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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记 | 江少宾

 向度文化 2024-05-14 发布于山东
一地鸡毛。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表象。

岁时记                

图/网络  文/江少宾


麦香四野

老话说,“夏至临端午,田里不打鼓”,今年夏至恰好临着端午,田里果真不打鼓了吗?打鼓庆丰收,不打鼓自然就是歉收了。问在牌楼留守的五婶,五婶在电话里笑了,说,你翻的还是老黄历,现在都是机器,老早就收完了……我哦了一声,隐隐有些失落,往日喧腾腾的“双抢”,竟然和打鼓一样,沦为旧俗了。

“双抢”的纷乱和劳累,我不止一次经历过。农谚说,“栽秧要抢先,割麦要抢天”,这两个“抢”字,是经验也是教训,凝结着先人的智慧和心血——收,抢的是天气;种,抢的是农时——天蒙蒙亮,牌楼人就醒了。吱呀。吱呀。远远近近的开门声,此起彼伏。天光下,纸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径直往厕所的方向去了。灶间,主妇已经烧滚了水,沏好了茶,大茶壶里浮浮沉沉的,深绿色的一团。茶是巢山林场的野茶,粗枝大叶的,喝起来有些涩嘴。乡亲们喜欢的正是那股子涩味,既能解乏又能醒脑,功效类似于咖啡。孩子们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抄水洗脸。该出门了。一只手甩着草帽,一只手缠着毛巾,噗嗒噗嗒,一个跟着一个,默默进了田畈。“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那十几天,田畈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那真是抢啊,抢一天就赚一天,抢半晌也是好的,早栽半晌的秧苗后期长势大不一样。

我不到十岁就下田了,瘦骨伶仃的,跟在二哥后面,割麦,栽秧,除草,车水,打稻……“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太困倦了,虚脱一样疲乏。江家大塘的塘埂上长着一高一矮两棵乌桕树,我时常借故去树下小解,磨磨蹭蹭地,赖在树荫里,前一分钟还扇着草帽呢,后一分钟已经歪在树干上,睡着了。

弄醒我的总是母亲,她蹲在我身边,一面用草帽给我扇风,一面抚摸我的额头。我佯装没有醒来,听母亲喃喃地诉说,“你要发狠念书,不发狠,以后就要过这种苦日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能点醒一个人的,从来不是所谓的道理,而是不得不直面的残酷现实。母亲这番话像一根冰棍,在我心灵深处打了个激灵。母亲不识字,但她的言传身教,超过学校里许多教我的先生。

双抢,家里最累的是二哥。二哥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成了我家唯一的劳动力。二哥刚辍学时白白净净的,不到半年就晒蜕了一层皮,脸上黑里泛红。我还记得那些暑热的傍晚,二哥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旧背心,坐在小椅子上,用冬瓜瓤擦拭胳膊的场景(冬瓜瓤的妙用,农耕时代牌楼人的“发明”之一)。母亲心痛二哥,时常变着法子改善家里的伙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一个贫寒之家又能怎么改善伙食呢?好在墙垣上的瓠子已经泛黄,新麦归仓之后,母亲总要给我们做几顿热气腾腾的瓠子擀面汤。瓠子擀面汤是母亲的绝活,每次只要一揭锅,五魁就揣着大海碗,在后门口撑着单拐,顶着花白的脑袋朝屋里喊,“四娘,我只要一小碗……”

五魁患过小儿麻痹症,打我记事起他就扯着腰,拖着一条秸秆似的右腿,一生未婚。母亲每次总是盛得满满的,连凳子一起端给他,说,“你慢吃,锅里还有。”五魁埋在碗里,呼哧呼哧,猪抢食一样,头也不抬地说,“嗯。好吃。真好吃。”

那时候五魁得有六十多岁了吧,他逢人就说“江家四娘做的面汤”“吃了还想吃”“跟鸦片一样上瘾,不晓得么话”。

“不晓得么话”是原因不明,百思不得其解的意思。经由五魁的传播,母亲的瓠子擀面汤一时间闻名遐迩。我记得有一年,村支书在队里开会,开完会居然没有走,拉着老队长扯闲篇,扯着扯着就到中午了,老队长完全没有准备,火急火燎地要去张罗午饭,村支书笑着说,哪要这样费事呢,只要一碗瓠子擀面汤。老队长恍然大悟,拎着几根瓠子,上门请我母亲“无论如何要帮个忙”。老队长,德高望重的,母亲二话没说,接过瓠子,转身就进了厨房。那一大锅瓠子擀面汤,热气腾腾的,葱花碧绿,油光可鉴。村支书破天荒没有喝酒,接连吃了两大碗。

