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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天哲:卫康叔始封庚丘考

 毛天哲 2024-05-14 发布于浙江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观中外时事写吉光片羽窥见

研古今历史发一鳞半爪臆解




卫康叔始封庚丘考

文/毛天哲

导读摘要:卫康叔,太姒之子,周武王、周公旦同母少弟也其次尚有釐季,即毛叔鄭。康叔史料虽比毛叔鄭季载稍多点,但亦好不到哪里去。古今学者对康叔家的氏称“康”源自采邑封国,还是谥号,也是歧说纷纭。自汉儒以来,学者习说康诰为康叔封卫之命,从无人察觉有误。唯清华简《系年》出土后,始知康叔有先建侯于庚丘,学者据此考证康叔始封康地所在,或说在汝州,或说在禹州,或说在安阳之殷墟,皆非是。哲系联传世文献并结合出土材料,考证认为《康诰》乃是周公先建母弟叔丰侯于庚丘之命,时在周公摄政三年,康叔初受国即是邶鄘卫之鄘。

关键词:卫康叔,毛叔鄭,武王母弟,封国,周公,康诰,庚丘,邶庸卫

卫康叔,名丰,太姒之子,周武王、周公旦同母少弟也。其次尚有釐季,史记称冉季,左传写作聃季,杜注为毛叔聃,白虎通义谓南季载。釐季最少,名再(见周公东征方鼎),亦作爯,后世转写为载,故亦作季载。

周武王克商后四年初狩方岳,季载随行嵩山祭天,扮演文王尸,宣天命罢黜殷王祀,武王嘉其功,降阶赐爵称奠伯(为大祭司),事见天亡簋,也称毛公聃季簋。因是成王小叔父故,史官宗人因以叔奠称其人,记其事。

周公庙出土卜辞“曰,叔奠其取妆”,即指文王幼子季载也。太史公《管蔡世家》云武王时,“康叔封、冉季载皆少,未得封。”又曰“冉季载,其后世无所见。”皆非是。二人在武王时未得封,近乎事实。唯非年少未得封,盖因是武王母弟,王室宗子。三代以来,母弟并不外封。周公旦亦武王母弟也,克商后在东土亦无封国,唯西土畿内有采邑尔。

孔子家语《辩乐解》云:“武王克殷而反啇之政,未及下车,则封黄帝之后于葪,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又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封纣之子武庚于朝歌,使奉汤祀。”

周武王克商后为天下王。王者即位,先封贤者,忧人之急也。武王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众之所悦、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大封诸侯、张设职官,皆为民也。天下太平乃封亲属者,示不私也。顺天革命,诛灭独夫纣,使天下安而已。此武王之德也。

周书《作雒解》:“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禄父,俾守商祀,建管叔于东(柬之讹),建蔡叔、霍叔于殷,俾监殷臣。”或有人说,太史公《周本纪》云武王时“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又谓管蔡霍皆武王母弟,太姒十子,何以言武王时未封鲁卫焉?哲以为,此皆因不明周初史实而轻信妄言之故也。   

遍考逸书竹书尚书大传史汉等故典,践奄及灭蒲姑俱在周公摄政期间,鲁地即奄地,必奄灭而后鲁可封。又武王封太公于营丘,时未得薄姑之地。成王灭薄姑以封齐,是齐国之封亦在成王世。古之邦国,皆历自唐虞以来,千馀年世守其国,世有其民。先王有兴灭继绝典,无罪辜不夺其地及人民。周初成王时,殷灭而后卫封,蒲姑灭而后齐封,奄灭而后鲁封,唐灭而后晋封。故凡谓周公封鲁在武王世,鲁卫齐国之封在武王时,皆妄也。

顾炎武《日知录》云:“夏商之世,天子之子其封国而为公侯者不见于经。以太康之尸位,而有厥弟五人,使其并建茅土,为国屏翰,羿何至篡夏哉。”诚哉斯言。夏商之世,王室子弟皆不外封。周初亦是,唯三监之乱、武庚叛周后,周公始开王室宗子封国之举,以作周之厚屏。

宗子,即适子、嫡子、塚子、门子也。郑康成释门子曰:正室,适子,将代父,当门者。在《曲礼》则曰孤子、宗子。《曲礼》“支子、宗子”对说,其云: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疏》曰:支子,庶子也。《增韵》《释嫡》:正室曰嫡。正室所生之子曰嫡子,一曰:嫡,敌也,言无与敌也。嫡妻所生皆为适子,立适以长不以贵。何休注曰:适夫人之子,尊无与敌,故以齿。

清华简《系年》第四章曰:周成王、周公既迁殷民于洛邑,乃追念夏商之亡由,旁设出宗子,以作周厚屏。乃先建卫叔封于康丘,以侯殷之余民。卫人自康丘迁于淇卫。”武王时,管蔡霍倶得封,此成王世方说“旁设出宗子”,盖指武王母弟周公、康叔、季载(毛叔鄭)的受封及其长子建侯事。

