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空明犹喜一潭星

     昨日傍晚后，七点四十分，下了一场大雨。为什么把下雨时间记得那么精准呢？这些年，常在风雨中走，每逢下雨，都喜欢看一下时间，想记住每一场雨。

     最喜欢朱自清在《春》里写雨的那几句：“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乡下去，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夫，披着蓑，戴着笠的。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雨，只有下到赤裸的土壤和草屋顶，才会有“润物细无声”的写照。

     在二楼翻书，孙子璁儿下楼来说，爷爷，到三楼帮我搞一下卫生。问他怎么回事，璁儿说他不小心打破一只石膏公仔。现在做错事，会用不小心来做掩护了。
     与某友通电话，讲起读书，我与友同有认知：读书，我们连皮毛都算不上。我对友讲，所以我称为“翻书”。
     听到一句台词：讲理不讲理，不在那个理上，而在那个讲上。的确，事在人为啊，这个理，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环境里，可以把有理说成无理，把无理说成有理。

    有雨了，约孙子璁儿搬矮櫈到茶室的阳台听雨。雨珠滴落阳台栏杆，在灯光中跳跃，璁儿看到大声嚷道：“爷爷，好美的雨花。”过一会，他又惊呼起来：“爷爷，桂花又开了一朵。”
     听得他的呼声，不由自主地朝旁边的桂树看去，果然开出一花。
     又过一阵，璁儿又大呼：“爷爷，快看，茉莉花也开了。好香啊！”
     顺璁儿手指方向，阳台矮墙顶的茉莉花开出无数花蕾和花。此刻才感觉到阳台中弥漫着一丝丝的清香。

     璁儿一会凑过去看桂花，一会又搬櫈子去看茉茉花，一副欢悦的样子。

     看着那些花，闻着那些花香，再看着满脸愉悦的璁儿，我在想，璁儿这个年龄，他享受到了人间的美好。风雨，大人为璁儿挡住了。

     立春至今，抄字五十八页，把这些收集做成一册《雨初堂诗词抄录本》。友人打电话来，聊到抄字，友人云：抄字娱己。

     的确，抄字悦己，浪漫了中年之后的闲暇时光。

     夜里，把从长水坑山上石溪取回的三盆菖蒲摆在床前，半夜起来，一股草木香味扑鼻。
    菖蒲作伴，无论是读书抄字，睡觉也是了。

    画菖蒲一小幅，不像，但看着非常开心。这就够了。

    去年请张慧谋老师写“曲尺巷”的斋号，那时近年关，张老师忙没写成。

    清明前在陋居二楼收拾了一下杂物房，这屋与三楼的“曲尺巷”都是曲尺形，就把董宁文老师写的斋号挂到二楼的“曲尺巷”。

    三楼的“曲尺巷”斋号，好友连春写了一个还没送回来。今早发信息给张老师问“曲尺巷”斋号的事，他回信息说写好就带回来。
中午，张老师发来写好的“曲尺巷”。
     下午有零碎雨，三楼翻书，突然想到抄字，抄张充和的《寻幽》。这诗抄了几百回，越抄越喜欢。

    到老店吃云吞，吃了三十多年的老店，三十多年来的老味道，一直都很喜欢。

     想到以前听到“云吞的肉馅都是用猪栗子肉做的”的传闻，便问老板娘这事是否真有。      还没等老板娘开口说话，坐在我对面桌的一位中年男子朝着我说：“讲那那样话的人，有点岸。老板娘的猪肉全在我这里买，我都送了三十年了。”

     老板娘笑，别人我不知道，我的云吞馅，真正的货真价实。

     不知道为什么，我同他们讲起“富翁五贼”的故事，他们听后哈哈大笑说：抹着良心挣到的钱，会折子孙的福。

     那个“富翁五贼”的故事，是在宋人岳珂的《桯史》里读到的。古代某人去向他的富翁邻居讨教挣钱的窍门，那富翁邻居说：“大凡致富之道，当先去其五贼。五贼不除，富不可致。”某人问富翁五贼是哪五贼，富翁邻居告诉他：“即世之所谓仁、义、礼、智、信是也。”那人听到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读友人的推文，说少年的理想到至今都还没有实现。
     我说，少年立志，大多空想。少年的理想，大多疯狂。这些都是不能实现的东西。
      读介子平的《成年人的沉默》摘句：
      红衰翠减，凋零秋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守在家门口的天涯羁旅，最终没能等来始料不及的运气，没能等来突有其来的惊喜。所改者行，所不改者性，留于胸中，不至全失。木直中绳，不枝不蔓，非有大抱负者，非为此志。

     海南回来的友人羡慕地问我，怎么样才可以像你一样，悠闲逍遥，一会龙眼树下喝茶，一会凤尾坡听雨。

    我说，放下一切，把自己当做闲人当做无用的人就行了。

    后来，补一句，生命有期限，挣不完的钱，无尽头的烦恼，娱己即是长命，也是挣到价值。

    人世沧海桑田，正是“空明犹喜一潭星”。

甲辰四月初六晚，整理于二楼“曲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