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滕王阁序》

《滕王阁序》全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全文773字。作者是初唐四杰之首王勃。

关于初唐四杰，杜甫《戏为六绝句》有“王杨卢骆当时体”句，排名第四的是国人最熟悉的“鹅鹅鹅”。据说排名第二的杨炯有“愧在卢前，耻居王后”之语，自认不及第三的卢照邻。我觉得其实他不用纠结，因为王勃太年轻就挂掉了。

这篇文章，含有太多的典故及成语。译文注释太细，影响阅读感；注释太少，又难以言达。取舍之间，确实很难。所以很难就不取舍了，随便吧。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汉代的豫章旧郡城，便是如今的洪州都督府。）

星分翼轸(zhěn)，地接衡庐。（是天上翼轸两星宿投射在人间的分野，地理上接壤着衡山和庐山。）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ōu)越。（以三江为衣襟，以五湖为束身衣带，把控着荆楚之地，连接着瓯越之疆。）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物有光华，焕发为天上的宝气，这是张华龙泉太阿两剑的剑气光芒，直冲上牛斗二宿之所在。）

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fān)之榻。（人中有俊杰，地蕴灵秀之气，陈蕃也为此专为徐孺设下几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雄伟的州城内，屋宇如雾一般层层罗列，俊杰之士像流星般繁密地掠过无尽的星空。）

台隍(huáng)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城池倚据在蛮夷和华夏交接的枢纽，座中的宾客和主人，也汇集了东南天下一时的俊杰。）

都督阎公之雅望，棨(qǐ)戟(jǐ)遥临；宇文新州之懿(yì)范，襜(chān)帷(wéi)暂驻。（声望崇高的阎伯屿都督，打着仪仗远道而来坐镇洪州；赴任新州的宇文刺史素有德名，也暂歇车马在此停留。）

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正逢十日休假的日子，挚友们应约来临，纷纷如云；还有高贵的宾客，也不远千里而来，坐满了宴席。）

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辞采如蛟龙腾空、鸾凤起舞，那是文词宗主的孟学士；如孙权的紫电、刘邦的青霜这样的宝剑，当得珍藏于王将军的武库中。）

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老爹现下是交趾县令，此次探亲途经久负盛名的贵地；我年少无知，却得能有幸见识到这样一个盛大的宴会。）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时当九月，天高气爽，正是秋天的第三个月。）

潦(lǎo)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蓄积的雨水已经消尽，近处寒浸浸的潭水清澈见底，天空中凝结着清冷的云烟，远处暮霭中的山峦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薄紫。）

俨(yǎn)骖騑(cān fēi)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ē)；（驾着豪华的马车行驶在高高的道路上，在崇山峻岭中寻访着人间的胜景。）

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来到滕王曾经停留的长洲上，看见他当年营建的楼阁。）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重叠的峰峦耸起一片苍翠，上达九霄；凌空架起的楼阁，栏窗朱红的油彩鲜艳欲滴。从阁上高处俯首下望，无法看清地面的踪影。）

鹤汀(tīng)凫(fú)渚(zhǔ)，穷岛屿之萦(yíng)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仙鹤、野鸭栖止的水岸和小洲，极尽岛屿的纡曲回环之势；桂树与兰草装饰的宫殿，随着冈峦的高低起伏排列有致。）

披绣闼(tà)，俯雕甍(méng)，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yū)其骇瞩。（推开绣丽的阁门，俯视雕饰的屋脊，广阔的山峰平原铺满了视野，曲折迂回的湖川映入眼帘，其秀美令人惊叹。）

闾(lǘ)阎(yán)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gě)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zhú)。（里巷宅舍排满了整个城郭，都是鸣钟列鼎而食的人家；轻舟楼船塞满了渡口，尽有船头雕饰青雀黄龙的巨舟。）

云销雨霁(jì)，彩彻区明。（正值雨过天晴，虹消云散，阳光透彻，天空清朗。）

落霞与孤鹜(wù)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独的野鸭一齐飞翔于天际，秋意的江水和辽阔的天空浑然如一色。）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lǐ)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暮光里的渔船正伴随着歌谣款款归来，歌声响遍鄱阳湖畔；排成行列的大雁却也因为怕冷，一路的鸣啼声直到衡阳的水边方才停歇。）

遥襟甫畅，逸兴遄(chuán)飞。（远望的胸怀方觉舒畅，飘逸的兴致便油然而起。）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è)。（排箫清脆的音响引来阵阵清风，纤细的歌声凝然不散，竟阻隔了白云的去路。）