中午有点简单了哎……老队长递上一根烟,划了一根火柴,瞅着村支书。村支书欠起身,点上烟,猛吸一大口,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吃。好吃。没想到瓠子还能擀面汤,本事哎……”

瓠子擀面汤的做法很简单:瓠子去皮,去种子,削成滚刀块。锅中倒油,葱姜适量,炸香后倒入瓠子,爆炒,然后加开水,放面条,将提前搅匀的鸡蛋花淋在面条上,最后放点盐就可以出锅了。我试过三次,无论新麦面还是旧麦面,总做不出母亲的味道。

母亲的味道,便是故乡的味道,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深长乡愁。
三夏时节,焖茄子是牌楼人家的另一道美食。紫茄子宜炒辣椒,焖的,是那种椭圆形的青茄子。将茄子洗净,不去皮,直接切成四大块,铺在饭头上,等米饭煮好,茄子也蒸熟了,铲起来,浇一层事先爆炒过的菜籽油、蒜泥、葱花,拌匀,就是一道很美味的下饭菜了。焖茄子很能吃油,但油而不腻,老少皆喜,尤合老年人胃口。母亲晚年罹患尿毒症,饮食习惯被迫改了很多。她已经做不动瓠子擀面汤了,但只要茄子上市,她心心念念的总要焖一次,焖好了,单独盛出一小碗,什么佐料也不放,只拌一小勺生抽。

曹公笔下多美食,“茄鲞”最令人难忘。《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凤姐依贾母之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终于咂出一股茄子香,便向凤姐讨要烹制方法,凤姐笑道:“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道,“我的佛祖……”

以我十几年的烹饪经验看,茄鲞就是一道大杂烩,茄子的本味已经被一道道繁复的程序淹没了。我在扬州吃过一次偷工减料的“红楼金茄鲞”,具体有哪些食材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其中有笋干,很好吃,很下饭。

双抢时节的早饭都很晚。七点钟之后,日上三竿,乡亲们从田里直起身来,洗洗手,捶捶腰,点根烟,回家吃饭。蝉声起来了,还不怎么密集,试探似的,东唱一声,西唱一声。早饭都是白米粥,配一碟农家小菜,大人孩子都能吃两碗。牌楼人不作兴端午,也很少包粽子,但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有一盘青椒炒南瓜藤,不知何故。后来我问母亲,母亲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还能吃什么呢?不也怪好吃的嘛。”确实怪好吃的。想必这也是牌楼人的发明,我在其他地方没有吃过。

红椒炒山芋梗子,我在其他地方也没有吃过,红的红,绿的绿,清脆,爽口,最宜佐粥。每年夏天我都要炒两三次,袅袅的,水灵灵的一盘。一盘山芋梗子就一碗稀饭,苦夏好似有了盼头。

前天去四湾菜市,路口铺着一个露水摊子,触目便是一大蓬碧苍苍的南瓜藤子,一个面容黧黑的老人蹲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这是新鲜的南瓜藤子,嫩得滴水,我欣喜地抓了一大把,交给老人称重。老人脖子上挂着一张卡片,卡片上是收款二维码,当我拿手机准备扫码时,老人急忙把二维码捂了起来,说,“大哥,你可能给我现金啊?”我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个二维码和老人无关,她能支配的,只有自己悄悄收下来的现金。我找了家路边店,用微信支付和店主换了六块钱现金。老人接过现金,笑逐颜开,又塞给我几根南瓜藤子,一再向我作揖,致谢。

那袋南瓜藤子我炒了两顿,家人浅尝辄止,那么一大盘,我一个人当饭吃,乐不可支。家人经常讥笑我的饮食习惯,我也毫不讳言自己是农村人的皮囊农村人的胃,渗进骨子里的“土”,改不了的。

南瓜藤子山芋梗子,牌楼人早就不吃了,要么烂在田里,要么顺手扯几根回来,扔在猪圈里,喂猪。现如今,除了留守的五婶,牌楼已经没有人喂猪了。鸡啊鸭啊也极少。老棉养了一条土狗,圆滚滚的,披着一身油光可鉴的黑毛。老棉过世后,黑狗不知所踪,据说被人毒死了。

儿时我住过的老屋已经坍塌,废弃的墙垣上攀爬着一丛丛瓠子、南瓜、豆角。五婶闲着没事,时令一到,便随手撒下一些种子,没承想都开花了。牌楼还是养人啊,五婶说,你没事,就常回来看看唛……我久久无语,内心五味杂陈。村庄寂然。风,吹来吹去。平畴空荡荡。