01

左传富辰言,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旧释多误,二叔实指康叔季载耳。周公所感伤者乃是当初“康叔、季载”未咸与封国,脊令在原,急难时未有同母弟得力外助也。是也明左传无官之五叔“管蔡成霍曹”,皆非文王太姒之嫡子也。

季载就是《克殷解》中“奉明水”之毛叔鄭。毛叔鄭乃是后世史官对文王幼子季载的追称,就如卫康叔一样。《系年》称卫叔封,《逸周书》称卫康叔封,《史记》则称卫康叔,或简作康叔、康侯、卫侯。康叔的名讳,在《尚书》、《左传》、《史记》、《白虎通义》、《通志·氏族略》和常见姓氏书中,一律写作“封”,而出土卫器康侯丰方鼎铭文铸作“康侯丰”。


西周早期·康侯丰方鼎


康侯丰方鼎· 铭文

郭沫若认为,甲骨文中“丰封”二字虽构形不同,但初始义无任何差异,皆为“以林木为界之象形”。哲以为,或非是。许慎说文释丰,草盛丰丰也。毛诗传曰:丰,豐滿也。鄭曰:面皃丰丰然豐滿。故后世丰豐二字常混用。《説文·豆部》:“豐,豆之豐滿者也。”古文“封邦”等用,书序曰:武王既胜殷,邦诸侯,班宗彝,作《分器》。此邦字即为封。

周人的名讳字号称谓,皆有来历。周本纪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文王名盖为古公所赐。吴越春秋云古公幼子“因更名曰季历”,故“太伯、仲雍望风知指,曰:历者,适也。知古公欲以国及昌。”周武王与夏后姒发同名,盖亦有望于其等齐古圣王之功业乎?文王幼子名爯(金文亦写作爯字下有土字),亦可读作再、冉,皆和燎柴祭天有关。金文中称釐季,盖是“受京宗懿釐”之故,亦称釐季载。季载次子中旄父,初名为毳(亦写作毛),成王十五年受毕土方五十里,以名为氏更称毛伯。其父季载缘此固称毛叔鄭也,成王亲政十二年秋薨,谥号毛懿公。管叔名鲜,与西土鲜原是否有关虽不可究知,唯武王时建侯于东土柬,亦称关叔、管叔。盖源自封地柬字,亦作阑。柬从束从结,门从柬者阑。阑,拦也,水陆关隘也,故孳乳为关,为管。   

康叔之名丰,盖源自文王作邑于丰事。诗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本都程,居岐之阳。汲塚《纪年》云:(文王为周侯)三十五年周大饥,西伯自程迁于丰。徐文靖笺按:僖十九年左氏寗庄子曰,昔周饥,克殷而年丰,葢谓此也。诗周颂《闵予小子之什》曰:“绥万邦,屡丰年。”孔晁亦云文王因周饥荒而迁丰。故可知文王作邑于丰,自和灃水无涉。唯自汉郑玄以丰水定丰邑在鄠县东,后之孺子衍说至今,此误解亦太久远矣。

太史公封禅书云:“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以诗书互证,周文王作邑于丰,自程迁于丰,盖与太史公所言“周兴而邑邰”是同一史实的不同说法。民国盩厔县志地理第一:(宋王希先方域谱)诗曰邦畿千里。周时虽未有盩厔之名而其地去丰镐甚近,故云王畿。周时有丰国,又有崇国,皆畿内诸侯。此地或属周,或属二国,皆未可知也。

哲以为,商之丰国或在鄠县以西之盩厔地,周之先祖旧地邰亦或为丰国所占,文王时伐归,而立后稷祠于邰,则文王都丰必不会在鄠县东。稽考康叔名“丰”,则文王作邑之“丰”,本有古文,而非后世讹误之“豊”字。

左传定四年祝鮀云康叔“取于有閻之土,以共王职。”杜注有阎,卫所受朝宿邑,盖近京畿。哲以为,此或为康叔建侯于庚丘前原西土采邑地,盖在今周至县的豆村,距宗周邰城很近。康叔名讳当以“丰”字为正。

02

因周初大封建故,父子不同氏、兄弟不同氏、祖孙不同氏等“氏中分氏”现象比比皆是,这是姓氏研究的难点,亦是西周历史迷雾所在。正因如此,周初人物的称谓、封地采邑、氏称来历、受封时间等问题非常复杂。比如同是武王母弟的康叔封,史料虽比冉季载稍多点,但亦好不到哪里去。古今学者对康叔家的氏称“康”源自采邑封国,还是谥号,也是歧说纷纭。   

