约儿不散。 

小时教成，殁了父兄不变。
潮湿时候捆绑好，绳子断了也不散。幼小时候教育好，父兄去世也不变。

说好话，存好心，

行好事，近好人。
要说就要说好话，要存就要存好心，要做就要做好事，要近就要近好人。

算计二着现在，才得头着不败。
现在想好第二招，用第一招败不了。

君子口里没乱道，不是人伦是世教。

君子脚跟没乱行，不是规矩是准绳。

君子胸中所常体，不是人情是天理。
君子嘴里不乱讲，此非人间之伦理，而是世上之正道。君子脚下不乱行，此非人间之规矩，而是为人之原则。君子心中常体会，不是人情和世故，而是天下之公理。

好面上灸个疤儿，一生带破。

白衣上点些墨儿，一生带涴。
好好脸上烧个疤，一生破相留痕迹。白色衣服点上墨，一生污点洗不去。

恩怕先益后损，威怕先松后紧。
先多后少恩不成，先松后紧威不立。

饥勿使耐，饱勿使再。

热勿使汗，冷勿使颤。
腹中饥饿勿忍耐，肚子已饱勿硬塞。体热莫使出大汗，体冷莫使打寒战。

未饥先饭，未迫先便。

未感饥饿先吃饭，未感急迫先排便。

久立先养足，久夜先养目。

久立先要养护脚，熬夜先要保护眼。

清心寡欲，不服四物。

省事休嗔，不服四君。

酒少饭淡，二陈没干。

慎寒谨风，续命无功。
心神清静少欲望，不用服食“四物汤”。不要多事少动怒，不用服食“四君汤”。饭菜清淡少喝酒，不用服食“二陈汤”。小心御寒当心风，不用服食“续命汤”。

线流冲倒泰山，休为恶事开端。
细流冲得倒泰山，恶事千万别开端。

才多累了己身，地多好了别人。
才华越多越害己，土地再多终归人。

白首贪得不了，一身能用多少。
到老贪求仍未了，一身又能用多少。

趁心要休欢喜，灾殃就在这里。
称心如意莫欢喜，或许灾殃在这里。

未须立法，先看结煞。
树立法规要慎重，先想是否行得通。

休与众人结仇，休作公论对头。
不与群众结怨仇，莫与舆论做对头。

做第一等人，干第一等事，

说第一等话，抱第一等识。
做人要做第一等，做事要做第一等，说话要说第一等，见识也要第一等。

欺世瞒人都易，惟有此心难昧。

暗室虽是无人，自身怎见自身。
欺世瞒人都容易，唯独难以骗自己。暗室虽然没旁人，自己还要对自己。

兰芳不厌谷幽，君子不为名修。
兰芳不嫌谷深幽，君子不图好名头。

触龙耽怕，骑虎难下。
触摸龙鳞总害怕，骑上老虎势难下。

焚结碎环，这个不难。

解环破结，毕竟有说。
焚毁绳结敲碎环，这个一点也不难。解开绳结拆开环，必有解释解纠缠。

无忽久安，无惮初难。
安逸日久别怠惰，开头艰难别畏缩。

处世怕有进气，为人怕有退气。
处世最怕太积极，为人最怕太消极。

乘时如矢，待时如死。
遇到时机快如矢，等待时机静如死。

毋贱贱，毋老老，

毋贫贫，毋小小。
不要轻视平凡人，不要以老者为老，不要以贫者为贫，不要以小者为小。诸子界注：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欲心要淡，道心要艳。
私欲之心要淡薄，公道之心要浓厚。

上看千仞不如下看一寸，

前看百里不如后看一屣。
抬头仰望一千仞，不如脚下看一寸。向前眺望一百里，不如回头看一步。

将溢未溢，莫添一滴。

将折未折，莫添一搦。
水满就要向外溢，千万别再添一滴。木头已经快折断，千万别再伸手按。

无束燥薪，无激愤人。
不要捆扎干柴火，不要刺激愤怒人。

辩者才住，讷者一句。

辩者自惭，讷者自谦。
善辩之人口不停，语迟之人如耳聋。善辩之人脸发红，语迟之人无声息。善辩之人口暂停，语迟之人发一声。善辩之人自羞惭，语迟之人自谦谦。

积威不论从违，积爱不论是非。
想要树立威严势，怎管遵从或违背。打定主意要宠爱，怎会关心是与非。

一子之母余衣，三子之母忍饥。
一子之母有余衣，三子之母却忍饥。诸子界注：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为什么？因为私心！

