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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我的二本学生》。 整本书最让我诧异的，是作者黄灯将自己大学9202班的同学，和她现在所带的062111班学生，毕业后的就业情况进行对比： 对9202班而言，我们获得工作的方式，主要依赖计划经济年代国家包分配的政策。在大学尚未并轨之前，因为入读比率极低，这客观上保证了文凭的稀缺性，国家也能从政策上统筹安排大学生的就业去向，个体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天然建立了彼此牢固的关联。换言之，国家在包揽大学生就业的同时，实际上通过行政的力量，保证了底层家庭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可能。 我大学的9202班，来自普通农家的学生占到60%，通过国家分配工作的比例高达97%(只有一个没有接受统一分配)，这从整体上保证了班上成员仅仅因为大学教育，就能获得较好的生活保障。我大学毕业后通过统一分配，和同届的一名男生，进了岳阳市一家大型国企，当年和我一起分配进厂的四十多名同事，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其中不乏中国纺织大学这样的行业名校。进入大型国企，在当时的语境下，同样意味着获得稳定的生活，尽管工资不高，但能享受到单位提供的住房、医疗、孩子托管和入学等相关待遇，对农家子弟而言，这意味着个人和家庭的命运得以真正改变。 而到062111班，随着教育市场化的推进，他们一入学，就被社会、学校、家庭作为就业的主体对待。他们的毕业去向，在“自主择业”的话语中,早已失去了“国家分配”的兜底和庇护，必须依靠自己和家庭的力量去争取。大学毕业以后面临的生存压力，诸如住房、医疗、子女教育，都只能在彻底市场化的社会语境中独自承受，个体和国家的粘连度越来越低，学生的去向，越来越受制于个体背后掌握的资源。 底层家庭的孩子，在自主择业的鸡血和市场经济的赤裸搏击下，不确定性成为唯一的确定。
然后直言： 现在的孩子很努力，拼命地安顿自己，但是特别难安顿下来。不像我们当初懵懵懂懂，很混沌的，你只要按部就班的，潮水就推着你走。 对我大学的9202班而言，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拥有一个共同的大学文凭，同窗的就业质量相差无几；但对062111班学生而言，个体出路和家庭情况密不可分，学生的命运，某种程度上，甚至由原生家庭决定。 对二本高校而言，不得不承认，学生的分化，在入学前多半已完成，教育的实际功效，其边际效应早已递减。
当时看到“学生的命运，某种程度上甚至由原生家庭决定”、“教育的实际功效，其边际效应早已递减”这些文字时，我心里深深的一惊，心想她怎么敢说得这么直白。 就我个人而言，虽然没有文中那些孩子那么苦，但也是从农村应试教育一路厮杀过来。直到毕业六年后的今天，才发现高考成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现实中过得好的同学家境普遍都好，那些高分考生有个别凭借好学校得以逆袭，还有部分同学很努力，很勤劳，还是过得不好，这就是阶层固化的现实。 不仅如此，她还提到了一些、和我一直以来接受到的教育观念相悖、又十分符合现实情况的观点： 综观这个时代可以发现，近十年内，顺着潮流，买房是个体获得巨额财富的捷径。如果信奉劳动的价值，在房价相对平稳的时机，不愿加杠杆、不愿欠债，错过一步，可能就步步皆错，几年以后，就会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在“赌场”气质的市场化潮流中，能够在洪流中搏击的，顺应了资本隐秘规则的,往往能获得快速的财富积累，实现所谓的人生逆袭；而那些仅仅错过了一步，没有跟上转折节点，依然坚守劳动创造价值，固守本分稳妥的孩子，在随后无法理喻的市场变幻中，则就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社会不是线性往前、螺旋式上升的，可能像一个水流到沟里面，有一个回旋。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普通二本院校的二本学生，我在毕业之前一直接受到的教育观念都是：“要固守本分稳妥、不能激进冒险”、“要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学习成绩好毕业自然有好工作”、“人定胜天”…… 可等真正进入社会之后，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到今天，仍然有很多父母都接受、甚至意识不到“孩子的命运很大程度取决于原生家庭”、“坚守劳动创造价值，固守本分稳妥未必是好事”这个事实。拼命的鸡娃、给孩子无尽的学习压力，最后面对孩子的能力平平，还要骂上一句： “我养你有什么用？” 正如黄灯所言： “教育的目的不是让学生得到一个文凭，贴上一个标签，把他送到流水线般的社会，却不管他的叹息、悲哀和快乐。” “其实我蛮希望这本书能够给年轻人一些启发和滋养，同时也希望家长们能够看一看，不要对孩子“鸡”得太狠了。” 据说这本书四年来加印了二十多版，我想它最难得可贵的恐怕就在于——“文凭贬值”、“双非大学生就业难”、“社会疯狂内卷”、“家庭背景、个人努力以及时代的机遇和限制，共同塑造了每个人的命运”等现实很多人心知肚明，只有黄灯成为了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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