唐之前学者马融、王肃、宋忠等皆以为是畿内国名,惟郑玄以为是谥号。班固《白虎通》则认为是采邑名。唐林宝《元和姓纂》沿袭郑玄说,书云“康,卫康叔之孙以谥为姓也”。到宋代,郑樵和邓名世皆沿袭林宝的提法。郑樵《通志·氏族略》:“康氏,姬姓。卫康叔支孙以谥为氏。”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康,出自姬姓,周文王子封为卫侯,谥曰康,支孙以谥为氏。”

而近年新公布的清华简《系年》则谓“乃先建卫叔封于庚(康)丘,以侯殷之余民。”李学勤先生认为庚、康二字是通假字,庚就是康,就是叔封在侯卫前的封地。是知康为地名或国名,断无疑义。这又牵出了一个老问题,叔封始建侯之康丘在何地?

《史记·卫康叔世家》唐司马贞索隐:“康,畿内国名。宋忠曰:'康叔从康徙封卫,卫即殷墟定昌之地。畿内之康,不知所在。’”亦有学者认为是武王时封康叔。后之主国名说的人试图找出康叔的始封康地所在,或说在汝州,或说在禹州,或说在安阳之殷墟,或说在纣王城之朝歌,皆非是。

清华简《系年》明确指明,康叔始封庚丘,徙封于卫,倶在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且讲的很明白,建卫叔封于康丘,乃是“以侯殷之餘民”。《史记·卫世家》亦说“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可见康叔所封地之“殷余民”原本为武庚所辖。

汲塚《纪年》:“周武王十五年初狩方岳,诰于沬邑。”《书.酒诰》:“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孔疏曰妹地名,纣所都朝歌以北,是曰妹与沬一也。徐文靖竹书统笺曰,“按周颂诗序曰般,巡狩而祀四岳河海也。孔疏曰,武王既定天下巡行诸侯所守之土,祭祀四岳河海之神也。”据此他认为“酒诰为武王所作”,酒诰“篇中称文王者三而不及武王,其当为武王之诰明矣。”    

徐文靖此论甚凿。西汉杨雄《法言》曰:“昔之说《书》者,序以百,而《酒诰》之篇俄空焉。今亡夫!”可见当时尚书酒诰篇本无序,今书序将《康诰》《酒诰》《梓材》三篇倶归于封康叔之诰,盖后世浅薄人所为。《酒诰》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哲以为,《酒诰》乃是武王克商后为杀殷地群饮恶风之诰,而命康叔“司民湎于酒”,克用文王教,以教化殷民。康叔季载俱在武王初狩方岳时受职,季载为周室大祭司,康叔则为沬司徒。

《史记·三王世家》云“康叔后捍禄父之难”,显然康叔封在周公诛管叔灭武庚战事中立有不小的功劳。《后汉书》亦云“周公善康叔不从管蔡之乱”,这表明管蔡流言时康叔已在殷地。这和武王时即已命为沬司徒有关。

沬司徒一职在康叔命为孟侯后,为其长子承继。周初卫器康侯簋(亦称沬司徒疑簋)有载,“王来伐商邑,诞令康侯啚(鄙)于卫,沬司徒牟眔啚(鄙),作厥考尊彝”(《集成》4059)。旧释“牟”为疑,非是。哲隶定为牟,即文献中的“王孙牟”,康叔长子伯懋父。


现藏大英博物馆西周早期的康侯簋


康侯簋 铭文

此簋为康叔长子作。殷墟卜辞屡见“啚”字,皆读为“鄙”,如宾组大骨云:“土方侵于我东鄙,(捷)二邑,工方亦侵我西鄙田”。可见“鄙”为都邑外的边境义。铭中卫,盖指周公伐三监武庚之乱时“临卫政殷”之卫。铭中自言其职为“沬司徒”,显然在乱定后。古文鄙与都对说,联系《系年》对读,则知康叔自庚丘徙封淇卫,其都邑即在纣王旧都沬邑朝歌。

逸周书作雒:“(周公)俾康叔宇于殷、俾中旄父宇于柬。”此与卫叔封自康丘徙封淇卫,以妹邑为都,迨为同一事尔。《尚书·大传》说:“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作礼乐,七年致政成王。”《作雒》称二年作师旅,此盖以成王纪年为说。   

今本《竹书纪年》云:元年丁酉春正月,王即位,命冢宰周文公总百官。庚午,周公诰诸侯于皇门。夏六月,葬武王于毕。秋,王加元服。武庚以殷叛。周文公出居于东。成王二年,奄人、徐人及淮夷入于邶以叛。秋,大雷电以风,王逆周文公于郊。遂伐殷。成王三年,王师灭殷,杀武庚禄父。迁殷民于卫。遂伐奄,灭蒲姑。此盖以成王继位年为说。