世情休说透了，世事休说够了。
别说世情都看透，别说世事都经够。

盼望也不来，空劳盼望怀。

愁惧也须去，多了一愁惧。
非分之想盼不来，白白浪费好情怀。忧愁之事终须去，担心更添烦心事。

贪吃那一杯，把百杯都呕了。

舍不得一金，把千金都丢了。
只为贪吃一杯酒，肚里难受百杯呕。只为吝啬一两金，不顾一切丢千金。诸子界注：想大吃有大饿！

怪人休怪老了，爱人休爱恼了。
责怪别人别责怪得太过分，爱护他人别爱得让他气恼。

侵晨好饭，算不得午后饱。

平日恩多，抵不得临时少。
拂晓吃得丰盛饭，过午腹中不觉饱。平日恩情虽然多，不抵临时恩情少。

祸到休愁，也要会救。

福来休喜，也要会受。
遇到灾祸不要愁，要想办法去挽救。幸运来临莫欢喜，做好准备去接受。

不怕骤，只怕辏。

不怕一，只怕积。
遇见急事不可怕，只怕事情聚一起。一件难事不可怕，只怕很多事累积。

声休要太高，只是人听的便了。

事休要做尽，只是人当的便好。
说话不要声太高，人能听见就好了。事情不要做太绝，别人明白就够了。

要吃亏的是乖，占便宜的是呆。
甘愿吃亏真聪明，爱占便宜才是呆。

雨后伞，不须支。

怨后恩，不须施。
大雨已停天放晴，即便有伞无须支。既然已经结仇怨，恩惠也就无须施。

人欺不是辱，人怕不是福。
受人欺负不是辱，被人害怕不是福。

刚欲杀身不顾，柔欲杀身不悟。
意气用事，会顾及不到对自身的伤害；而贪恋于酒色财等物质上的享乐，是领悟不到这样会害自己的。诸子界注：所谓“刚欲”指气、意气，所谓“柔欲”指酒、色、财等物质上的享受。“刚欲”也好，“柔欲”也罢，一旦超出正常范围，都会对生命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所以我们要锻炼自己的毅力，做欲望的主人，而不是被欲望所主导。

当迟就要宁耐，当速就要慷慨。
该放慢时要忍耐，该加快时要慷慨。

回顾莫辞频，前人怕后人。
回头不怕次数频，前人总是怕后人。

歇事难奋，玩民难振。
事情中止难振兴，轻慢之民难奋起。

穷易过，富难享。

穷苦容易挨过去，富贵却难长久享。

宁受疼，莫受痒。

宁可忍受一时疼，不要忍受长时痒。

一向单衫耐得冻，

乍脱棉袄冻成病。
一向只穿单衣衫，天气冷时能耐冻。一旦穿上厚棉袄，刚一脱下会冻病。诸子界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无医枯骨，无浇朽木。
不要医治已枯骨，不要浇灌已朽木。

小儿语·跋

【原文】
小儿皆有语，语皆成章，然无谓，先君谓无谓也，更之，又谓所更之未备也，命余续之。既成刻矣，余又借小儿原语而演之。语云：“教子婴孩。”①，是书也，诚鄙俚，庶几乎婴孩一正传哉。乃余窃自愧焉，言各有体，为诸生家言，则患其不文；为儿曹家言，则患其不俗。余为《儿语》，而文殊不近体，然刻意求为俗弗能。故小儿习先君《语》如说话，莫不鼓掌跃诵之，虽妇人女子亦乐闻而笑，最多感发。习余《语》如读书，謇謇惛惛②，无喜听者。拂其所好，而强以所不知，理固宜然。嗟嗟！儿自有不儿时，即余言或有裨于他日万分一，第恐小儿徒以为语③，人徒以为小儿语也。无论文俗，总属空谈，虽仍小儿之旧语可矣。先君何庸更，余何庸续且演哉！重蒙养者，其绎思之④。

