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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趣事/大鼻涕

 山东王新雷 2024-05-14 发布于山东

小学最后两年,我落了一个特别难听的外号:流 氓王二。在流 氓遍地的时代这个外号也许已经引不起人们的鄙视倒生出几分艳羡,可在当年,那几乎等于道德上被判了死刑,我村在县城酒厂上班的小青年当年严打就因流氓罪被毙在汶河荒滩上。

这个外号从声音上大范围传播大概只有两年,上了初中以后除几个“撕不开的棉裤套”偶尔还叫一两声,也算是在众人嘴里销了户。

但它作为有体积和质量的物质却长久地积压在了我心里,以至我后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当了丈夫,当了爹,我还时而对着镜子一次次端详:流氓?我难道真的是流氓?我哪里像流氓?

端详的最后结论是像,但又不像——在我印象里能当流 氓的应该人模狗样,要么有个好爹娘,要么口袋里银子丁当响……我一样也不占,有啥资格当流 氓?

全怪大鼻涕。这小子虽然读书不开窍,坏点子简直脚旮旯缝里都他妈塞得满满的!

我也闹不清楚怎么就和大鼻涕粘缠到了一起。

他属蛇,比我大了五六岁,按年龄我上四年级他早该进初中,可那时候不光兴蹲级还降级,蹲级也就是现在的留级,考不到一定的分数不能升入高一级年级,如果嘲笑哪个家伙笨脑壳,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你这老蹲级生!这家伙不光在五年级连续蹲了两年,最后还被学校降级撵到了我班里。

即使这样我也应该和他扯不上关系呀,他坐教室里分明就是羊群里的一头驴当然只能坐最后一排。而我又矮又瘦当然必须坐前排——其实除了瘦和矮我还黑,娘都替我犯愁说老二长得这么丑怎么看都像根会走路的松木棒子以后可怎么混个媳妇。但我爱念书说起成绩来又是老师眼里的尖子生——唉,那天吴大脑袋不小心漏了一句真话:就咱这个班,王二这样的尖子到了人家学校也只能吃屁,瘸子队里选将军,没办法的事。

大鼻涕原本和我哥哥是一班,这层关系可把我推到了粪坑里。他来了这个班首先就找到了我,圈地划符的向大家宣布,王二是他的人,以后谁敢欺负王二就是欺负我大鼻涕。

说实话,听了大鼻涕那话我感到丢人,现在想一想他的宣布分明是把我变成了他的殖民地,可他那么笨,不光蹲级还降级!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不要脸,他干不要脸的事儿还非得拉着我,我说个不字他就呲牙咧嘴要揍我。

我胆儿小,又怕挨揍,只能像尾巴一样不情不愿跟着他干那丢人事儿。

当时特别想不明白大鼻涕怎么就对女厕所那么感兴趣。臭哄哄的茅坑子一想就让人恶心,可大鼻涕每次上厕所都蹿起来往那边瞧——我们学校的男女厕所都很小很简陋,中间只隔一堵墙,石头缝子的泥巴早让男生们抠得七零八落,两边的臭气就从这缝里互通来往。

他有时蹿得太高了,那边便传来女生的尖叫。这边便有男生围着大鼻涕:“看见了吗?”

“看见个屁!只看到黑压压的长头发……”

大班空的时候,大鼻涕拉着我鬼鬼祟祟溜出校门,转几个弯便拐到学校外墙跟儿。这家伙清楚地知道女厕所的位置,他让我给他把风,自己把脸紧紧地贴在石头缝里,有时叹气有时却又高兴得直跺脚,两只手在屁股后面划船一样招呼我过去。

我也想过去,但更怕让路过的大人看见,丢死人哩。

我只能把好奇变成一遍遍的问:“看见了不,看见什么了?”

他明显在骗我:“看见了屎。”

后来他给我说他看见了尹玉玲的大屁股,他说看见过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她褪下裤子蹲在茅坑石头上。

“真白,怎么这么白?”说这话的大鼻涕简直要淌口水。 

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尹玉玲后来听说了大鼻涕偷看她上厕所的事儿。大鼻涕怪我嘴不严,我怀疑是他自己给别人吹牛显摆说出来的。

  最奇怪的是尹玉玲不骂大鼻涕倒把满肚子气撒了我身上,一节班空她把我堵了墙角里骂起了祖宗,我当然要还嘴,招来了她火辣辣几个耳瓜子。我哭着还手,可尹玉玲的身个儿能把我装下去,在她面前我就像只瘦蚂蚱而她分明是头大母牛。说是打架其实只有我挨揍的份儿!

