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举之功与托举之苦

01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的朋友圈里喜事连连，很多我的同龄人朋友出国去参加他们儿女在海外大学的入学典礼、毕业典礼，本科，硕士，博士，博士后，每个阶段都有。

日本，欧美，澳洲都有。

比如，著名的上海潘大去美国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著名的广西老马去东京参加儿子在早稻田大学的研究生入学式。著名的老胡送女儿去澳洲上学。

我记得前不久还有人去英国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昨天，广州的朋友罗莎在朋友圈发了这样的内容：

2024年5月11日，我们在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再次参加女儿的博士毕业典礼。女儿的博士学位修的是神经科学 机器学习，用计算机来研究神经。昨天参加的是神经科学的博士毕业典礼，今天参加的是计算机学院的博士毕业典礼。看着女儿再次上台，我心里除了激动还有感慨，这两个专业都很费脑，女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才拿到了这个博士学位。佩服她的坚韧不拔，也心疼她所承受的压力[强][强][拥抱][拥抱]

           

她还在视频号发了几条视频：

真心地为这些朋友们高兴。

为这些孩子们有出息高兴。

为我们华人子弟们高兴。

我就在想，我的朋友圈里这些内容如此集中，这说明我的同龄人们都进入了人生的秋季，开始进入收获的黄金季节。

人生的秋天，硕果累累。

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人重视教育重视后代的培养。

对中国人来说，一个人人生的成功和圆满，不应该仅仅是个人自己这一代的成功，而是这种成功在后代身上的延续。如果后代不成功，或者后代没有出息，这种人生就是失败的。

一浪高过一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才是完美的人生。

我以前也曾经觉得自己个人努力就行了，孩子有自己的命运和生活，各有天命，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强求。

现在年龄见老，越发开始感觉到孩子有出息的重要性。孩子不成功，不幸福，你也很难有幸福的晚年。

我们不是只活自己一代。我们生命的延续，是一代代传承的。

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是路易十四这样的人才能说的出来的话。

当然，我前面提到的这些朋友，都是家境非常优渥的，自己做父母有能力托举孩子，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托举之功，功高泰山。

02

昨天傍晚，和我妹妹视频聊天。

妹妹说她妯娌二嫂家的儿子在济南研究生毕业，在济南定居工作。这个二嫂去济南给儿子看孩子，被儿媳妇训得哭。

因为这个二嫂朴实老实没文化，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教育孙子，所以儿媳妇经常“教育”婆婆。

这个二嫂受了委屈不敢说，等儿媳妇回娘家了，才敢躲到没有监控的房间和我妹妹视频诉苦，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妹妹说，她都听得心酸，想陪着哭。

我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我外甥前不久刚刚订婚，我妹妹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面临二嫂这样的境遇。

我外甥对他妈妈说：你放心，你儿媳妇不敢。

我对我妹妹说，他现在这样说，娶了媳妇就说话不算数了。

想想也挺悲凉的，农村家庭，儿子有出息，做父母的千辛万苦托举起来，但未必能享受这种托举的荣耀。就像我妹妹的二嫂这样。

问题的关键是这样的农村家庭，很多很多，所谓的小镇做题家，所谓的凤凰男，很多都会面临这样的家庭困境。

就像我清明节回老家，在村口的菜市场遇到的我们村的邻居屠户家士锋的故事：

前天早上，和我妈聊天聊累了，因为作为负能量包，她总是说各种不好的事儿，很容易让人烦，也很容易让人心累。我就出去，她问我去干嘛，我说我出去逛逛。

逛了村北头的小市场，买了几根水灵灵的黄瓜，买了一叠豆腐皮，有很多卖香椿芽的，我买了几把，12块钱一斤，买了50块钱的。

猪肉档的主人是个女的。不认识。我就和她聊天。我问你是哪个村的呀，她说俺就是这个村的。我说我也是这个村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呀？她说你肯定不是这个村的，你是矿上的工人吗？

我就笑，我说你是哪个队的，她说俺一队的。我说你认识根营不？

跟营是我小学的同学，他们家是杀猪的屠户的。听说他后来也干这个，不过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回答根营他大伯子哥。堂哥。

我说我是二队的，我是小东的哥哥。张庆东是老二，我是老大。

她就立即说让我知道了。我光听说过你也没见过你。

我问你当家的叫什么呀？

他说叫士峰。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男的走过来，女的就招呼他，我说你就是士峰，我说你认识我不？我是张庆东的哥哥。