陈宏谋案：

《小儿语》，天籁也。《续小儿语》，人籁也。天籁动乎天机，人籁餍乎人意⑤。婆心益急矣。

【译文】

儿童都有所熟习的歌谣，那些歌谣都整齐押韵，但是没有教育意义，我的父亲认为它们没有教育意义，所以重新为儿童创作了歌谣，他认为自己写得还不够，又让我续写。续写的歌谣已经刻版印行了，我又把原来民间流传的童谣拿来作了一番改写。俗话说：“教子婴孩。”这本书确实是比较通俗，也许可以看作对“婴孩”的一个贴切的注脚吧。然而我自己颇觉惭愧，言语各有各的体裁，为学生们上课，则唯恐所言不够文雅，为儿童们讲解，则唯恐所言不够通俗。我所作的《小儿语》，文体风格实在不合格，但是我没有能力刻意追求通俗。因此，儿童学习我父亲的《小儿语》如同聊天说话，没有不鼓掌跳跃诵读的，即使是妇女们也开心地记诵，他的作品能引起别人最多的共鸣。而学习我的《小儿语》则如同读书，口中难言，脑中糊涂，没有愿意听的。违背他们所喜欢的，给他们灌输他们所不知道的，这从教育的道理上来说当然是正确的。唉！儿童总有不再是儿童的时候，或许我的话能够在那时给他们万分之一的帮助，但是我很担心孩子们只是把我的话当作歌谣，长大以后也只是把我的话当作是童谣。那样的话，不管是文雅还是通俗，都是空谈，即使依然只念诵那些民间流传的旧歌谣也没什么两样了。我的父亲又何用去创作新的歌谣，我又何用去续写和改写呢！所有重视儿童教育的人，请你们仔细想想吧。

陈宏谋案：《小儿语》，如同自然发出的声音。《续小儿语》，如同人为创造的声音。自然发出的声音引发天性，人为创造的声音满足人性。从自然到人为，可以看出吕坤对于儿童教育更加迫切地关心与重视。

【注释】
①教子婴孩：语出颜之推《颜氏家训·教子篇》。古代有俗谚：“教妇初来，教儿婴孩”，指教育妻子要在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教育儿女要在他们还是幼儿的时候。

②謇謇（jiǎn jiǎn）：口吃，难以言说的样子。惛惛（hūn hūn）：糊涂，弄不清楚的样子。

③第：转折连词，但。

④绎（yì）思：长久不断地思考、考虑。

⑤餍（yàn）：满足。

女小儿语(明●吕得胜)

《女小儿语》是明代学者吕得胜所编撰。为了使儿童乐闻易读，作者刻意去文就俗，尽量适应儿童的水平和兴趣，用方言白话、鄙俚的俗语编出了整齐押韵、朗朗上口的读物，从而为儿童歌谣创立了一种新的类型。由于它的内容浅显易懂、亲切可读，再加上都是关于人情世事的格言警句，所以是当时很好的教化性质儿童启蒙读物。

本书是专门写给女孩的，《小儿语》是写给男孩的。

原文版

女德

少年妇女，最要勤谨，比人先起，比人后寝。剩饭残茶，都要爱惜，看那穷汉，糠土也吃。安分知足，休生抱怨，天不周全，地有缺欠。古分内外，礼别男女，不避嫌疑，招人言语。

孝顺公婆，比如爷娘，随他宽窄，不要怨伤。事无大小，休自主张，公婆禀问，夫主商量。夫是你主，不可欺心，天若塌了，那里安身。相敬如宾，相成如友。媟狎谑戏，夫妇之丑。长者当让，尊者当敬，任他难为，只休使性。

大伯小叔，小姑妯娌，你不让他，那个让你。看养婴儿，切戒饱暖，些须过失，就要束管。水火剪刀，高下跌磕，生冷果肉，小儿毒药。邻里亲戚，都要和气，性情温热，财物周济。手下之人，劳苦饥寒，知他念他，凡事从宽。

门户常关，箱柜常锁，日日紧要，防盗防火。也要仔细，也要宽大，作事刻薄，坏心惹害。三媒二妇②，休教入门，倡扬是非，惑乱人心。不积钱财，只积善行，儿孙若好，无钱何病。

女言

笑休高声，说要低语，下气小心，才是妇女。房中说话，常要小心，傍人听去，惹笑生嗔。母家夫前，休学语言，讲不明白，落个不贤。休要搬舌，休要翻嘴，招对出来，又羞又悔。只夸人长，休说人短，人向你说，只听休管。

女容

口要常漱，手要常洗，避人之物，藏在背里。脚手头脸，女人四强③，身子不顾，人笑爹娘。妇女妆束，清修雅淡，只在贤德，不在打扮。不良之妇，穿金戴银，不如贤女，荆钗布裙。偷眼瞧人，偷声低唱，又惹是非，又不贵相。衣服整齐，茶饭洁净，污浊邋遢④，猪狗之性。

