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梦 文：江平 一 红木的门饰，淡雅的方桌，四个古朴的圆凳，演映出“古色古香”茶艺馆的别致。他依门而立，如我久视夕阳下的木门雕，美丽而质朴。好久，我才反映过来，他是个慕名而来的茶客。 “先生，要杯什么茶？” 我引领入坐，他俊目炯炯：“来一壶清明前'吓煞人香’吧。” 我一愣，他竟知道“碧螺春”的俗名，这是个懂茶的人。 制好茶，我退到一旁，静静站着，眼瞥一瞬间，我能感知他把玩的双目一如欣赏经年古物在瞅我。那一瞬绯红，终让我坚持不住，退而转向一边，他却高声“哎”了一声，我回眸瞅他，他正颔首让我过去。 他依旧稳坐位子，我轻袅来到桌旁，正想问他还要什么服务？他说：“你让我眼前一亮！” 女为阅己者容，何况人处二八，一股醉心的感觉清冽了我的心，我脸如酡：“还要什么服务吗？” 他轻放茶具：“我是个过客，到牡丹江为一生意而烦，但却看见这个'古色古香’，于是一股难抑的冲动，让我立门而入，却不想你让我眼前一亮。” 我们倾心而谈，那一天，我感到很愉快。 不久，我收到他从北京寄来的信，粉红的信封，枫叶般的信纸，我知道那一刻我们俩心中一定燃烧着一股躁动的火。 “牡丹江，或许是我经商路上，不起眼的一个绎站，但古色古香，却让我余香沉心，永生难逝。茶好，不如人好；古香，不如人香。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醉翁之意为何不在于酒。于是那手托茶食盘的女孩，久久萦绕我脑中，像一股清新的风，那蓝印花的布旗袍，黑绒绒的小布鞋，竟让你穿得如此雅致飞采，神韵迭出，乌溜溜的顺肩长发如瀑布泻银，你简直让我妙不可言。我久久注视过你手腕上的环环相扣的手链，那里一定藏着你青涩的记忆，对吗？” ...... 我倚门而立，嘴角一如喝了一杯浓香雅致的毛尖，久绕迂回，终不自禁，我笑了。 二 第二次见他是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他与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来此小坐，依然的碧螺春，依然地款款深情，只是眉宇间留带些倦慵，我久久地注视，渐渐地一丝不协气氛融入其中，须臾，客人竟摔杯桌上，四溅的余茶划出一道亮亮的弧。人已飞步出门，这一刻我看见他双目有一丝呆滞，久久人没有动。顺着斜阳，佩以古色古香，他像极了罗丹的思想者。心知他烦，我轻轻走进，用手一试壶温，问：“蓝炅，茶凉，要不要换壶水？” 他仿佛从愣怔中醒来，这一刻我才发现他满面清泪，竟那么拨动我的心弦，我心慌手乱，但意识还算清楚：“绿茶凉了，会伤胃。” 他转泣为笑，脸上闪着柔柔地光：“谢谢你，小姑娘。晚上能邀你品茶吗？” 我心一颤，或许少女到了二八，我还第一次面对一个心动男人的邀请，我不忍拨他的面子。 夜晚，时间属于我的，我领他来到牡丹江最有名气的一间茶艺馆，品茶倾谈，这一刻我才感到他柔目深沉，我们都没问对方的心事，但那份修来的默契，竟那么天设地造。于是借着满口生津的茶香，我细细给他讲茶，自温壶烫盏，闻香品茗到玉液回壶......渐渐地我俩到了物我两忘，忘形间，我拽过他柔柔的手。 “你会看手相？！” “看相如人生，岂止会看，还要会品。” 他手轻拂我头：“醉心深邃！” 我并不接茬：“你一生坎坷，四海为家，但相信缘分。第一次恋爱，由于伤疼至心，于是离家索居，开始从商；但中道不顺，却遇一铭心女子，但因修行不够，终未成姻。以至抱憾终生！......” 他很不自然地笑笑，仿佛字字锥心，但又字字印心。于是彻夜长谈，当我俩从茶艺馆走出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与轻松。 三 九月，我离开了茶艺馆，结束了一个多月的打工生涯，却装进了丝丝缕缕心事，我知道此生一去，牡丹江，不会回来。 大学毕业，我分到了北京，第一天报到，科长看见我时，不觉惊魂一叫：“莫非我走进人间仙境。”