士峰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大叔，哎呀。光听说过你，咱俩没见过面。我和庆东是同学。

然后给他媳妇儿介绍我：咱大叔可厉害了，咱村里面第一个大学生，自己考上的，不是推荐的那个。大叔，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很厉害。

我赶紧谦虚，你们可别这么说，就是在外面混饭吃，一点都不厉害。

我给我妈买了60块钱的排骨。

……

           

士锋两口子告诉我，他们的儿子在北京读了大学，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工作。

我就很感慨，杀猪买肉的两口子，托举出一个在北京读研究生的儿子，多有成就啊！

他们的儿子，大概率要娶一个不是杀猪佬家庭出身的媳妇。

问题是，他们会如何和未来的儿媳妇相处？

写到这里，想起来我们村有个孩子，南开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定居在美国，生了三个女儿。他的爸爸外号叫大呆，意思是人老实，一个字不认识。大呆的媳妇去美国待了两个月，坚决要回来。因为不识字，更不识英文，更无法和儿媳妇相处。

她回来后在集上遇见我妈，和我妈聊家常，说他儿子没钱，他儿子挣得不多，一家人在美国过得不好。

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

03

想起来我小时候，我奶奶和我妈，经常教我唱一首童谣：

山喳子（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娘背到了山后头，把媳妇背到了炕头上。

烙油饼，喷喷香，媳妇媳妇你先尝。

娘病了，想吃梨，哪有闲钱补笊篱。

媳妇想吃大鸭梨，打着灯笼去赶集，赶东集，赶西集，买了梨，削了皮，悄悄藏在被窝里，“媳妇媳妇你吃梨。”

04

曾经看到一条微博，说当年儿子结婚的时候，给爸爸买了一双皮鞋。老爸就在儿子结婚那一天穿了一次，然后二十多年一直把鞋子收着。儿子这次找出来，穿上，碎成碎片了。

令人唏嘘。

估计这是这个父亲一生里唯一的一双皮鞋。

想起来当年我去省城读大学，我爸爸去送我，报到手续办完，父子俩去逛大明湖。我提议拍张照片，我老爹问了问价格，没舍得。

第三年，他生病去世，一辈子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也是我终生都后悔的一件事。

前不久，我二姑说，等我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我能去广州看看逛逛，我这一生就圆满了。

我说这个很容易啊！你现在去，我就给你订机票。她说得明天她孙子上小学了才行。现在还得给老二老大看孩子。

我二姑的话，我让很感慨：你可能觉得是日常生活，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一个梦想。

比如前面我的朋友们儿女们有出息，他们的父母有能力全力托举他们。

人和人的境遇，真的不同。

那些娶了城里媳妇的山喳子们，未必是忘了娘，他们也未必忘记了父母的托举之功，只是人生向上的路太难走，无奈之下，他们的父母乐于牺牲。

05

前年，巴山村委会通过了村妇联主任王二妮的提案，凡是在外地发展的，混的比较好的巴山村籍企业家，每年五一都必须回大山村，这一天被定为巴山乡贤返乡日。

不回来的，家里的老人不享受村里的各项福利。

所以，八戒每年五一，都得回巴山村。

所以，每年五一的这一天，回来的特别多，八戒的同龄人，在北京混的王秃子，在济南混的赵狗蛋，在上海混的刘三拐，在深圳的牛七斤，都纷纷回来。

既然在外面混的好，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回来就得炫富。这一天，村口广场上，开满了各种豪车。

八戒本来不想回去。马木匠不干，说你不回来，风头都让牛七斤的爹给抢去了，我以后怎么在村里抬头出门。牛七斤他爹牛三斤，居然找了两个女保姆照顾他，还放风出来，准备续弦，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八。他自己都七十八了。真不要脸。呸！

王二妮也给八戒发语音：

建国，返乡日返乡日，你不回来，我怎么过？

06

八戒的儿子马蛋蛋和他爷爷马木匠走在马家湾的沙滩上：

马蛋蛋：爷爷，我将来能当木匠吗？

马木匠：能。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教给你。

马蛋蛋：爷爷，那我能当市长吗？

马木匠：这个可不好说啊？

马蛋蛋：为什么呀？

马木匠：因为市长的儿子也要当市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