女工

一斗珍珠，不如升米，织金妆花，再难拆洗。刺凤描鸾，要他何用，使的眼花，坐成劳病。争着做活，让着吃饭，身懒口馋，惹人下贱。米面油盐，碗碟匙箸，一切家伙，放在是处。也休心粗，也怕手慢，不痒不疼，忙时莫于。

通论

三从四德⑤，妇人常守，犯了五出 ⑥，不出也丑。妇人好处，温柔方正，勤俭孝慈，老成庄重。妇人歪处，轻浅风流，性凶心狠，又懒又丢。贤妻孝妇，万古传名；村婆俗女，枉活一生。

杂言

买马不为鞍橙，取妻却争赔送。新来媳妇难得好，耐心调教休烦恼。家教宽中有严，家人一世安然。

人有廉耻好化 ⑦，面色甚似打骂。打骂休得烦恼，受些气儿灾少。谁好与我斗气，是我不可人意。只怨自家有不是，休怨公婆难服事。公婆夫婿掌生死，心高气做那里使。妇人声满四邻，不恶也是凶神。妇人口大舌长，男儿家败人亡。絮聒老婆琐性子 ⑧，一件事儿重个死。美女出头，丈夫该愁。妇人好吃好坐，男子忍寒受饿。孤儿寡妇，只要劲做。大妇爱小妻，贤名天下知；继母爱前男⑨。贤名天下传。

补遗

休要张皇⑩，休使腔调，鬼气妖风，真见世报。安详沈重，休要轻狂，风魔⑾滥相?，娼妓婆娘。尊长叫人，接声就叫，若叫不应，自家先到。也休要强，也休撒暴，惧内凌夫，世人两笑。夫不成人，劝救须早，万语千言，要他学好。久不生长⑿?，劝夫取妾，妾若生子，你也不绝。家中有妾，快休嚷闹，邻里听得，只把你笑。好听偷瞧，自家寻气，装哑推聋，倒得便益。件件要能，事事要会，人巧我拙，见他也愧。妇人不明，鬼狐魇⒀道?；簇⒁箸下神?，送祟⒂祷告?。拨灶⒃相面，回避安胎?，哄将钱去，惹出祸来。邪书休看，邪话休听，邪人休处，邪地休行。男子积攒，妇人偷转⒄?；男子没吃，妇人忍饥。妇人败说⒅夫婿?，开口没你是处。一言半语偏生恼，朝打暮骂也罢了。妇人动了邪情，横死还留骂名。

注译

　　① 狎儿戏：谓夫妇相处过于亲呢而近于放荡。

　　②三婆二妇：三婆：师婆(女巫)、媒婆、卖婆(即牙婆，贩卖货物的妇女)。二妇：娼妇和卖唱妇。

　　③女人四强：女人要注重清洁。四强：脚、手、头、脸。

　　④邋遢(lā,ta)：不干净、不利落。

　　⑤三从四德：封建时代妇女必须遵守的三种道德规范与应有的四种德行。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⑥五出：古代男予有七种情况可以休妻：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为七出。五出：因无子与恶疾非人为之过，故排除在外。

　　⑦好化：容易教化。

　　⑧絮聒：唠叨不止。琐性子：性格琐碎。

　　⑨前男：前妻的孩子。

　　⑩张皇：夸张炫耀。

　　⑾风魔：风颠。滥相：虚浮的品相。

　　⑿生长：生育子女。

　　⒀魇(yǎn)道：用祈祷鬼神、暗中诅咒等方法害人的巫术。

　　⒁簇箸下神：一种祈求神灵下界显灵的巫术。下神：降神。

　　⒂送祟：一种送鬼的迷信活动。

　　⒃拨灶：一作拨龟，一种占卜术。

　　⒄偷转：指偷偷转移钱财。

　　⒅败说：说坏话。夫婿：丈夫。

《小儿语》和《续小儿语》是明代吕得胜、吕坤父子撰写的两部蒙学著作。

吕得胜，号近溪渔隐，生平不详。吕坤（1536—1618），字叔简，号新吾，河南宁陵人，明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吕坤为人“刚介峭直”，历官河南、山西、山东、陕西，所在多有政声，最后官至刑部左侍郎。万历二十五年（1597），吕坤上《忧危疏》抨击时政，遭谗去官，此后二十年居家讲学，后人称其“立朝有大节，居官有善政，在乡党有德泽教化，言为人师，行为人法”（清汪永瑞《吕沙随先生祠记》），《明史》本传将其与海瑞同列。吕坤的著作很多，有《呻吟语》《去伪斋集》《四礼疑》《四礼翼》《实政录》《闺范》《交泰韵》《黄帝阴符经注》《疹科》等，清人辑有《吕子遗书》《吕新吾全集》。