霜降

草木萧疏,光秃秃的枯枝像一根根铁丝,向天空横七竖八地刺着。翻看日历,心里猛然一惊,原来就要霜降了。好像也没忙啥,怎么就到霜降了呢?这一年又一年,太快了。

霜降时节,桂花必不可少。小区里植有十几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两米多高,蓬松的树身像遮风避雨的伞。今年桂花迟开了两周,鹅黄色的小骨朵从绿叶间钻出来,毛茸茸的香味,绸缎一样翻涌,米酒一样粘稠。夜里散步,撞见一个老妇人挎着一只小篮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摘桂花。凑近了,发现篮子里已经密密地铺了一层,暖暖的,仿佛若有光。问老人为何摘桂花,老人一面摘一面传授我一个治哮喘的小偏方:当年新开的桂花洗净了,晾干,盛在玻璃瓶子里,浇一层厚厚的蜂蜜,封口,半个月后即可服食。可管用啊?怎么不管用哦,管用得很!是老伴哮喘吗,还是下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终究不好问。

那盏橘黄色的小台灯,已经很久没亮了。灯光下,常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伏案写字,案前伸着一束白掌,捧着柔和的光。少女的母亲挽着根发髻,很富态,贵妇的样子,但她对女儿的喝骂用词恶毒,不堪入耳,像一梭梭呼啸的子弹。少女从来没有顶过嘴,等母亲骂够了,便默默走开,旋即又走回来,继续伏案。她似乎已经麻木了,已经习惯了母亲的责骂。该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托得住这一切啊!有一次晚归,恰好看到母子俩站在窗帘中间的缝隙里,母亲捧着茶杯,心事重重地喝水,少女失神地望着窗外,嘴唇咬得紧紧的。她比母亲高半个头,比母亲瘦。

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男人。鹅黄色的窗帘形同虚设,从来没有合上过。我没有偷窥欲。她们就住在一楼,靠近小区中心广场,却无意遮蔽自己的私生活。这太蹊跷了,近乎反常。

反常的还有楼下那对老夫妻,夫妻俩都七十好几了,满头银发。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小区里散步,一前一后,相隔至少一百米。古怪的是,他们有时也在一起打牌,只是从不坐对家,也不怎么搭腔。如果不是熟悉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很难相信他们竟然是夫妻。是他们已经无话可说,还是曾经说得太多,如今不想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呢?我猜不透。吊诡的是,他们还设计了一个可移动的“书报箱”:在家里的防盗窗和楼下的健身器材间拴了根绳子,绳子上穿着一个轮滑,轮滑上挂着一条塑料袋。每天早上,投递员将两份报纸塞在塑料袋里,夫妻俩中的一个会在上午八点钟左右扯起轮滑,拿走塑料袋里的报纸。这是谁的发明呢?不住电梯房腿脚又不太方便的老人,此法倒可以借鉴。

我没见过夫妻俩买菜。这不合常理,他们吃什么呢?我不知道。更让我纳闷的是,他们家常年静悄悄的,逢年过节也没有人登门。他们无儿无女吗?我问保安,保安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十几年了,我只见过老两口,没见过其他人……

一地鸡毛。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表象。

人进中年,我很佩服那些将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人。人生其实无意义。过日子,本质上是一场修行,一个漫长的、自我完善并不断趋于完成的过程。波澜不惊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境界。像黄昏里枯坐的老祖母,以为老眼昏花,其实心知肚明,不过难得糊涂罢了。

还是说桂花。桂花可食。我吃过桂花糖,桂花粥,桂花鸭,桂花糕,桂花藕,最难忘的还是西湖边的桂花山药,甜而不腻,余味三日不绝。那个小饭庄门面不大,装修精致,乐声舒缓,秩序井然。彼时我尚未戒烟,几次想掏打火机,到底忍住了,没有人吞云吐雾,座中竟无莽汉。

早些年牌楼没有桂花,但霜降时节的牌楼别有一番景象。巢山脚下一大片乌桕,错落有致,深深浅浅的红了;村中央十几棵乌桕,约好了似的,齐刷刷的红了;村口五棵乌桕,手挽手站成一排,你追我赶的红了;田畈里一高一矮两棵大乌桕,也争先恐后的红了。红的是乌桕,绿的是巢山上的马尾松,以及房前屋后的香樟、芙蓉和木槿。对孩子们来说,最诱人的还是菊香家的柿子,红彤彤地坠在枝头,像一盏盏摇摇晃晃的小灯笼。菊香家的柿子树太高了,两层楼的样子,连“猴精”也爬不上去,每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几颗红柿子晃在空荡荡的枝头。菊香和和气气的,人也大方,她不止一次撞见我们偷柿子,却从来没有骂我们一句,反倒总是提醒说,“千万要抓紧!千万要抓紧!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自然没有人摔下来过。乡下孩子野惯了,爬树是一项必备技能。

