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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一位老船工忆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郑学超

 方志四川 2024-05-16 发布于四川

一位老船工

忆嘉陵江生活的“倒片”

郑学超

 江风拂袂,思绪绵绵。他——徐方强是阆中游子,一介书生,人到老年,乡愁愈浓,“亲吻落木飘絮,陶醉满城醋香。”他生于阆中,长于阆中,1994年定居南充,两地都是嘉陵江边的历史文化名城。徐老出生于1947年,曾长年漂泊在嘉陵江上。嘉陵江的“前世今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农耕文化和现代文明的两者并存,他以船工的身份忆嘉陵江航运的一段历史,相信读者读到,定能触到江涛。

南充市滨江大道“嘉陵江女子挑夫队”雕像

 “人生没有草稿,生命不能重来。”徐老借“倒片”这个术语,就像过电影一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恍如隔世。徐老回忆他的青葱岁月往事:他家原在阆中城东万寿宫,毗邻草堂寺。万寿宫是利群丝厂的厂址。厂是20世纪40年代徐老祖父与人合股开的,他的祖父病逝后,厂由他祖父的徒弟冯焕奎经营。万寿宫是他童年的记忆,嘉陵江河坝,天生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儿童乐园。古老的河堤,江边的柳树、麻柳树已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放学后傍晚时分,在树林中捉迷藏,惊飞归鸟。夏秋之季,粘鸣蝉,追蝴蝶,撵蜻蜓,捕蜢蚱,乐不归家。入夜,萤火虫成团成群地飞,一片梦幻,这些幼年时代的趣味场景,徐老历历在目。在他的心里,现在也只能在童话和动画片中见到这些生活场景。

 禹王宫对岸是塔子山。每逢正月初二、初三、初四这几天,他会随父母去爬塔子山。由马哮溪坐船过嘉陵江,上岸不过一箭之遥,江水清澈见底,用手捧起就可以喝,不会坏肚子。通山顶的路是山石,宽窄不等,五尺左右,梯步系人工开凿,因走的人多,已被磨光棱角,又光又滑。白塔位于山巅,阳光辉映之下,通体银光,令人心仪。

 南充市嘉陵江白塔大桥

 西门浩,为嘉陵江流经阆苑古城在西形成的一支漏浩,长约三四公里,宽约四五十米,浩内江水碧绿,儿时嬉水之地。青山绿水,长空雁过,沙滩上一个个赤条条、精溜溜的小家伙,又渺渺恍如隔世,一代诗圣杜少陵之“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就是吟唱的这一山川形胜之地。

 嘉陵江航运开辟甚早,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就有巴人在嘉陵江上操自驾船进行水路运输。嘉陵江已成为巴国的一条重要水运航线,秦汉时代成为西南各族通往关中和中原的重要通道之一,嘉陵江漕运、驿运兴起,到唐代驿运制度逐渐完备。“嘉陵驿”就是这条驿路上的重要驿站。“嘉陵驿”何时得名?无稽考。但唐穆宗长庆年间(公元821—824年)白居易、元稹等编印的《长庆集》记载:“今嘉陵驿设于此(果州)。”元代重视驿运,在嘉陵江设驿站14个,船舶96艘,至明清时期,均在顺庆设置嘉陵驿,有南北两水站。清代后期,驿站逐渐裁减,至民国二年(1913年)驿运废除。

 1932年至1933年间,中国工农红军进军川北,国民党当局为阻挡红军渡过嘉陵江,在蓬安、阆中、苍溪大肆毁坏木船,航运深受其害。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开展川陕水陆联运,嘉陵江成为沟通四川与西北各省的重要通道。由重庆溯嘉陵江而上,经合川、南充、阆中、苍溪、昭化上达广元。其路为二:一路由广元到宝鸡,循川陕公路利用车运;二由广元复水运上溯阳平关。阳平关车运经烈阳公路至烈金坝,以达宝鸡。全线除阳平关以上陆运外,重庆至阳平关水运计长1099公里。此线是战时四川与西北各省联系的重要通道。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嘉陵江所设军运机构相继裁撤。国民党发动内战,社会动乱,经济萧条,捐税沉重,货源大幅减少,航运日趋衰败。