《小儿语》是父亲吕得胜的作品，《续小儿语》是吕坤在其父亲的启发和要求下撰写的。据吕得胜在《小儿语序》中所言，由于不满当时民间流传的童谣浅薄粗俗、缺乏教益，他采用民间通俗的语言形式撰写了“新童谣”，也就是《小儿语》一书，他把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培养道德的训诫写入其中，希望借此达到“欢呼戏笑之间，莫非理义身心之学”的教育目的。吕得胜完成《小儿语》之后，意犹未尽，希望吕坤能按照《小儿语》的思路继续扩充内容。于是，吕坤遵循《小儿语》的模式，写成了《续小儿语》，此外，他还改写了一些当时流行的童谣，编为《演小儿语》。

因此，相比于其他蒙学著作，《小儿语》和《续小儿语》更加浅显通俗。为了便于传习和儿童记诵，吕氏父子采用了类似于白话的语言，甚至还夹杂有当时的谣谚和方言土语，比如“能有几句，见人胡讲。洪钟无声，满瓶不响”“慌忙到不得济，安祥走在头地”“大凡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若之苟且粗疏，定不成一件事”等等。这样的语言形式效果非常明显，大部分内容不烦言而解，且朗朗上口，儿童容易理解和记忆，父母也方便讲解和教授。

从内容的角度来看，民间童谣大多是通过和谐的音律和娱乐化的内容来吸引儿童，并且主要以锻炼儿童的语言能力、记忆能力，增加儿童的知识为目的，这其中不乏“少儿不宜”带有轻薄调笑的内容。而吕氏父子的两部《小儿语》则完全体现了正统的价值观，无论是“民胞物与”的仁义观念，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忠恕之心，无论是孝悌廉耻，还是诚信节俭，每一句“小儿语”都富有强烈的教化意义，儿童在诵习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受到传统道德的洗礼，而这些传统观念的大部分，在今天看来，依然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当然，由于时代的限制，两部《小儿语》中也包含着部分庸俗人生观，比如“当面证人，惹祸最大。是与不是，尽他说罢”“自家认了不是，人可不好说你。自家倒在地下，人再不好跌你”“正人君子，邪人不喜。你又恶他，他肯饶你”“回顾莫辞频，前人怕后人”等等。尽管我们无法否认这些观念其实都是人生的真实经验，但是它们毕竟偏于消极片面，既不符合现代社会的道德观念，又易给儿童幼小的心灵蒙上猜忌逃避的阴影，因此在本站的解读中都已一一作了驳正，各位自己也有能力分辨其中的是非曲折。

总之，吕氏父子的两部《小儿语》因其语言通俗、富有教益而受到后人的广泛欢迎。今天看来，这两部书依然是蒙学著作中的上乘之作，大部分内容体现出深厚的传统品格和高尚的道德节操，对于现代社会来说依然是大有裨益的。

传承传统文化优秀基因，筑牢中华民族精神之魂。诸子界圣贤典籍诵读会

作者简介

吕得胜，明代河南宁陵人，字近溪，生活在嘉靖时。他很关心儿童的教育工作，主张儿童有知识时，就要进行正确教育。当时民间流传一些儿歌，如“盘却盘”、“东屋点灯西屋亮”之类，他认为这些儿歌对儿童固然无害，但对品德修养以及后来的发展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他编写新的儿歌，用来代替旧的儿歌，是以成此书。吕坤（1536—1618），字叔简，号新吾，河南宁陵人。

吕坤的父亲吕得胜为了使儿童诵习有教育意义的儿歌，写了《小儿语》。吕坤觉得义犹未尽，还有话可说，便写了《续小儿语》。
此书形式与《小儿语》相同，仍分四言、六言、杂言三部分。不过内容比《小儿语》更成人化了。宣传中庸之道，主张做一切事情都不要过分。所叙述的也完全不是儿童之事，而是大人的处世经验和处世哲学，把这些经验和哲学灌输于儿童，使他们从小就遵着去做。其中也有富于哲理的，在今天还是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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