成王继位年和周公摄政年有一年之差。今本《竹书纪年》被整理的成王亲政前之八年,实际上混杂了周公摄政纪年。商人以死年天干为日名,纣王子禄父被诛杀必在前1041年(庚子年),是以祿父庙号武庚。此年是周公摄政三年,成王继位四年。书序曰摄政二年伐管蔡,四年建侯卫,则先建卫叔丰于庚丘,必在伐管蔡后,建侯卫之前。

古今学者多认为《康诰》是康叔封卫之事,对照《系年》可知,《康诰》乃是周公建卫叔丰于庚丘之诰,事在周公摄政三年。李学勤先生即使见到清华简《系年》后,亦仍心存疑惑,其云:“康叔是否原封在康,后来才改封到“殷虚”即卫。如果确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不称“卫诰”,却称作《康诰》?”此提问切中肯綮,是发明史实之关键。不过从中亦可以看出,李先生还是和先儒一样,将《康诰》视作封卫事。

03

康叔原封康,可以从其称谓中得知。《左传》定公四年,《逸周书·作雒》,《史记》鲁管蔡卫诸《世家》及《汉书·地理志》等都说康叔被封于殷墟为卫君,可见康叔这一称呼是在封卫之前,这一点是绝无疑问的。   

《史记.年表》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德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此谓伯禽康叔各封四百里,乃与周礼合,而与孟子王制说有违,司马迁认为是“褒有德也”。

汉书《地理志》则谓康叔初封即兼有邶鄘卫,其云:“故《书序》曰'武王崩,三监畔’,周公诛之,尽以其地封弟康叔,号曰孟侯,以夹辅周室;迁邶、庸之民于雒邑,故邶、庸、卫三国之诗相与同风。”

郑玄《毛诗谱.邶庸卫》则以为不然,其云:“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复伐三监,更于此三国建诸侯,以殷馀民封康叔于卫,使为之长。后世子孙稍彊,兼并彼二国,混其地而名之。”孔疏正义曰:“周公建国不过五百里,明不以千里之地尽封康叔。故知更建诸侯也,妹邦于诸国属鄘。”

三种说法中,郑说为长。孔颖达疏其义,认为卫封沬邦,《酒诰》命康叔云明大命于妹邦,是康叔并增监鄘也。孔说更近于史实,唯其不明《酒诰》乃是武王之诰,是命康叔职为沬司徒。庸本是康叔初封之地,非是增监鄘也。

以上汉儒诸说,乃先辈不明康叔封有先建侯于康丘,以致将《康诰》误会为康叔封卫之事。哲以为,《康诰》乃是康叔初封庚丘之诰,时在周公诛武庚管叔后,即摄政三年事。此年亦并有东征伐奄、灭蒲姑,故康叔建侯必在此前。次年成王初朝于庙,汲塚纪年称此年王师伐淮夷,遂入奄。又记(周公摄政)五年春正月,王在奄,迁其君于蒲姑。迁殷民于洛邑。遂营成周。可见成王在周公摄政四年就已参与政事,且以王之名义率周师伐淮夷。

成王和周公的矛盾是因周公迟迟不反政于王造成的猜忌。周公是否称王是史学上的一段疑案。郑玄据《康诰》而直言周公曾称王。《鲁世家》亦曰周公南面背依,以朝诸侯,七年之后,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逸周书《明堂位》曰天子负扆南乡而立,三公北面东上,诸侯西面北上。郑玄注云天子即周公。周公代政称王,盖为事实尔,唯在成王“初朝于庙”之前。   

封康叔之时,成王尚幼不能践祚主庙事,周公称王乃不得已而为之也。故《康诰》内累有周公称王之语。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这显然是周公语气。太史公《周本纪》将周公摄政三年之前的“大诰、微子之命、归禾、嘉禾、康诰、酒诰、梓材”悉归于“周公之篇”,盖亦是有所依据的。

后世儒家为了君臣大义之名分,亦为了维护他们心目中的圣人形象,反复曲解此段文字,意图辩解周公不曾称王。或指说《康诰》乃是武王封康叔之诰,蔡沈主此说,朱熹亦不以为不然,但这是徒劳的。若云《史记》一家之言,不可专信。则春秋传祝鮀之言自可佐证,封伯禽于少皞之虚,封康叔于殷虚,皆在成王世周公伐武庚三监东征期间。

《康诰》中周公已自明心迹:“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德,惟乃知。”周武王代商之大业本是在文王基业上取得,周公旦自持有武王遗命传大位“兄弟相后”,且殷商旧制也是如此,有称王之心也难免。周公告康叔要明白他的苦心:“先时没有封他,是出自什么原因,心中要清楚。”显然,周公旦内心是要承继殷商王室继承旧制,行兄弟相及事。