瞬间，我脸红了，科长也微微有了点红意。 ...... 身在异地工作，最怕过年过节，一个人独对宿舍的寂寞，常常让我想起古色古香，只可惜人生二八，还不到沉封心事的年龄，惊鸿一瞥后的消魂，竟忘问了他的工作地址，否则，同在北京，一个电话是否还能重温品茗的情景。 十一，我懒散地斜倚沙发，电视虽劲歌劲舞，我的心里却空空的。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瞬，我嘴里化了一个大大的弧：“科长？！” 年轻的科长脸有一点桃红，慌乱的眼神有一丝躲闪：“节日没出去玩玩？” “没伴儿？” “我不是伴吗？” 说完，两个年轻人都有些脸红，瞬间，我明白了科长眸盼中的那丝意味深长，毕竟我不再二八年纪，虽不说风情万种，但已懂科长的心。 ...... 路过一个茶艺馆，瞬间，我仿佛又回到古色古香，科长仿佛很懂我心，于是我们走进这间茶艺馆。 “请问两位要什么茶？” “春风拂面。” 我心一惊，科长竟也是个懂茶之人，这是我在北京第一次遇到知已，这使我一扫往日的羞涩局促，变得侃侃而谈起来。只觉整个身心浸泡在茶温中般的快乐舒适。我们直谈到口舌生津，余香盈口，我们才发现时针已尽深夜。 ...... 四 春去春来，两年后的十一，我回家完婚，不觉又想起古色古香，趁丈夫休息时，我来到了茶艺馆，推门一刻，一位旧同事一眼认出了我：“你为什么才来？”我一脸惊愕。“蓝炅年年来找你，你却一别近１０年，这是他留给你的电话号码。” 手握他留的号码，竟有一种锥心的痛一层层浮上来，难道再回家乡，是为了看见自己的梦散，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茶杯里，隐隐的茶香泛起，是他含笑的脸。 ...... 婚期如画，但我心如冰。丈夫问：“你怎么了？” 我说：“我想回北京！” ...... “我们能见一面吗？” “不必了！”我终于啜泣不止，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心还是记得他。沉封的心事，这时一点点地浮了上来，我知道这样对丈夫不公平，但我管不住自己思想。 每天上班，我都会接到他的电话。 我沉默，他沉默。我们都知道那一刻或许我们只是为听对方的心跳，或许只有那时，我才感到一丝温暖，我明白自己活在一种爱里，那其实是一种幸福，这个情节成了两个人的秘密，既神圣又有些惊喜。 丈夫终于从我艾怨的眼神中读出了别样。何况同处一科，又电话频频，映在窗前的笑脸，只有怀春的少女才会有。 于是晚上，丈夫又邀我到茶艺馆，只是物是人非，我已心不悟此道，终于丈夫失望致极，品茗中，竟失神落杯，一壶洛神茶血一样流淌一地，不可收拾。热气氤氲中，我看到丈夫失神的眼，顿时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涌遍全身，我是个没有责任和伦理的女人吗？ 廊桥不该有遗梦。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做出了决定。 “我一直沉封心事，年年甚至月月来到古色古香，但你......” 我知道他潜台词的含义，魂牵梦绕的让他怎么也忘不掉那茶艺馆的小女孩，他不停地寻找，当知道小女孩已为人妇时，他变得凄然而无奈。他说：瞬间他如伍子胥过关，苍老而憔悴。...... 最后他几近乞求：“见一次面吧，那怕是座廊桥。” 我早已泪流满面：“只有忘却，才不会痛苦，也只有忘却，我才会成为一个纯熟的妇人。让我心静下来吧，因为我想做个贤妻良母！” 终于他嚎啕痛哭，但我终于卸下多年的珍藏。 ...... 晚上，我对丈夫说：“我们再喝一次春风拂面吧！” 丈夫一怔，瞬间，双颊飞瀑。 我庆幸我终于走出了氤氲的茶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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