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小巷子里,日复一日地观察着生活,也被生活所观察和审视着,心就不知不觉变得透亮起来,什么都藏不住,什么也都不必藏。不走出去,四周的声音也会主动跳进耳朵里,不由分说,清晰,悠长。鸟儿们自顾自地欢鸣着,才不管今天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呢。它们只要吃饱了饭,就格外满足似的,一声一声,快乐得不能自己,想要歌唱,想要赞美。那声音悦耳动听,本身就是音符,串联起来,就是一首动听的歌曲,唱给大自然,也唱给人类。 填饱肚子只是最基本的,一天到晚,却是腹中满满的,脑袋满满的,心里也满满的。这么饱满的情况下,眼睛也好,心灵也罢,还是向着这世界,迫切地探寻着什么,抓取着什么。巷子里的房子一排一排,参差错落地林立着,有高有矮。每一排之间的间距很小,站在窗子旁边,局部的世界就清晰了。坐在桌前敲着字,心里一个世界,身边也有另一个世界,它在我旁边晃来晃去,观察着我,注视着我。于是,我经常在两个世界间来回流动,离开座位,去靠近生活,回到座位,把空间让给心灵。巷子里,每天都有故事发生,人们的生活,看似单调地重复,却又各不相同,每一天也不同。 他们深情而热烈地活着,围着生活,也被生活笼罩着,拥挤,匆忙。小女孩怯生生地撒娇,喊一声——“妈妈”,妈妈不答应,再喊一声——“妈妈——妈妈”。妈妈却不知道在忙什么,半天扯开嗓子喊一句:“别玩那个了,把裙子弄脏了,回去玩橡皮泥去,那个可以玩。”接着,是哇哇的哭声,妈妈抬高了嗓门催促,小孩子就带着哭腔,声音在空气里渐行渐远。多半是雨后的水洼,小女孩正自娱自乐着,想给妈妈分享自己的快乐,没成想,这快乐却戛然而止。不知道那橡皮泥,是否是大人忙碌时,经常给孩子打发时间的玩物,家中是否已经捏出来好多个奇形怪状的玩偶,或者每次捏好了,再摧毁,反复地把玩,直到再也对它没了兴趣。大人眼里,地上的水洼不及屋子里的橡皮泥干净。可是那橡皮泥再干净,也和真正的泥巴是没法比的,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有时候想,小孩子在远离大自然的环境里生长起来,是否也会变得不接地气?他们的童真和快乐,在儿时的记忆里,是否还来不及绽放,就要被生活所白白吞噬了。总有一个男人“歇斯底里”地,在抱怨着什么,抱怨久了,连声带也自然而然带着“抱怨风”,一开口,情绪和语气最先暴露了。让人只觉得,生活怎么那么难,不发几句牢骚实在过不下去。 早晨五六点,迷迷糊糊听到此人怨声载道,于是知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晚上十一二点,混合着酒气的声音,划过夜空的宁静,在黑暗里格外响亮,凌晨一二点,冷不丁地惊厥醒来,知道此人大概又失眠了,等不到第二天,就要将满腹的心酸一股儿抛出来。 是世界对他如此苛刻呢,还是生活的负重太多,积攒的不满不吐不快?总之,他每天吞吐着生活,也被生活吞吐着,进退两难。其实人声还并不算吵闹,叫人真正难以忍受的,是电钻的声音,是机器的轰鸣。这个世界总要有建设,总要有创造,因为人们总要追求更好的生活。于是,原来的地基上,不断地有新的建筑生长起来,过程仓促且生硬。周围的人就不得不跟着一起“生长”一遍,见证它从无到有,以旧换新。电钻响起来的时候,感觉耳朵被震得生疼,索性收起电脑,带本书,背着包就出门了。其实慢慢地就发现,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重要的是内心要沉得住气,要稳得下来。最近,巷子里着实安静了许多。大约是周围在装修的房子,已经有了七八分成就。巷子里安静的时候,也格外亲切,时光变得缓慢,温暖,让人内心感动。几乎每家每户,都养花,各种花,时不时有鸽子停靠在旁边,嗅嗅花香。走过每一条小巷,晾晒的衣物散发出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叫人安心。 想起儿时,也是刚入夏,晌午时分,整个村子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几声蝉鸣、鸟叫,那时候,真想把自己整个儿摊开,静静地摆在这天地之间,和自然融为一体,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片落叶,被大自然照拂,是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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