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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去年年底，准备离京赴云南普洱越冬，行前特别想去看望一下近40年忘年交的刘毅老爷子。
2019年看望刘毅先生时曾阿姨为我们拍摄的合影 敲响家门，随着像是曾阿姨声音一般亲切的一声“来了”，刘霞姐为我们夫妇打开房门。房门开启的一霎那我就看到，老爷子着一身整齐的装容朝我们挥着手，我不敢相信站在刘霞姐身后笑咪咪的迎接我们的竟是疾病缠身的老爷子，我赶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一同走进客厅。
2023年12月看望老爷子刘霞姐为我们拍摄的合影 坐好后只见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热情地为我们剥橘子、倒茶水，还把一块块巧克力不停地塞到我们手里，嘴里喃喃地说：“你们能来看我，我太高兴了。”我夫人说：“刘局长我们太想您了。” 他拿着手机告诉我们说：“你们写的《茶马古道上》的游记过往的我都看过了，你俩用这种形式把旅游与文化融合在一起了真好，贵在坚持。现在你们每一周发的文章我都会阅读。很高兴看你们的旅记，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更喜欢建新水墨写生的画，太棒了！要感谢当今的网络时代让我不出门都知道你们的生活步履。”看着老爷子能从失去曾阿姨的悲痛后没被击垮，还能如此这般地关注生活，我们都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我说：“您多多保重，我们明年春天从云南回京后再来看您。”他收住笑容，紧紧拉着我的手说：“人老了不敢说明年的事了，我都90多岁了不定哪天马克思就点名召唤我了，兴许我们这次分手就是人生最后一次跟你们告别了。” 从他家出来，心里酸酸的，眼眶湿湿的，回家的路上我俩默默无语。 4月初我们回京，请夫人给秘书打电话问老爷子可好，他回话说老爷子正在住院治疗。我在心里掠过一丝的担忧，又为他的健康祈祷，准备着老爷子出院后就去看他。 不曾想4月29日，我首先在值班室的朋友圈中惊悉：刘毅先生驾鹤西去了！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有些无所适从。 看到老爷子的最后遗言：“刘毅同志想念你，谢谢你，祝福你！”我泪如雨下，往事像是弹幕一般的弹现在我的眼前…… 二 几天来好想为我的忘年之交刘毅先生写一篇祭文，但不知为什么眼前却都是满满的回忆，笔下呈现的都是那个活在我心中熟悉的真人真情真事。 80年代末我在北京第一次见到他，不高的个子，慈祥的面容，炯炯有神的目光，没有一点部级领导的架子，一口纯正的胶东方言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仿佛回到了家乡跟老辈们聊家常，任凭海阔天空，无拘束地交谈。 一次我和好友广州画家胡南开先生到京，老爷子邀请我们到他家吃饭，曾阿姨不仅为我们做了一桌菜还包了三种馅的胶东大饺子，喝着小酒，在他面前我们可以放肆的胡诌八扯，畅所欲言。南开兄的方言艺术水平太牛了，把老两口逗得前仰后合，完全沉浸在老朋友久别的氛围中，重温着家乡的味道。 老爷子是山东乳山人，我是山东青州人，可以说是板儿板儿的老乡。他年轻时做过教员，传统文化底蕴很深，他写着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自诩这是他的“童子功”，我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中国书画艺术从古至今的文脉。在与他的接触中，我感到他是一个活得风趣、豁达、通透、睿智的人。 他曾俏皮地告诉我，他的字也是自成一体的，美其名曰：“地位体儿”。他这个国家旅游局长下基层调研，很多地方政府都请他题字，有些景区还将他的题字刻匾挂在大门口壮门面，这在当下说来也是一种尊重。“话说回来如有一天不当这个局长了，这就翻篇了，摘了不见了，你也别不高兴。”老爷子活得就是明白。 三 90年代初我和南开兄曾与老爷子闲谈，他说：“文化是旅游的魂，没有文化要素支撑的旅游是空洞的。”我敬佩这德高望重有思想、有魄力的老领导。我们的话题不断深入，一次他与我们探讨成立一个旅游书画联谊会，把书画与旅游联系在一起，用传统的书画艺术形式宣传中国旅游。我们一拍即合，先期我们根据老爷子的倡议与国家旅游局的相关部门商定，邀请全国10余位画家分别到新疆、甘肃、四川、西藏等地写生、创作、出版画集、举办画展，试图探索一条中国画艺术与旅游相结合的宣传路子。回想那个年代经济发展是第一要素，文化建设还没提到应有的高度，老爷子的站位相当高。
我想要挑战一下自己，选择去新疆写生。当时的写生条件很差，我对到新疆写生心里没底，多少还有点忐忑。正当我准备去新疆写生之际，得知老爷子要陪同国际友人去新疆访问，我请随老爷子带上我一道随团写生。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新疆，也是唯一一次随刘毅先生到新疆考察，写生之余让我不仅感受到了新疆自然山水，人文美景同时更了解了他严谨的工作作风。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对时间的把握尤为精准，特别不能容忍不遵守时间的人，我看到他在出席活动中作为东道主，往往客人未到他已经在现场恭候了。他说：“在出席活动时无论你是主还是客都要遵守时间，对时间的尊重就是对他人对自己的尊重。”一路随他而行，他细心的言行举止成为了我的行为楷模，令我受益终身。