睢(suī)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zūn)；邺(yè)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今日的宴会恰如当年睢园竹林的聚会，但在座诸位狂饮的气概压过了当年的彭泽县令陶渊明；又恰似邺水的曹植咏荷花那样的才气，诸位的文采胜过南朝的临川内史谢灵运。）

四美具，二难并。（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此处四美俱在，贤主、嘉宾都很难得，此时两者皆得。）

穷睇眄(dì miǎn)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放眼极目远眺遥远天空，在浮生闲暇中尽情欢娱。）

天高地迥(jiǒng)，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苍天高远，大地寥廓，令人感叹宇宙之无穷无尽；兴致已尽，悲怆随之而来，乃知事物的兴衰成败，早有定数。）

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kuài)于云间。（西望长安，远在夕阳以下，东看吴越，遥居云海之间。）

地势极而南溟(míng)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南方大地的尽头，大海深不可测；擎天之柱的昆仑山高耸，北极星高悬幽远的夜空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重重难以越过，又有谁会同情不得志的人？如浮萍在水上的偶尔邂逅，原来大家都是异乡之客。）

怀帝阍(hūn)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挂怀君王的宫门却不得被召见，等待下次召见又得是到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chuǎn)。（唉！各人的时运不同，人生的命数又多有不顺。）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冯唐蒙恩见召，惜已老迈；李广戮力沙场，却难获封侯。）

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贾谊负屈受贬于长沙，并不是因为当时没有圣明的君主；梁鸿逃匿到齐鲁海滨时，不也是政治昌明的时代么？）

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好在君子能察觉事物细微的先兆，通达事理的贤人知晓社会人事的演变规律。）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年纪老迈，则情怀更应豪壮，岂能因白头而改变初心？境遇困苦，节操应当更加坚定，不放弃自己远大崇高的志向。）

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hé zhé)以犹欢。（即使喝了贪泉的水，仍然觉得清爽廉洁；即便处在干涸的车辙中，心胸依然愉快开朗。）

北海虽赊(shē)，扶摇可接；东隅(yú)已逝，桑榆非晚。（北海虽然十分遥远，乘着旋风还是可以抵达；少年的时光虽然已经消逝，珍惜将来的岁月便还不算晚。）

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孟尝君品行高洁，却空有一腔报国热情；阮籍为人狂放不羁，我们怎能效法他在无路可走时便恸哭而返的样子！）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我王勃，地位卑微，只是一个无用书生。）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què)之长风。（虽然如同终军一样年已二十岁，却无处请缨去往杀敌；既羡慕宗悫那种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英雄气概，也有效法班超那样投笔从戎的志向。）

舍簪(zān)笏(hù)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如今我抛弃了一生的功名，到万里之外朝夕侍奉父亲。）

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自己虽然不敢说是谢玄那样的人才，却有幸结识了在座的如孟母三迁所遇的诸位名家。）

他日趋庭，叨(tāo)陪鲤对；今兹捧袂(mèi)，喜托龙门。（过些天到了父亲那里，聆听教诲，一定要像孔鲤那样趋庭有礼，对答如流；今天在此举袖作揖谒见各位长者，很高兴能登此龙门。）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司马相如倘若没有遇上杨得意那样的引荐之人，当然只好抚拍着自己的文章而自我叹惜；而我既然已经遇到了钟子期，就弹奏一曲《流水》又有什么可羞愧的呢？）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zǐ) 泽丘墟。（唉！名胜之地不能常存，盛大的宴会难以再遇，王羲之的兰亭宴集已为陈迹，石崇的金谷园也早已成了废墟。）

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感恩有幸参加这次盛宴，让我临别时作了这一篇序文；至于登高作赋，那就只好拜托给在座的诸公了。）

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我只是冒昧地尽我微薄的心意，恭敬地写下这篇小序作为一个短短的引言。诸位都按各自分到的韵字赋诗，我也写了四韵八句。）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就请在座诸位施展潘岳、陆机一样如江如海的才笔，各自谱写瑰丽的诗篇吧：）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巍峨高耸的滕王阁俯临着江心的沙洲，当年佩玉、鸾铃鸣响的豪华歌舞已然悄然止歇。）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早晨，画栋边上掠过的是来自南浦的云，黄昏，珠帘卷入的是从西山飘落的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悠闲的彩云影子倒映在江水中，整天悠悠然地漂浮着，斗转星移，世事已换，不知已然多少度春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昔日游赏于高阁中的滕王如今不知已去往哪里？只有那栏杆外的滔滔江水空自向远方奔流。）

