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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红泥一地，枉我青春少年 村里上一辈人走了 年轻人待在城里不归 眼前这栋民宅老屋 外墙土坯坍塌 里面灰墙斑驳 大门敝开着 房屋实在太破旧了 走进里屋 一张漆红陈旧的木床 横斜在东廂房内 女儿不在床上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我在东乡县的山沟里 亲眼目睹过十几岁女孩出嫁 村庄前面有一条河流 潺潺流水映着蓝天白云 一天早晨，村里来了迊亲队伍 那个只及我肩膀高的少年 打马抬挢带走了新娘 那时候的我也是追风少年 望着接亲队伍翻过山梁 相见只有三天的女孩走了 今晚她要入洞房 十七岁兵哥哥无语坐在河边 他从未触摸过女人 更不晓得女儿缱绻 锁呐声远，迎亲队伍的鞭炮㪚去 红泥一地，枉我青春少年 二、风穿过破屋不停留 不知道炊烟 在多久以前熄灭 一只野猫跳上柴火灶台 它㖭干了碗里剩饭 跳下时扫倒橱柜里碗筷 我弯下腰 捡起地上的青花碗 拂去尘土放在手心端详 清晰灵动的青花线条 像河岸浅滩处 漫不经心的水草 多少年以前 是那一位工匠用笔点染 用很淡的心情吧 然后放入窑火里烧 屋前庭院樟树下 八仙桌上摆放青花碗 女儿沏茶 女儿盛饭 女儿斟滿谷酒 一杯一杯劝我喝 女儿欢喜 女儿开心 女儿展颜露笑容 错，全错 如今哪有这样的好事 燕子归来陌生了 老人已走 村庄萧条 冬季大狗躲在屋里不敢叫 不谙世事的小狗 在荒地上嘶咬 走了三十里山路 才看见一头水牛 把碗叠好 放回原处 转身离去 风穿过破屋不停留  三、小河流水哗啦啦 酒瓮倒在地上 醉过酒的人流向四方 平生第一次买酒喝 是在乡下 野营拉练太累了 乡村小卖部里 年轻士兵用军用水壶 打了一斤地瓜烧 给班长，给老兵 还有自己喝 也是这样的土坯房 也是这样醉醺醺 喝完一壶酒 一步三晃扶着木梯爬上楼 躺在阁楼稻草堆里 一觉睡到大天亮 喉咙干的像火烧 轻轻走下楼 柴火灶房内 阿婆烧的水开了 山里泉水真甜 山乡的女儿像兰花草 一次遭遇战演习 邻家有女安义县 只开了一句玩笑话 便看到女儿红晕飞扬 乡村羞涩的女儿呀 如今你去了哪里 柴火灭了，女儿憔悴 待女儿年轻 素颜淡妆再回故里 拿出窑藏女儿红 女儿笑语盈盈 喝吧，喝了可以醉 是啊，可以醉 醉只在梦里 小河流水哗啦啦 早知道流淌河水不会回 女儿呀，那个时候我为什么就不敢抱抱你 四、意识存在记忆 从本质上看 所有过去都会成为虚空 你触摸不到感觉 意识存在记忆 房屋旧了，记忆犹新 二哥说，后院盖猪圈的青砖 是从山上庙里拆来的 你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过去 福建莆田东山有所寺庙 不远处还有所卫校 有一位林姓女生 她文静、秀气，留着齐耳短发 如果我的记忆不存在错误 1966年的风雨岁月 林姓女生成为校园造反派的首领 她带领红卫兵造反砸了寺庙 北宋年间，福建莆田媚州岛上 也有一位林姓女子 她的名字叫林黙娘 她生前为人治病，海上救难 她死后，乡人感其恩德为她建了妈祖庙，并奉为天后 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说 人们知道的故事比我还多 乡里的大哥继续讲着他们的故事：夕阳西下，河西走廊一辆马车载着从上海流放到甘肃的大哥一家人 而我同样也讲述着：那一年庐山暴雨后，在四百旋的山路上 警卫士兵近在咫尺，望见那一尊拆自家祖庙的佛和他一双睥睨天下的目光  五、世界太喧嚣了 离开酒桌 带着几分醉意 步出门外，山村 没有路灯，四周暗昏昏 晚风陪我散步。