我一边哭一边搜索着大鼻涕,这狗日的不是圈地画符口口声声说要罩我吗,怎么这会儿和看热闹的家伙们站了一块没点表示?

尹玉玲越揍越来劲,我的腮帮子脑瓜子被她巴掌呼得蒙蒙疼,可我根本打不着她,只有哭的份儿。

“你打她那里,笨蛋,打她那里!”

大鼻涕指挥我打她的胸,我便胡乱地朝她胸脯抓挠。我也不知道抓挠着了什么,反正尹玉玲满脸胀得像刚下蛋的母鸡,她揍我揍得更狠了,我再也够不着她的胸脯了。

“掏裆啊,王二,上边你够不着就掏她裤裆……”

我便往尹玉玲裤裆里打。

明明是她把我揍得鼻青脸肿,不知道为什么尹玉玲倒像吃了多大亏似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哭声有多大?我哭了那么长时间没招来老师,她的哭声招来了老师。

“怎么了?”

吴大脑袋没关心鼻青脸肿的我,一个声地问尹玉玲。

“狗操的王二,他耍流氓,流氓!”

我恨死了大鼻涕。

后来我琢磨过来味儿才知道这大鼻涕就是专门看我笑话,看我挨揍抓挠尹玉玲,看我拳头胡乱朝她裤裆方向打,他和那些看热闹的男女一样,笑得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

我一个多星期坚决不理大鼻涕,他气得要揍我,我吓唬他只要敢揍我我就把他校外墙缝里偷看女厕所的事告给老师:”流氓,你他妈才流氓!“

大鼻涕倒没生气,只是腆着厚脸皮嘿嘿笑。

我很快成了全校都知道的流氓,他们说一看王二就长着流氓脸,别看学习好,满肚子流氓心眼子。

“咱老辈儿都没这么丢人,你到底干了什么瞎包事?”

刚进家门书包还没放下就挨了一耳瓜子,娘气吁吁地拧着我耳朵骂起来没完。

“我没干么个呀!”

“还犟?人家大玲子她娘找了我家里!”娘听我不认账气得到处找笤帚疙瘩,我赶紧找了个空当逃出家门。

奶奶的还有没有天理?分明是你尹玉玲揍的我鬼哭狼嚎,我回到家里都没敢说,你倒让大人又告了我家里。

我恨死了尹玉玲,更恨死了大鼻涕。 

后来我考上了联中,大鼻涕好不容易撑到五年级领到小学毕业证后便没再上学——他也能进初中的,那年从小学进初中是”原窝端“,只要是班里喘气的都能上六年级。

大鼻涕说坚决不受这份洋罪,还不如扛起锄把修理地球有意思。

我联中毕业后又在村里复习了一年,然后开始了考中专的流浪生涯,连续考了三年也没考上,进高中那年我已经十八岁。

后来我上了大学,又跟着媳妇落户到外地。

大鼻涕先是修地球,然后跟着本家哥哥贩卖洋车子,干了小半年被一个壮汉撵到了家,骂得全家人头顶冒烟,大鼻涕没敢放一个屁——他也真缺德,卖给壮汉的洋车子竟然没里带(内胎),里面缠得竟然是井绳!

不卖洋车子了,他贩过鸡贩过羊贩过地瓜干子后来买了音响给发丧的人家吹呜哇(大概是唢呐吧)。

按大鼻涕的话说没有做不到的生意,得活着呀,又没你王二这个脑子。 

尹玉玲看着我们哥俩吹,她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吆喝着院子里乱跑的孩子,偶尔凑过来夹着笑插上几句。

我不理她,十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年她揍我的样子。

摆上酒,布好菜,尹玉玲去了里间屋照顾孩子。

“你他妈还记仇,瞧你那份出息,还当老师呢!”

大鼻涕笑话我。

我白他一眼,恨恨地骂了一句母老虎。

喝着喝着,我忍不住歪着头,瞧一眼旁边奶孩子的尹玉玲,低声问大鼻涕:“这回可看见了吧?看个够,看一辈子!”

大鼻涕先是一愣,立马回过神来明白了我的意思。

“白,真白,怎么这么白?”我端着酒杯,模仿当年大鼻涕的语气。

“白个屁,黑乎乎的你没有?喝酒!”

尹玉玲纳闷地看着我俩,问大鼻涕我们说什么。

“奶你的孩子,娘们家家的,少打听老爷们儿的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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