《康诰》的正确解读,很能解决一堆周初的历史疑难问题。尚书大传称“周公摄政四年建侯卫”,实际上是周初嫡长子别封为诸侯之始端。古者“受命不封子,父子手足无分离异财之义,至昆弟皮体有分别,故封之也。以舜封弟,象有庳之野也。”鲁卫之封,倶在成王立政后(周公摄政四年)。   

伯禽封鲁,必在灭奄之后。《史记》记载,周伐奄为成王亲征。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师。书大传云三年践奄。汲塚《纪年》记作,周公三年伐奄,四年王师伐淮夷,遂入奄。出土禽簋铭:“王伐奄侯,周公谋。禽祝,禽有脤祝,王赐金百寽。禽用作宝彝。”器主禽即周公长子伯禽,此铭显示伐奄之际,成王亦已亲政,与太史公之说合。


西周禽簋


西周禽簋 铭文

哲以为,周公摄政初期,因成王幼不能践祚主政,未能行治天下之事,致使有王之名而无王之实,而周公名为冢宰却有行王之实。此种情形之改变就在成王亲征伐奄之际。康侯簋铭云:“王来伐商邑,诞令康侯啚(鄙)于卫,沬司徒牟眔啚(鄙)。”此盖是周公诛杀武庚后,继伐奄君前之举措。简单说,就是周公俾康叔封先建侯于庚丘(庸),都于朝歌沬邑后,成王伐奄时再次命康叔父子经营殷东之卫作为边鄙,实质上是对康叔家作了益封(兼有庸卫)。殷东之卫盖后来成了康叔长子王孙牟(康伯懋)的封国。

书大传曰四年建侯卫,就是《系年》所谓“旁设出宗子,以作周厚屏”,伯禽封鲁公侯于奄性质亦同。孔颖达春秋正义曰:“洛诰之篇,周公致政之月始封伯禽于鲁。”孔以洛诰“命公后”为封伯禽于鲁之辞,恐未必是,然后之袭说者甚夥。朱子以“命公后”乃为命周公留洛,方一洗千古之陋。

汲塚《纪年》:“五年春正月,王在奄,迁其君于蒲姑。”既迁奄君,则亦佐证了伯禽封鲁或在周公摄政四年,或在五年春。鲁卫之封,实指“周公、康叔”之长子建侯事。唯父子一体,后世遂误以为康叔封卫,周公封鲁。

王献堂认为,“盖康叔徙封卫后,所遗之康,又转封其长子髡,以地为号,故曰康伯。犹召公奭封燕,其次子留周,代封于召地。”然召公奭留相王室,何尝去燕。北京琉璃河新出克罍、克盉铭文,皆表明第一代燕侯为召公长子克。太史公说“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以此观之,并不可信。   

04

周公成王时分封制度的确立,是渐进而得以完善的。周公吊康叔季载二叔不咸与封国,故在诛杀武庚后有建侯康叔于庚丘(庸),以侯殷之余民。同时期周公又俾中旄父宅于柬,代管叔,扼守东国之要枢。周公先建母弟康叔封侯于庚丘(庸),后又兼有卫地;又封母弟季载(毛叔鄭)于京宗懿釐(据班簋),是平定武庚三监之乱期间最为重要的关键举措。

毛叔鄭(季载)贵为文王太姒之嫡幼子,有守灶承祧之责,是不外封于东土的,无它故,怕其陨命也。文王受命,武王开国,周公代政,周王室基业皆由太姒嫡子承继。周武王病重曾召周公,命“汝(叔旦)幼子(季载)庚厥心,庶乃来班朕大环。”此遗命为兄终弟及,终将班大位于文王幼子季载。

周武王克商后,心不能安,仍忧虑“未定天保”,虑及殷商残余势力依然强大,天下局势非常复杂,常夜不能寐,以致于损寿折命。周武王病重时,思及自己儿子诵幼小难以处理复杂且险峻的局面,乃欲效商人兄终弟及之法,遗命传位于母弟叔旦及文王幼子季载,见逸周书度邑篇。

这是周王室为基业永续的备份。打个浅显的比方,假如周公东征平乱时不幸嗝屁了,则由母弟康叔封继位继续平叛。如若康叔封亦嗝屁了,则文王基业的最后承祧人就是幼子毛叔鄭(季载)。周人重幼子并不新鲜,三代以来多行幼子继承法,春秋时楚国王位递称交替也是幼子居多,吴国公子季札三次让国,更是天下闻名。明白了这些道理,就知道毛叔郑的封地一定不在东国。

在周公旁设出宗子以作周厚屏前,周人封建是举家而封的。文王时,更是以母出不同而分家室,赐采地。国语韦昭注二蔡,三君云管叔初亦为蔡。逸周书文政解:“惟十有三祀,王在管,管、蔡开宗,循王。”此管蔡开宗,则自为一宗矣。《汉书.梅福传》:“诸侯夺宗,圣庶夺适。"颜师古注引如淳曰:"夺宗﹐始封之君尊为诸侯﹐则夺其旧为宗子之事也。”    