一辆 皮卡开过，车灯晃眼 看见道路泥泞 世界太喧嚣了 我们找不到自己 说那么多的话给别人听 不如留一句给自己 一个人走在黑夜，回忆 很久以前，行军累了 那时候就希望听到 村庄狗吠，看到一盏灯 知道民兵在村口守候 说明已经到达宿营地 等待司务长按排好住房 放下背包、枪支、手榴弹 疲劳身躯可以休息 事实上，人的精神也会疲惫 感觉很累时，像行军那样 卸下装备，丢掉多余东西，休息，恢复体力 六、冬天的麻雀增厚了一圈 寂静的山岭 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天没有完全透亮 山脚阴影处 农人放养的鸭子在池塘边叫唤 乡村新房没了牛栏 一头孤独的水牛站立在田野 晨雾迷蒙，牛老了 冬天的麻雀增厚了一圈 枫垅村收割后的稻田边 停放着一辆艾禾牌收割机 这让我想起，十六岁时，在田间地头劳作 那时，日子很苦，种田很累 安慰我心的是，军垦农场有下放的女大学生 邻近村庄有城里知青居住的瓦房 黑夜漫长，唯有女性的目光能让我倍增力量 像仰望星空，我的内心渴望着光  七、人的相貌留下岁月痕迹⋯ 判断一个村庄 是否古老久远 我不会只看房屋新旧 而是去看村庄周围 有没有参天大树 枫垅村庄并不古老 虽然房屋坍塌 但村里屋舍寿命最长 不超过一百年 因为村里没有百年大树 不要小瞧这一点 山岭上大树见过飞禽走兽 厚厚的积雪折断了枝杆 它看见虎狼绕过熟悉路径 淌过村前河流 乡村大树下的土地庙 见证着村庄历史 它看到过花轿红烛 也必然见到灵幡孝服 八、冬天的麻雀增厚了一圈 寂静的山岭 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天没有完全透亮 山脚阴影处 农人放养的鸭子在池塘边叫唤 乡村新房没了牛栏 一头孤独的水牛站立在田野 晨雾迷蒙，牛老了 冬天的麻雀增厚了一圈 枫垅村收割后的稻田边 停放着一辆艾禾牌收割机 这让我想起，十六岁时，在田间地头劳作 那时，日子很苦，种田很累 安慰我心的是，军垦农场有下放的女大学生 邻近村庄有城里知青居住的瓦房 黑夜漫长，唯有女性的目光能让我倍增力量 像仰望星空，我的内心渴望着光  九、窗开着，还是那扇窗吗 窗开着，还是那扇窗吗 村里，最后的老屋前，我的目光迟疑 藤蔓缠绕，不只是窗，还有墙壁上苔藓斑驳 绕过屋墙，大门口一把锁 轻推，露出一道缝 再推，推开陈年旧事 进屋，墙上语录依 旧 会议已经结束，人散去 一盏油灯灭了，草帽挂在墙上 奖状日期字迹模糊，毕竟时光太久 楼梯在，你上不去 屋子里杂乱无章：水桶、报纸、书籍、塑料脸盆、啤酒瓶、小推车，堆满一地 这就是当年，江西省奉新县会埠人民公社枫垅生产大队部 全大队共有十三个小队，一千多公社社员 出门后，回首 大门上方红色五角星格外醒目。人去楼空 ■尾声 ◎ 空，还是空⋯ 寒冷的冬夜 从枫垅村回到了城里 空调屋里暖暖的 一个人躺在床上 回忆往事 生涩的青春 依旧如铁 闭眼，女儿恍然 但手触摸不到想要 枫叶红过，晚稻己收 菜园里芥菜剥了几片 一簇簇火苗过完山岭地 翻田的犁耙生锈了 油菜籽还没撒下 山上寺庙早已破败 菩萨正游走四方 你分辨不出魔鬼模样 床脚下，放着 乡下买回来的酒瓮 新酒未装进 心空落着 空，还是空 滿滿屋子里全是空 
 广东诗人（gdsrj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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