熟透的柿子握在手里软软的,有一种甜甜的香气,撕破一点皮,放在嘴边一吸,比蜜还甜的红色汁水便一直甜到了心里。
都说好人不长寿,这话竟在菊香身上应验了。菊香是牌楼第一个罹患乳腺癌的女性,剜掉一只乳房,原以为能保命,孰料几个月之后癌细胞便扩散了,先是侵占了肺部,接着又攻陷了肝脏,没得治了,只好回家。菊香在菊花飘香的时节降临人世,又在菊花飘香的时节撒手人寰。“猴精”蹲在柿子树下哀哀地哭。怎么能不哭呢,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啊!我们围在猴精身边,心里无比难过,无法接受菊香英年早逝的残酷现实。头七。二七。五七。我们一面跑一面舞着桃枝,给菊香烧灵屋。菊香生前没住过一天楼房,死后终于有了一栋敞亮的大屋,还有两对童男童女,院子里卧着两头牛,走着四只鸡、晃着四只鸭。“猴精”辍学远走他乡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进过菊香家的院子。霜降时节,满树柿子依旧没心没肺地挂果,一天天变黄,又由黄转红。无人问津。枝丫间,只有一群灰喜鹊叽叽喳喳地,起起落落,呼朋引伴。有时也会飞来几只赤尾山鸦,争相啄食。树上热火朝天,树下一片狼藉。那么多红彤彤的柿子,真可惜!

要到十年之后,我才到皖南读书。行政楼前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每次从树下经过,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菊香,想起那些深秋的下午,菊香站在树下,昂头望着我们,菩萨一样笑着,面目模糊。

皖南人家有晒柿饼的习俗。柿饼是传统小吃,我吃过很多次,甜到心里,牙缝里都是糖。如今,市面上的柿饼很少再有柿霜了,每次想买,最后都放下了,心里颇惆怅。

好柿饼是时间赋予的。柿饼上的那一层白霜,既是阳光的馈赠,更是岁月的精华。

霜降。霜,并不是从天上降下来的,而是地面蒸腾的水气,遇冷凝成了霜。霜降时节,早晚已经很凉了,早起的人裹紧了长裳。阳台上探出一顶蓬松的脑袋,望望天,打了个激灵,嘟哝着,怎么就下霜了呢?白白的一层,蒙在树叶上、车顶上、草尖上,像一层盐。

日头还是黏糊糊的一团,冷冷的,没睡醒的样子。洗漱完毕,喝一杯蜂蜜水,我像往常一样出门。每天早晨我至少走一万步,或者慢跑五公里,一天没动便觉得少了什么,像这一天没过似的。自律即自由。2015年5月22日我对儿子承诺戒烟,再未复吸;2015年5月28日开始运动,除了雨雪,以及疫情期间歇了一个半月,出差、旅行亦未中断。人生实苦,运动是最好的疗愈。活了一辈子,到头来除了健康,什么都不是你的。输了健康,即便赢了世界,又如何呢?
我这人有强迫症,每次往返都是一样的路线:从小区南门出去,穿过笔架山路,进地质博物馆西门,尔后再从地质博物馆南门拐入仙龙湖路,进小区南门回家。一成不变。慢跑的都是中老年人,男性居多,女性更热衷广场舞。自然也有人喜欢掼蛋、斗地主,为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争是人生的常态。其实,有什么好争的呢?不过是一局牌,不打到最后,谁输谁赢,谁也说不准的。

运动回来,常能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蓬着头,撅着罗盘一样的屁股,蹲在路边刷牙。她喂了一只流浪猫,漆黑的眼睛像两枚纯净的琥珀。每当她拉开卷闸门,猫便从角落里冷不丁蹿出来,喵呜一声,在她脚边打一个滚,孩子似的撒娇。

上班的人鱼贯而出,醒来的城市慢慢在沸腾。要立冬了,颗粒归仓。留守的牌楼人洗净了火桶,檐下码着一堆硬柴火。

本文原刊于《满族文学》2024年2期

江少宾,媒体人,居合肥。业余习散文,先后获得人民文学奖、老舍散文奖、西部文学奖等。著述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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