最后列一下文中的成语吧，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三江五湖[sān jiāng wǔ hú] 指东南方的三条江和太湖流域一带的湖泊，一般认为是松江、娄江、东江，以及太湖、鄱阳湖、青草湖、丹阳湖、洞庭湖。泛指江河湖泊。

襟江带湖[jīn jiāng dài hú] 形容江河湖泊之间相互萦绕交错。

物华天宝[wù huá tiān bǎo] 物的精华，天的宝物。比喻极为珍奇宝贵之物。

人杰地灵[rén jié dì líng] 人杰：才能智力特别突出的人物。灵：特别好。人物俊杰，地方灵秀。指凡杰出的人物出生或到过的地方，那里就会成为名胜之区。也指灵秀之地出杰出人物。也作“地灵人杰”。

胜友如云[shèng yǒu rú yún] 指许多良友聚集一处。

高朋满座[gāo péng mǎn zuò] 高贵的朋友坐满了座位。形容宾客很多。

腾蛟起凤[téng jiāo qǐ fèng] 比喻才华优异特出，有如飞腾的蛟龙，起舞的凤凰。

躬逢其盛[gōng féng qí shèng] 亲自参加了盛典或亲身经历了盛世。

飞阁流丹[fēi gé liú dān] 凌空建造的阁道涂有鲜艳欲流的丹漆；形容建筑物的精巧美丽。

桂殿兰宫[guì diàn lán gōng] 意思指的是建筑气派，设备华美的宫殿。

钟鸣鼎食[zhōng míng dǐng shí] 击钟列鼎而食。形容富贵豪华。

水天一色[shuǐ tiān yī sè] 水光和天色浑然一体，无法分辨。形容水域辽阔。

衡阳雁断[héng yáng yàn duàn] 衡阳有回雁峰，传说雁至此峰不过，因以'衡阳雁断'比喻音信隔绝。

逸兴遄飞[yì xìng chuán fēi] 指超逸豪放的意兴勃发飞扬。

响遏行云[xiǎng è xíng yún] 遏：阻止。指声音直入高空，把浮动着的云彩都阻止了。形容歌声嘹亮有力，悦耳动听。

天高地迥[tiān gāo dì jiǒng] 迥：远。形容天地广阔深远。也作“天高地远”。

萍水相逢[píng shuǐ xiāng féng] 比喻从不认识的人偶然相遇。

时运不齐[shí yùn bù jì] 遭遇逆境，命运不好。

命途多舛[mìng tú duō chuǎn] 舛：差错。指经历坎坷，多灾多难。

冯唐易老[féng táng yì lǎo] 汉朝冯唐身历三朝，到武帝时，举为贤良，但年事已高不能为官。感慨生不逢时或表示年寿老迈。

李广难封[lǐ guǎng nán fēng] 本指西汉名将李广，抗击匈奴，屡立战功，声名显赫，却始终未能封侯。

达人知命[dá rén zhī mìng] 达人：通达事理的人。指通达事理的人能安于命运的安排。

老当益壮[lǎo dāng yì zhuàng] 当：应当。益：更加。原指年纪老而志气应更加豪壮。现多用来形容年纪虽老，但干劲仍很大。

白首之心[bái shǒu zhī xīn] 老年时的壮志。

穷且益坚[qióng qiě yì jiān] 处境愈穷窘，意志愈坚强。

涸辙之鲋[hé zhé zhī fù] 在干涸了的车辙里的鲋（鲫鱼）。比喻处在困境中亟待救援的人。

穷途之哭[qióng tú zhī kū] 本意是因车无路可行而悲伤，后也指处于困境所发的绝望的哀伤。

一介书生[yī jiè shū shēng] 一介：一个。是旧时读书人的自称，也可用作对一般读书人的雅称。其中含有清高、自诩的意味。

谢家宝树[xiè jiā bǎo shù] 谢家宝树，汉语词语。原指谢玄，是谢家的人才栋梁，可以光耀门楣。

好景不常[hǎo jǐng bù cháng] 景：光景，局面。美好的光景不能长久存在。指好的局面或形势很短暂。也作“好景不长”。

盛筵难再[shèng yán nán zài] 盛筵：盛大的宴会。盛大的宴会很难再遇到。比喻美好的光景不可多得。

临别赠言[lín bié zèng yán] 分别时赠送勉励的话或进忠告。

登高能赋[dēng gāo néng fù] 登得高，看得远，能够描绘形状，铺陈事势。指国家的有用人才。

潘江陆海[pān jiāng lù hǎi] 潘岳和陆机。形容人诗文方面的才华横溢。

物换星移[wù huàn xīng yí] 景物改变了，星辰的位置也移动了，指节令变化，时间推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