以周公长子伯禽封鲁,次子君陈承继大祖周公氏称爵秩为例,召公家亦是长子封国,次子承继大祖爵秩氏称封地。则卫之封,实为康叔长子之封。尚书顾命中卫侯即康叔长子伯懋父。康叔初封之庸(康)盖为次子承继。陕西岐山县东北六十里周家桥程家村出土的康季鼒表明,康叔封至少有三子。

《卫世家》记载了西周卫国世系:卫康叔~康伯~考伯~嗣伯~恚伯~靖伯~贞伯~顷侯~趋侯~卫武公。太史公说倾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后人不解其故,认为卫国自康叔以下六代“世袭称伯,为一方之长”,何以倾侯厚赂王反降格为侯。

哲以为,若以倾侯原是康叔次子之胤,则能了然。庸卫之地并接联属,后世亦混以卫称之,然当西周时,庸卫自成一国。存世周初卫器中,有伯懋父,亦有康伯。伯懋父为康叔元子,名牟(早期即为沬司徒),后为殷八师统帅,自然是卫君无疑。唯康伯和伯懋父未必就是同一人。

司马贞《史记索隐》日:'康伯名髡’(梁玉绳《人表考》据杜预《世族谱》'髦’、'牟’声相近,校订'髡’为'髦’之误)。宋忠日:'即王孙牟也,事周康王为大夫’。按,《左传》所称王孙牟父是也。'牟’、'髡(髦)’声相近,故不同尔。谯周《古史考》无康伯而云'子牟伯立’,盖以不宜父子俱谥康,故因其名云牟伯也”。

孙诒让《邶墉卫考》中云:“中(仲)旄父古书别无所见,孔(晁)亦无释,今以声类求之,乃知其即康叔之子康伯也。……旄与髦为同声假借字,中旄父亦即王孙牟也。”中旄父宅于柬地代管叔,自然不是康叔家人。唐兰先生认为中旄父和康伯髦不是一人,陈梦家和我皆认为中旄父就是顾命毛公。   

孙诒让虽然考证有误,但他关注到了康叔次子一脉的研究,对后人还是有所启发的。周初成王周公时的大封建,是旁设出宗子受国为周厚屏,则嫡次子顺位承继大祖氏称爵秩封地概成惯例,亦称某伯,并不为伯仲叔季所限。

《礼记》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文王子孙因封建故,往往是嫡次子成为氏姓之宗伯。如周公旦,为武王发母弟,太姒嫡次子,为王室大宗伯,承继周氏。又如芮伯为毛叔鄭(季载)长子,封于汧阳为芮侯,入为成王卿士称芮伯。毛叔鄭(季载)次子中旄父受土受氏更称毛伯,三年靖东国有大功,职为司徒并上兼三公,世称毛公,为毛叔鄭家族之大宗伯。

康叔家的情形应该是差不多,但亦有点特殊。康侯簋表明,康叔为康侯时即兼有卫地。后卫地又成为长子伯懋父封国,故始封地庸国为康叔次子承继,则后嗣子孙皆以康伯称。唯庸卫一体后,庸国成了卫国附庸。卫倾侯是贞伯子,名朔。百度百科说顷侯失名,非是。太史公史记自序作卫世家第七内云:“及朔之生,卫顷不宁。”此互文写法,朔即卫顷侯之名也。太史公卫世家世系中,或阙康叔长子世系,卫世家中前五伯盖皆是鄘国之君,贞伯子朔盖觊觎卫侯之位,乃重厚赂周夷王,于是夷王命朔为卫侯。

05

康叔家的受封情形虽然复杂,但《康诰》为康叔封庸之命是可以确定的。《左传·定公四年》祝鮀云:“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錡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閻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墟。”    

祝鮀所说的殷墟非指今安阳,乃是指纣王故城朝歌,属鄘。殷是周人对灭国后的商人称谓,并无贬意。司马贞《史记索隐》称:“契始封商,其后裔盘庚迁殷,殷在邺南,遂为天下号。”可见殷首先是古地名。盘庚迁殷并无改国号,如同平王东迁雒邑,始终称周一样。汲塚纪年曰:“自盘庚迁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

按商颂“宅殷土芒芒”,郑笺曰自契至汤八迁始居亳之殷地。按汲塚竹书纪年,夏帝芒(亦称帝荒)三十三年商侯迁于殷。徐文靖笺曰:“此迁殷者正殷侯子亥也”,并指出“商在夏已称殷,安在汤始居殷,盘庚迁殷,改商曰殷乎?”哲以为,此论甚凿。殷不为商之号,始终是地名尔。