南充市南门坝生态公园”抗战到底“雕像

 1975年4月,阆中几家木船航运社到乡下招工,徐老(时年28岁)由知青而转为船工,去阆中县东风航运社背纤拉船,一干就是13年之久,终年在嘉陵江、东河上飘荡。江上舟楫繁忙,两岸山色苍莽,冬春披雪践霜,夏秋迎涛逐浪,洗衣女、淘菜女,谁家姑娘媳妇?赶场人,看病人有时搭带顺江,船工号子……

南充市滨江大道雕塑”嘉陵江女神”

 在徐老眼里,嘉陵江就是一条求食谋生的河道,列宾享誉世界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油画,南充摄影家拍摄在“龙干”(堤坝)上背纤拉船的老照片,他们是纤夫生活的浓缩群像,但也只是一个剪影断面,纤道的艰险不在河滩和“龙干”,而在陡峭的岩壁,拉船上行时,纤夫要手脚都着地才能爬过去,一边是溜光打滑的峭壁,一边是滚滚滔滔的江水,用“胆战心惊”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船只上滩是拼命合力拉,东河船还是人踩在水里扛和顶。上水船基本是空船,从阆中到广元,一般都要六七天,若扎水、扎风、扎雾等,十天半月也说不准。下水放重载船,过险滩就是以命相搏了。船载千斤,一舵为主,讲的是驾长掌舵关系一船人和安全。但仅凭驾长一人之力不行,还要把船桅放倒,顶端绑牢一桨,伸出船头,下滩时,听驾长的吆喝指挥,合力扳桨,让船对准正确航道,避免失吉(打枪,困湾)。象岩佛寺、陡滩子、杨家河、老鸦岩等都是出名险滩,船翻人亡的事常有发生,徐老如实说道。 

南充滨江大道“纤夫雕像”

 在他当船工的年代,生活还非常艰苦,口粮、副食品都是定人定量供应,蔬菜供应也很紧张,主要是蔬菜社的菜,要排队购买,卖农副产品的农民很少。东风社船工同后勤职工共有两百多人,大多家居农村,家在阆中县城的,两三人而已。船工生活虽然很苦,但那时物资匮乏,生活资料短缺,农村妇女能嫁上一个船工就意味着家中燃料、粮食有了补充来源,木柴、煤炭可从船上捎带,肉食(猪、牛、羊)、蛋类等可从黑市买到,生活比起全家都在务农要好许多。

 那时,徐老从文成拉船上旺苍嘉川,或从阆中拉船上广元,连同等待装载,一个航次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大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母亲在家,日日悬心吊胆,盼儿平安归来。他则为家中捎回一些木柴,买一些鸡蛋、腊肉之类。但有几次,徐老回家,他的母亲给他用蛋炒饭,把蛋磕开,发现蛋已变坏,才知是徐母舍不得吃,给爱子存着,结果放坏了。

 从徐老的记忆里,他在嘉陵江边背纤,江上划桨,江中风帆点点,港内船只一溜望不到尽头,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一度兴盛轮驳船运输。嘉陵江航运渐趋式微,乃至沉寂,也不宜视为衰落,而是其历史使命的完成和谢幕。

 过去,大宗货物主要依赖水运时,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整治养护嘉陵江航道,炸礁、筑堤、疏浚,安放航标,维修纤道,设置信号台,改善航行条件。如今,随着嘉陵江航运渐行渐远,嘉陵江梯级渠化,激流险滩已成过往,纤路更淡出视野,阆中沙溪至金银台,芳名已冠金沙湖了,游艇画舫,玉人吹箫。船工号子,有人演唱没人吼了。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思绪纷纷,疲蹄耕种,叶落纷纷,飘飞寻根,仁厚的地母,肯定纳我这一粒埃尘,不知雄浑苍天,可否容我这一缕烟痕!——这是徐老哀痛至极的话语。

 书房中,他思绪如缕,仿佛乃在船舱,听滩潮,枕波浪,松涛阵阵,心潮激荡!诗文汩汩涌,半是解脱,半是惆怅!

 这就是一位老船工对嘉陵江生活画卷的悠长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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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郑学超(供职于南充市顺庆区金台镇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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