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神”芍药

▌吴凤

莲台芍药

春去夏来，京城芍药开。

芍药花与牡丹花相似，而且芍药、牡丹还经常被种成“邻居”，有人分不清楚，说：“这片牡丹开了，那片牡丹怎么不开啊？”

芍药被称为“五月花神”。

牡丹谷雨开，在先；芍药立夏开，在后。牡丹盛开时，紫藤、天目琼花、槐花盛开，月季花零星；芍药盛开时，黄栌、滨菊、睡莲盛开，月季花满城！不过，牡丹和芍药最大的区别是：牡丹为木本，芍药为草本。冬天，牡丹有木质枝条；芍药一岁一枯荣，冬天地面部分见不到，宿根在，春分发新芽。

如果一种花，能被记载在《诗经》里，那历史可就悠长了。芍药就是其中之一。《诗经·郑风》有诗句，“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那时芍药已成为情侣之间互赠的信物。先秦人不区分牡丹与芍药，将它们统称为芍药。秦汉时期，人们开始把牡丹唤作“木芍药”。没过多久，“牡丹”这个名字出现了，并且在唐宋时期全面替代了“木芍药”。我想，喜欢牡丹的人与喜欢芍药的人应基本重叠吧。唐代周昉名画《簪花仕女图》出现了五种花，其中有牡丹，也有芍药。人们称牡丹为“花王”，称芍药为“花相”。

还真有一个“四相簪花”的故事：话说宋仁宗庆历五年(1045年)，韩琦任扬州知州。当时广陵芍药与洛阳牡丹齐名。韩琦的花园里出现了一株罕见的芍药花：一枝四杈，每杈一花，花瓣上下都是红色，有一圈金黄色的花蕊围在中间。这种花被称为“金腰带”。当时只有宰相才有资格穿红色官袍、系金色腰带。韩琦设宴邀请“朋友圈”中的三人前来赏花，偏有一人因身体不适来不了，韩琦就临时抓了一人。宋朝男人有簪花习俗，四人饮酒赏花之余，每人插了一朵“金腰带”。奇的是，簪花这四人，先后都做了宰相，即韩琦、王珪、王安石、陈升之。那个曾有机会看见“金腰带”却错过了的人，一定追悔莫及吧。此趣事记在沈括的《梦溪笔谈·补笔谈》中。

“金腰带”是芍药花中难得的品种。我国国产的芍药原种主要有草芍药、美丽芍药、多花芍药、白花芍药、川赤芍、新疆芍药和窄叶芍药，品种则成百上千记不过来。我一般从花色、花型去赏芍药。从花色上看，芍药分红、白、粉、紫、复色等。从花型上看，单瓣的芍药，如果花瓣瓣化，花瓣渐多起来，就依次呈荷花型、菊花型、蔷薇型、台阁型；单瓣的芍药，如果花蕊瓣化，花瓣渐多起来，就依次呈托桂型、金环型、皇冠型、绣球型、台阁型。台阁型是花中有花，高度重瓣，也称楼子花。“金腰带”属于红色的“戴皇冠”的台阁型芍药，得汲取多少天地精华才能长成啊，遇到了是福气！

夏天，我经常能看到的芍药有单瓣红药、莲台、冰清等。单瓣红药，两三层花瓣，简约明快，在芍药中开得最早。每年初夏，我都能在一条小河边看见一丛红芍药，在风里摇啊摇的，一起摇太阳。莲台是托桂型的。这种芍药结构很奇特，外瓣粉红，大，像“叶子”；内瓣白，细而密，像“花球”，中间是淡黄花蕊。托桂型芍药的颜色搭配还有许多，也许会有别的名字。冰清是绣球型的，白色，花瓣密密匝匝，花枝累得直不起腰。

芍药名中带“药”，不仅花好看，根还是良药。中国人对芍药药用价值的开发非常早，中药中的赤芍、白芍就是用芍药根做的；已知最早的中药学著作《神农本草经》里面谈到了芍药；东汉名医张仲景治病常配芍药，他的《伤寒论》福泽后人，包括我辈。

身为“红迷”，说起芍药，我会自动链接史湘云。《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写“憨湘云醉眠芍药裀”——那日，宝玉、平儿等过生日，大家在设于芍药栏中的红香圃宴饮，十分畅快。散席时，不见湘云，四处找。“这当儿，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走来：'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众人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地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湘云醉眠与黛玉葬花、宝钗扑蝶一样经典、唯美。曹雪芹写湘云醉眠，不选牡丹而选芍药，因为时间要取在夏天，否则那块青板石凳太凉了。不过，我曾有过一个小疑问：“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牡丹是木本，高能过人，容易成此场面；芍药是草本，一般高半米到一米，石凳还要占点儿高度，不太可能成此场面。后来细读，发现石凳在山石僻处，我推测会有芍药种在山坡上，花瓣方能从高处飘撒。如果画“湘云醉眠”，需考虑妥当。

芍药开时，我会约三两个发小儿，选个地方看芍药。北京可以看芍药的地方太多了，北京大观园、国家植物园、景山公园、月坛公园……倘若发小儿们喊“忙着呢没时间”，我就劝：花开不易，花开有时，我们去点个赞不好吗？错过了可要等一年！有时她们会顶嘴：全国各地都有芍药，北京看不着，新疆芍药谷，六月也还能看……气得我不理她们。

但，总是能约成的。我们一起看了芍药花，就在芍药花附近找个阴凉处，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我备了牛奶、点心和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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