史载武丁作沬邑,曾都之,一年后复迁于北蒙(今安阳小屯)。汲塚竹书纪年载,武乙三年自殷迁河北,十五年复济河北徙于沬。《帝王世纪》云:“帝乙复济河北,徙朝歌,其子纣仍都焉。”朝歌即沬邑。可见殷商四帝皆曾都沬,唯“北蒙、沬”皆在殷地,故史官称盘庚后更不徙都,亦并没说错。

汉书《地理志》云:“河内本殷之旧都,周既灭殷,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庸、卫国是也。鄁,以封纣子武庚;庸,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殷民,谓之三监。”郑玄《诗·邶鄘卫谱》:“邶、鄘、卫者,商纣畿内方千里之地。(中略)周武王伐纣,以其京师封纣子武庚为殷后。庶殷顽民,被纣化日久,未可以建诸侯,乃三分其地,置三监,使管叔、蔡叔、霍叔尹而教之。自纣城而北谓之邶,南谓之鄘,东谓之卫。”

郑玄班固说三监虽略有差异,但对“邶、鄘、卫”的来历说法一致,皆云是周武王克商后三分殷地,置三监。古人多以邑代称国,“邶、鄘、卫”是以纣王旧都沬邑为说,分别在朝歌的“北、南、东”三个方位是无疑的。武王既以邶封武庚,则“鄘、卫”或为周人军管区。武庚为殷后,居纣王城(京师),实有邶地之封(出土铜铭有邶子录,即纣王子祿父),而以霍叔尹之。   

逸周书作雒解:“二年,又作师旅,临卫政殷,殷大震溃...”这就很能说明,“鄘、卫”周初已为周人势力范围,为管蔡所监。诗《破斧》云:“周公东征,四国是皇。”毛诗郑笺曰四国,管蔡商奄也。毛奇龄驳之云:“书称三监则祗管蔡霍而无禄父,诗称四国则及禄父矣,若谓四国是管蔡商奄,则当时同畔尚有淮夷,岂止四国乎?”其认为四国乃指殷管蔡霍。

哲以为,此四国盖是指管叔建侯柬地之管,武庚祿父的邶,蔡霍所尹的“庸、卫”。史记《管蔡世家》言:“封叔鲜于管,封叔度于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此并不影响管蔡霍实据有“柬、鄘、卫”之地。正因管蔡流言,间启武庚亦叛周。左传云“管蔡启商,惎间王室”,正此谓也。

《清华简·系年》第三章记载:“周武王既克殷,乃设三监于殷。武王陟,商邑兴反,杀三监而立彔子耿。”哲过去有专文讨论过,此彔子耿非学者以为纣王子武庚祿父,乃是祿父之子王子圣(耿)。成王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继立彔子耿。而后成王十三年,察觉王子耿又叛,王命召公伐之克定(见太保簋),复立微子启为殷后。成王十九年迁殷民于宋,是有微子之命(见微氏同铭三器折觥折尊折方彝)。此段史实为史籍所隐,而为出土铜铭而发。

太史公《管蔡世家》云:“分殷馀民为二:其一封微子启于宋,以续殷祀;其一封康叔为卫君,是为卫康叔。”《卫世家》亦说,“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可见康叔所封之“殷余民”原居于殷地。稽考康叔建侯于“庚丘”在微子启封宋之前,则所封之“康丘”盖本是武庚祿父改封邶地之前旧居,即“邶、鄘、卫”之鄘。   

许慎《说文》释丘,土之高也。古人常以丘指人居处。清华简伍有《汤处于汤丘》,盖指“汤丘”为商王汤旧居。旧释“丘”也指墟,或略有区别,墟为废居,丘乃旧居。商汤名履,又称武汤、天乙、成汤,甲骨文称唐、大乙,又称高祖乙。纣王子本名祿父,武庚是其号也。卫叔封所建侯之“康丘”,实指武庚之旧居也,且建侯于庚,徙封于卫,倶在成王灭殷后。

古文“庚、庸、唐、康”倶在同一部。或曰“庚、康”其韵在阳部,与“庸”颇为不同。《三命通会》中说:“庚,金,掌天地肃杀之权,主人间兵革之变。在天为风霜,在地则为金铁,谓之阳金。"《诗·商颂》:“庸鼓有斁。”传:“大钟曰庸。”可见“庚”为金属乐器之象(为钲、鼓、镛等),庚下加用,指大钟可作乐器用,此表示庸的本义与使用有关。“庸”字中的“用”表含义,那么“庸”字中的“庚”表音符,则“庸、庚”古音亦同。

《周礼.地官.大司徒》曰:“以庸制祿,則民興功”,《诗经.王风》曰:“我生之初尚無庸”。《书·舜典》:“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传云:庸,功也。《国语.晋语》亦有“功庸”连说,应是当时的习用词。可见古文“庸”皆可以言作“功”,其韵亦在阳部。

