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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太小，不知道汉语里面有个“望穿秋水”的成语。不过，那个新老师还是在我们的满怀期待中，一载一载地踏着一片四五月份的满地金光中到来了，——身上似乎还罩着一层神秘的光芒。 他进到我们教室里面的时候，就像一股春风吹了过来，教室里我们这些不停摇摆的小脑袋齐刷刷地射向了教室门口，眼睛里写满了崇拜。老师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比较低，——后来我们发现他一条腿有点问题，走路的时候就矮下去几公分。听说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留下来的后遗症。人还很瘦，单薄得像一张牛皮纸。不过，人很精干，讲课干脆利落，很清晰。一手不错的板书，也很见功底儿。 那个时候上课具体上的啥，早都忘光了。倒是关于这个老师的几件事情还很清晰地记着。——你看我这烂怂脑子，正经事儿没装多少，闲打浪事情倒是一提一疙瘩。 这个老师当然没跟我们这些屁事不懂的小不点儿提说自己写《白马河的枪声》这件事情，正因此更增加了他在我们心目中的神秘感。——真了不起！这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到写书的人吧，尽管他的书没出版，但是单就他能写出来，就已经相当厉害了。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我们很觉得他厉害。据说有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自然界中的“风”和“声音”的时候，叨叨了半天，也没叨叨明白，反而弄得学生们越发发懵了。这个老师只用了两句话就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了：“空气流动则为风，空气振动则为声。”——精辟吧！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听来的。他们村的人说，这个老师是当时农村很普遍的“一头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民办教师，估计应该是的。但即就是这样，能在农村里吃上给娃们教书，不被太阳晒不被风雨吹，这已经很叫人羡慕了。尤其是农村的女青年，嫁人要是嫁不到城里头跟个吃商品粮的，那嫁个农村这样吃轻省饭，而且还能领工资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家说这个老师的爱人白亲白亲的（我们老家那里夸女的长的好，最高境界就是这个词儿），对他好得很：“早上白蒸馍，打个鸡蛋。最重要的是，每顿饭都俩菜：一个是农村人家常见的浆水菜，还有一个是很少有人家能做到的炒菜。——炒菜，这在当时的农村人家是非常奢侈的。中午呢，天天白生生的软面伺候上。” 据说他们村的人羡慕得，眼神儿都不打对劲儿了。就连我们这些碎货儿听了，心底里也都有了许许多多的遐想：我们课文里学到的大地主刘文彩过的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我那个时候虽然不太懂很多，但是小脑袋里还是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还是要自己有点儿能耐，要不然，不要说吃白面鸡蛋了，可能连个粑粑馍都吃不上；至于说鸡蛋呢，鸡屁都没有他的份儿。而且，很可能恐怕连个媳妇都找不下呢。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抵就是，不是梧桐树，凤凰懒得来。 谁能想到，我这样朦朦胧胧的认识，四五十年后的今天，在很多家里都应验了。哪个男的要是挣不来钱，不要说旁人看不起你了，连你老婆都半个眼瞧你都不顺眼：钱，就是男人的腰杆子。挣不来钱，就把你的皮嘴夹紧，嫑言传！ 我要写的另一个老师姓温，家是蒋村堡子的。温老师能到我们这个小山村老，真的是给委屈了许多。他每个周末傍晚都得猫着腰撅着屁股，使劲儿地蹬着自行车爬五六里路的慢上坡。每次来到学校，都披着一身汗。因此，他来了后的第一件事情都是赶快往洗脸盆里倒水，洗脸擦汗。 温老师那个时候大概有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老喜欢戴个鸭舌帽。——我一直对戴鸭舌帽的人想不通，它有什么意思呢？戴个棱里棱铮的军帽不是很好么？不过，温老师人家自己戴惯了，又不碍别人啥事儿，我们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在我的印象里，温老师一直像个慈祥的老太太一样，总是笑眯眯的。不过，有一次他对我发了火，而且差点儿拿耳光在我的后脑勺子上抽一下。 不要看现在的我略微有点儿温文尔雅的模样，小时候的我也是主打顽劣的路数的。有一次课间我跟一个同学玩，就是不大有意思的捉迷藏。我也真的是，那天居然把削铅笔的小刀张开，拿在手里做出一副戳人的架势。 我是从教室门背后闯出来的，刚好被温老师迎面看到。他立马呵斥住了我，“你想干啥呢？”说着，他一把夺过我的小刀，巴掌张开，就要抽下来。 那一刻，我看到他脸色都变了，而且整个脸部的五官全部都挪了位。显然，他又急又气又担心，着实是给惹火了。 温老师的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他最后只是严厉地批评了我，“把同学戳到了咋办？你想过没有后果？？” 那一次小小的经历，给了我终生的警告：不要以为闹着玩儿就没事儿。意外总是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发生的。 我毕业那年刚要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悲剧：两个中学生闹着玩儿，一个问另一个要烟，他不给。这个就跟在后边追，手里拿着一把刀，嘴里说着“你不给看我不戳你”。说是真的说着玩儿的，前边跑的觉得他应该不会真戳，后边的人想着戳着他就会躲的。就在这刹那之间，悲剧就发生了：刀子直接戳中要害，离医院五十米的距离抢救都没来得及。 温老师当时严厉的眼神和语气里，就饱含着这样的警告：信息不藏恶念，就不会作恶。手中不拿凶器，便不会行凶。那个没有落下来的耳光，其实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稚嫩的心上，打醒了我，保护了我。 说个实话实说的话，我们在小学阶段根本就没有学到什么东西。要我写小学老师在课堂上教给了我们多少知识，有点儿为难。最重要的是，这个阶段，老师及时剪掉了我们身上坏毛病的嫩芽儿，把很多人生可能犯的错误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很多人经常要问到：小学的时候要学些什么呢？我觉得，学会像树一样笔直生长，能对学习产生好奇感和浓厚的兴趣，就足够了。其实，这也正好就是学校教育本来应该遵循的规律：小学阶段——培养兴趣，初中阶段——培养习惯，高中阶段——学习知识。 人生的路是越走越宽的，眼界越来越广的。小学的时候起好了步，走正了路，后面的一切就都稳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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