之后在他的极力倡导下，国家旅游局与中国美术界合作在三峡游轮上成立了有众多知名国画家参加的《中国旅游书画联谊会》，开启了旅游与文化相结合的创意先河。 从这以后我们之间的感情升华成了忘年交，每次我来到北京或他到江苏我们都抽出时间聚在一起。1994年我调到北京工作，我们交往的机会更多了，与他在一起谈论更多的还是文化。 有一次夫人与同事一起整理他的会议讲话录音，苦于咋也听不懂他那一口纯正的胶东方言，录音讲话的文字整理工作陷入困境。那天我因出差飞机延误，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们面前，为她们充当了一把胶东方言的“翻译”才使会议记录顺理成章。 后来见到老爷子，我说：“您的讲话录音我媳妇她们都听不懂，还是我为她们翻译的，您得奖励我。”他笑哈哈地给我拿来两瓶酒说：“够了吧！”我们之间的乐事太多了，更有的时候我们一起小酌，酒过三巡，我酒话连篇时都会感到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开心的笑随意我怎么耍，还时不时的调侃我几句。 四 令我最难忘的是2007年我受中组部和文化部委派去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挂职副州长，临行前我到他家辞行。他说：“派你这个画家去挂职，当个地方官，你能干好吗？有点为你担心。”我告诉他我不是去当官，是去深入生活写生创作的。他还是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你可是一级人民政府正式任命的州官呀！在其位谋其政，这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好好的向地方干部学习，为当地的发展做点实事呀。”吃着曾阿姨为我包的送行饺子，听着老爷子深情的嘱咐，我心里甭提多温暖了。
到楚雄工作后他曾给我打电话，询问我工作生活情况，挂职期间我分管了一年文化、旅游工作，遇到旅游发展方面的问题也会请教这位旅游界的老前辈。 2009年楚雄姚安发生大地震，他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情况。他如有一段时间若接不到我的电话会不放心的埋怨，让我感受着他遥远的牵挂。 每次回到北京他只要有时间都会邀我小聚聚，了解我分管的社会事业工作尤其是旅游工作该怎样与文化事业结合，很多时间还是与我共同探讨传统艺术如何与西南少数民族人文风情结合、自然山水如何入画等。我很喜欢跟他交谈，向这位旅游界的老领导请教工作上遇到的所有问题，他都不厌其烦，一一解答。 2010年三年的挂职结束了，我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丹青云南·神韵楚雄 舒建新中国画展》，他外出没有赶上开幕式，在画展的最后一天他和曾阿姨赶来了。
他久久地站在画作前，认真地观看着画展上的每一幅作品，对我说：“我去过云南，你笔下画的就是我心中的云南山水，我为你骄傲，尤其是你的水墨人物写生画让我意犹未尽，没看够。” 坐在画前休息的时候，他会高兴地为观展的观众介绍着我，那份开心、那份骄傲、那份欢喜溢于言表。
2012年春节之际，我们与他和曾阿姨、刘勃舒老院长夫妇相聚，席间他和刘院长一致认为我对云南的艺术探索还应该继续深入，《丹青云南》的画展只是一次艺术的初探，争取再赴云南，把云南作为一生创作的源泉！在两位老领导的鼓励下我于当年再赴云南普洱挂职，开启了茶马古道上的创作。
2015年我再一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丝路丹青·茶马古韵 舒建新中国画作品展》，我邀请他来观展。
美术馆刚开门他就来了，拉着我们夫妇的手走进展馆，认真地观赏着每一幅作品，边看边提问每一幅作品背后的创作细节，在一幅幅人物画作前看得特别仔细。
坐在展厅中休息还不忘对观众介绍着我，告诉观众我就是画作者，害得我不停地与观众合影，他却在一旁开心得乐开了花。整整一个上午他都畅游在美术馆观赏着一幅幅画作，对每一幅作品都给与了极高的评价，直到今天我都会忆起他那一天的神情和发自内心的笑容。
五 2016年的一件小事令我特别难忘，让我深深感到了老爷子对我的关爱。春节前夕我请老爷子和朋友们到驻京办事处相聚，席间大家敬酒他频频起立回敬，我说：“您年纪大了不要总起身了，我们都是小字辈，您坐着就好了。”他却笑着批评我：“起身回敬是礼貌也是尊重，再说坐久了也要站一站嘛。”晚餐结束时，他用力拉住我，说这顿饭我一定要付款，还振振有词地说：“建新我不能让你犯错误，要以实际行动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反腐倡廉，从我做起。”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一沓子人民币，边数边说：“我是粮食队长出身，算得出这桌饭的价钱。”数好后塞给了办事处的同事。看着他的态度和执拗，我也只好按他的意思办了。 从80年代末到今天我们近40年的忘年之交始终没断，他心里有我，我心中有他。笔走龙蛇之时，我实在不能接受他没能等到我回望的步履，上天就把我们分成了天地两界之间，这些天我总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放下行囊就兑现春天看望他的承诺！ 2024年5月11日上午九时哀乐响起，我缓步上前深深地为他鞠躬默哀，献上一朵洁白的菊花，我忘年的长辈、老友安卧在鲜花丛中，周边屏幕在无垠的大海背景下，滚动播放着他的生平照片。望着老人家遗像那慈祥的目光，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位爱我的和我爱的长辈与我告别了，他真的走了，永远永远地离开我，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舒建新 2024年5月13日于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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