南宋罗泌《路史》云:“史周公诛三监尽以其地封康叔,谱谓庸叔子孙强兼二国,亦妄。”其引郑毛诗谱文,康叔直写作“庸叔”,所据或有来历,此亦是古文“庚康庸”混用之一证也。

旧说商纣王有糟丘酒池之事焉,有新声靡乐,故改沬邑,号曰朝歌。朝歌者,歌不时也。故墨子闻之,恶而回车,不径其邑。古庸近朝歌,为纣王都城沬邑之郊。周武王克商,分殷地为三,朝歌之南则名为庸,栓其实也。

诗《桑中》云:“爰采唐矣,沬之乡矣。爰采麦矣,沬之北矣。爰采葑矣,沬之东矣。”旧释“采”多为采集之采,非是。此乃采邑之采,义同邶庸卫。古者乡,郊也。郊祭在南,“沬之乡”则隐指沬之南也。   

“采唐”盖为“庚丘、庸邑”之后称,“采麦、采葑”类亦应同义。孟姜孟弋孟庸,皆贵族之女,何劳作采集之贱事。诗云沬南之采邑“唐”有美女孟姜思矣,沬北之采邑“麦”有美女孟弋思矣,沬东之采邑“葑”有美女孟庸思矣,是说三地有女与在沬邑之贵族发生情爱之事。哲此说或近诗之本义矣。

谷梁传定公十五年秋七月壬申弋氏卒,传曰哀公之母也。左传作姒氏也。诗故曰庸即鄘女,亦国姓也。西晋卢无忌据汲塚竹书撰《齐太公吕望表》称吕望为汲邑人。汲邑在沬之南,是可证沬南有姜姓国也。庸人本应在沬之南,诗云在沬之东,则与《系年》所称“卫人自康丘迁于淇卫”有关。

左传定四年祝鮀述康叔受封之疆域仅说及南北,实际上隐指东西是以山河为界的。杜注武父,卫北界;圃田,郑薮泽。孔疏云,杜云陈留济阳县东北有武父城,彼是郑地,与此武父非一也。哲以为,武父之南,盖指武庚祿父邶国之南界也。今汤阴县东三十里有邶城村,盖为武庚之都邑。

有阎之土与相土之东都,孔疏云其地皆阙,无其处。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云:“相土为契后六世之君,迁于商丘者,其东都不知所在。”今人杨伯峻亦注云:“相土殷商之祖。《太平御览》八十二引《竹书纪年》云:后相即位居商丘。则相土之东都为今河南商丘。”此二说皆误。

哲以为,此“相土”是指夏后相之土,非指商先祖相土。商祖“相土”当夏后相时,为夏之诸侯,无可谓有东都之说。《左传》:卫迁于帝丘,卫成公梦康叔曰:相夺予享。注:相居帝丘,今濮阳。濮阳本颛顼所居,故曰帝丘。夏后相自斟灌迁此,是谓相土之东都。   

周公建康叔侯于庸(庚丘)时,相土之东都和有阎之土俱不在鄘之境,杜注有阎,卫所受朝宿邑,盖近京畿。相土东都为汤沐邑,王东巡守以助祭泰山。西周京畿在西土,前文亦说了,有阎之土盖是康叔西土之采邑。相土之东都为帝丘濮阳。周初康叔占据此地以会王之东蒐(狩),未必是助祭泰山,而是出于镇抚东国的需要。

稽考康诰所封康叔之疆域,其北界当在武庚祿父故国邶之南(今鹤壁界),南界为河济之间的圃田泽之北境,南北相距大致二百里。西以太行山为界,东则以不过卫河,或以禹贡大河为界。东西大致相距五十里,其方盖百里之地,正是周武王克商后分殷地为“邶鄘卫”之鄘国范围。

结论

综上所论,周初康叔家的受封情形基本已清晰。康叔原名丰,文王时采邑盖在西土盩厔豆村。周武王克商后四年巡狩方岳时,曾明大命于妹邦,命康叔在殷地“司民湎于酒”,为沬司徒。周公平定武庚三监之乱时,在武庚之旧地墉先建母弟叔丰为康侯,以侯殷之余民。诛杀武庚管叔后,又命迁殷民于卫,俾康叔宇于殷(以沬邑为都,建宫室)。成王四年初朝庙后亲率王师伐奄灭蒲姑,且命康侯鄙于卫。成王灭奄后迁奄君于蒲姑,以奄地封周公长子伯禽为鲁侯,是周人旁设出宗子以作周厚屏之始端。是年,伯懋父或同时被命为卫侯,故书大传所谓四年建侯卫,乃是指周公康叔长子之封国事,而非指康叔封卫。康诰乃是周公先建母弟叔丰侯于庚丘之命,康叔初受国即是邶鄘卫之鄘。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浙江金华

二〇二四年五月十三日完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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