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住安民里 （小说连载九十四）

家住安民里

作者 陶冶

九十四、

“亲爱的小五你好，这两天右侧不疼了，应该是服药的效果，既然服药有效就保守治疗吧。我心里是排斥手术的，因为我不想没有胆儿，没有胆的支撑我就会失去爱你的勇气。马上就是年了，对我而言，平时的日子好打发，可一个人的年真的是在过关啊。那种孤独、寂寞、冷清你是体会不到的。多想让你来陪我过年啊，可我知道，你是个孝子，要去陪二老过年，要去守护手足亲情，还有妻子要你陪伴。我想来想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如果可行，你腊月二十九来陪我过年吧，那就是我们的年三十儿，你说好吗？”
    小五读完这条短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然体会到自己心中女神般的杨姐心里有着如此脆弱的短板，顿时生出怜悯的情愫，他开始责怪自己的粗心。他只知道老人在时杨姐是陪老人一起过年的，父母远行后，她说她去妹妹家过年……唉！
    小五立即拨通了杨姐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杨姐的声音，“喂，小五，是不读到我给你的短信了？别难心，我就那么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来不来我都会理解。”
    “我滴姐，都是我不好，没什么难心的，二十九中午之前肯定到，还缺什么吗？”
    “好啊好啊，啥也不缺，缺的就是你这个人儿啊，快让我亲一下……”杨姐欢喜得像个小女孩儿，听筒那头传来一声唇吻的声音。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11点刚过，小五便按响了杨姐家的门铃。
“谁啊？”
    “我，小五。”

门开了，小五进屋随手关上了房门。杨姐满脸喜悦迎上前一把抱住小五亲了一口。“哎——我这一身凉气，让我把羽绒服脱了。”小五边说边推开杨姐。小五脱掉羽绒服说，“给你带礼物了。”
    “哟，不是说啥也不让你买吗。”
    “不是买的，是朋友送的。”小五将带来的纸卷展开，一幅一尺见方的大红福字摆在杨姐眼前，笔墨饱满，醇厚洒脱。
    “喜欢吗？”
    “喜欢！真漂亮。”
    “这是北京恭王府的藏品，当年康熙皇帝赐给和珅的福字，朋友临摹送我的。”
    “是吗，有来历的物件就珍贵了。”
    “要不要我帮你贴起来？”
    “这么漂亮的福字就这样贴墙上有点可惜了，放在五斗橱上吧，我另作安排，你先坐下歇一会。”
    “我不累，今天我上灶，你只管享受年里的温馨。”
    “听着就满温馨的了！我准备了四个菜的食材，本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现在你来喧宾夺主，那就让给你。”说着杨姐已依偎在小五怀里。
    小五抱紧杨姐，吻她的唇，轻声说“对不起，一直都忽略了你过年时的感受。”
    “谢谢！你的理解。”
    “这本是应该想到的。”

“不说这些，你看我煮了陈年普洱，我去取杯子来。”杨姐指了一下茶几上插着电的保温茶壶。她给两个杯子倒上了普洱茶。然后说：“不急，食材都收拾出来了，一点多开火就行，咱俩坐这品品茶，唠会嗑。”
    “好好，都听你的安排，客随主便。”
    “小五，说实话，过年了，想女儿没？”
    “哪能不想啊，你呢？”
    “唉，这么多年了，看上去好像是习惯了，其实这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抹不去的。稍等，我把电脑打开，给你看一样东西。”小五喝了口茶也跟了过去。
    电脑启动后，杨姐打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又点击了一封已阅读过的邮件，然后对小五说：“这是定居新西兰的女儿给我写的信，你读一下，然后我们在餐桌上再聊。”
    “好的，你去喝茶吧，我仔细读读。”
    邮件开头的称呼就让小五眼睛一亮，“亲爱的妈妈，您好！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给你写这封信。
    要和妈妈说的第一件事，是件大喜事。我要结婚了，您没读错，您的女儿要嫁人了。他是位健硕睿智的小伙子，台湾人，是我大学同学。我认为他是奥克兰大学最帅的才子，我俩均已硕士毕业，他留校任教，我已被一家贸易公司聘用。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我的转变。多年来我与您是疏离的，因为从儿时我就失去了母爱，我心里存有您拒绝养育我的阴影。因此，我从不向人提起您、提起我的母国，我想在我记忆中删除从前的一切。而我并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是违背天理伦常的。
    直到有一天，我与他相爱了，他身上有一种暖人的温情捂热了我冰冷的心。他像位导师，教我做人道理，他很讲究方法，他知道如何启发像我这样有心理偏执障碍的人。他和我讲血缘、血统，讲血浓于水，讲骨肉亲情，讲孝道，讲十月怀胎十重恩，讲乌鸦反哺。他邀我去台湾，他家祖籍浙江嘉善，如今在台湾已四世同堂。爷爷当年是国军飞行员，大半生都在思念海峡对岸的亲人。父母都从事教育工作，哥哥是医生，嫂子在福利院工作，小侄子上幼稚园。他家的温馨与亲情的至爱体贴真实地感动了我。人怎能忘了出处呢？他说，原本是脐带相连的二位一体生命，剪断脐带后，我体内流淌的仍是您的血液。妈妈，亲爱的妈妈，宽恕我吧，女儿知道了，我和您是无法拆分的骨肉亲情。写到这里，感受到脉搏加快，这让我更加清明，是您的血液在我的心脏里一次次地迸发，才有了我生命的存在与成长，让我得以看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妈妈，亲爱的妈妈，原谅我吧，女儿懂了，真的懂了！
    对了，还没告诉妈妈他的名字。他叫齐翰祥。
    我和翰祥的婚礼计划在年末举行。在这里我和翰祥诚挚地邀请您，我亲爱的妈妈来奥克兰参加女儿的婚礼，拥抱您，我亲爱的妈妈！
    我和翰祥已为妈妈的未来做了初步打算。等您前来参加婚礼时在这里多逗留些时日，了解一下新西兰的环境与人们的生活习惯，以备日后来我身边共享天伦。

                      您至亲至爱的女儿：玉婷”

小五一口气读完了这封饱含深情的邮件。他回到沙发处挨着杨姐坐下，默默地端起杯喝了一大口茶。
    “凉了吧，我给你续点热的。”
    “不凉。这孩子的信让人读了心里发热，想哭。”
    “嗯，我是边读边掉眼泪，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要感谢你那位未谋面的女婿呀！他很善良，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与社会传统的文化熏陶，识大义懂礼数，难得难得啊！”
    “这孩子也是有眼光，找到个如此优秀的爱人。”
    “好人定有好报！”小五转过身来与杨姐深情地对视，深感此处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