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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的美学:麦田里的小屋

 df7086 2024-05-13 发布于河北

梁东方

四月下旬开始,季节里最大的风景就是麦田。任何其他的景点就广袤而言,在麦田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麦田以其近乎无限的宽广,装点了整个华北平原。不离开城市、不离开建筑、不离开道路,不深入到麦田深处去做无边无际地瞭望,就是错过了季节,错过了人生这一季中最美妙的眼目愉悦。

这时候一定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走出去,从建筑丛林中走出去,到大地深处的麦田中去。

这一次,直接开车出去二三十公里,到了南楼北楼地界,就已经抵达了麦田深处。麦田深处的大地上,在平展展的视野里,吸引住目光的是偶尔一棵树冠完整的树,是一座小小的看庄稼的小屋。

麦田里的小屋很小,很小的小屋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房前的位置上有一棵大杨树,房后一棵洋槐树,洋槐树开着满树的白花,大杨树已经长出了大大的叶子。

两棵树下的小院足够小,为的是尽量少占耕地。足够小的小院里趴着一条黄狗,脸冲里,对从门口经过的人不闻不问,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即便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一次,它的背影也完全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一如雕塑。它和这麦田深处的小屋、小院一样,意境高远而不无孤寂,一直在享受着这一份和主人一致的远离尘嚣。

从小院前走过去,过了很长时间再走回来,始终没有看到主人。但这条脸冲里趴着的狗已经将主人的悠然与淡远之态表露无遗

与以前多少年在大地里见过的这类小屋相比,这小屋是属于新一代人的。因为窗户是一扇双层玻璃的茶色大窗,坐在屋子里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却是看不见里面的。看庄稼也好,午休也好,这里都是和田地紧密地镶嵌在一起的地方。小院没有邻居,如海洋中的一条船,让自己在高高的桅杆式的两棵大树的引领下,航行在麦子的海洋里。麦浪沙沙的声响与咕咕的蛙鸣、安静的布谷声声,就是船行海上最恰如其分的白噪音。

窗外的、小院外的麦田在这里不是以绝对平展的方式展开的,而是略有起伏麦田里的这座小院和平房组成的村庄距离遥远,村庄在这起伏地势的制高点上,小院则在中间。从制高点上的村庄向四面八方而去都是逐渐向下倾斜的坡地,小院在这样的倾斜里又像是先锋,在无事的麦海中做着好像没有多少必要的瞭望。

坡地上的麦子碧绿茁壮,有的抽了穗,有的还没有抽穗。麦子粗看是一片,细看是一垄一道,各自都有着自己整齐的队列。整齐的麦子队列里有一片片模糊、不整齐的地方,通常是麦种中掺杂着稗子,稗子瘪瘪的穗子和纷乱的叶片成了麦子中的异数。以现在种植状态来看,人们对这种情况似乎不以为然,被影响的那一点产量无所谓,任其生长也就罢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欧洲麦田里经常可见的红花虞美人一样,只要数量不是很大,就不予干涉。

整齐的麦子在足够广大的情况下便能逐渐将麦子之下的地势,那种和缓上升或下降的地势给显现出来。让居于所有一切地势上升下降和麦田的上升或下降的高位上的村庄与小院,越发显得安宁。

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居高临下,开门便是俯瞰的视野,的确是人居的理想位置。村子里有面对门前广袤麦田的人家,大门里有秋千椅,带棚的椅子上坐着悠闲的人,时而抬头就能从自己家里看见如此宽阔辽远视野里的麦田,这是外人很难想象的享受。

麦田里的小院主人显然还嫌不足,一定要离开大家墙挨着墙的拥挤,孤独地到麦田里来独享从四面八方而来,没有任何阻碍地吹来麦田里的风。

小院门外,略略的俯瞰视野之下,排列得满满当当的麦田中间隐约有青白色的小水泥路拐来拐去地连接着村庄和麦田,连接这一片麦田和那一片麦田连接方式不是横平竖直的,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海有步行时代的方便与随意很多弯道、很多拐弯

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一个人、一辆车通过,这里的交通是所有外面遥远交通都无需抵达的地方,走上这些小路的一定是和这个村庄和这些麦田有关的人。

一道电线塔的队列从大地里穿过,向着只有麦地没有村庄的远方倾斜而去。西北方向不远就是磁河了,传统上属于低洼地,本来就没有村庄,正好都做了广袤的耕地,像是一个巨大的农场,除了广袤还是广袤,为人口密集的华北平原上的这个位置,开辟出了一片难得的大地风景。

像这种雨后清凉的四月五月里的天气,就非常适合向着无尽的远方一直走下去。骑车也好,徒步也好,一直走下去就好。可以相信,小院的主人一定就是这样,经常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他的人居状态,实现了这个时代里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理想。别人的理想是不是这样不重要,自己的理想在麦子的海洋里获得了实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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