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泊苏54 苏轼在南京(14)朝云:比东坡更痛的女子

 无犀之谈 2024-05-16 发布于北京

在金陵痛失幼子的苏轼,写过第一首悼亡诗,接着“老泪如泻水”之后,写起了身边那位比自己更加悲痛无数倍的女人,她就是苏轼生命中最后的女人,夭折小儿的生母,王朝云。

(上图:八大山人《东坡朝云图》

我的眼泪是可以擦拭的,时间会抚平我内心的伤口。

但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她在哭,可我听不到她的哭声,她仿佛在告诉我,她也要跟随我们的孩子一起走了。

(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

孩子的小衣服就在衣架上,她的乳汁涨溢到了床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整日就躺在床上发呆。

(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

人到中年的苏轼,逐渐领悟并深信了佛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但是,即便参过,也还是无法参透其中道理,人啊,总要在家中储备各种药品,堆积如山,以备病时之需。真到生了病,却还要四处寻医问药。

(中年忝闻道,梦幻讲已详。储药如丘山,临病更求方。)

人的心肠总是肉长的,恩爱之心,如何割舍?

好了,既然已经如此,不如迷途知返,再最后恸哭一场,为那个小婴孩送别吧!

(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知迷欲自反,一恸送余伤。)

不久后,苏轼丧子的消息传到远方老弟处,苏辙寄诗二首相慰

勉子瞻失干子二首

其一

人生本无有,众幻妄聚耳。手足非吾亲,何况妻与子。

偶来似可乐,强作室家喜。忽去未免悲,欣成要矜毁。

君家两岁儿,毕竟何自始。变化违初心,涕泗剧翻水。

吾侪近始悟,造物聊复试。道力竟未完,聪明信难恃。

其二

破甑不复顾,彼无爱甑心。弃璧负赤子,始验爱子深。

诚知均非我,胡为有不能。一从三界游,久被百物侵。

朝与喜怒交,莫与宠辱临。四物皆不胜,生死独未曾。

不经大火烧,孰为真黄金。弃置父子恩,长住旃檀林。

诗首一句“人生本无有,众幻妄聚耳”,即以局外人之视角,试图解开老兄的执着心

苏辙诗中君家两岁儿并非笔误,古人计岁,以出生时即为一岁,此后过元旦即又长一岁,早夭之子生于去年,卒于今年,故计为两岁。

一个小生命的离去,当然会令所有与他有感情关联的人为之神伤,但若说最痛苦之人,毫无疑问,必然是他的母亲。

十月怀胎,苏轼的侍妾朝云,已与这小生命产生了浓烈而不可分割的感情,再经由人生至痛的分娩过程后,母子之间的连接之紧密,或许世间再无其他感情可以替代及超越。

于是,当眼睁睁地看着小生命只吃了自己十个月的奶水后就这样残忍地离去,心中伤痛,纵然多情似东坡,亦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朝云是杭州姑娘,生于嘉祐八年(1063),至熙宁七年(1074)苏轼初仕杭州的末期,进入苏府,时年十二岁。(虚岁)

乌台诗案发后,苏轼家中侍妾相继离去,唯独朝云不离不弃,追随左右,直至黄州。

(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

苏轼经常在诗文中将自己和白居易相比较,但在仕途和生活的大部分细节上“自讨没趣”,白居易的悠闲洒脱以及安逸的晚年生活,实在强他太多,但他尤其骄傲的一点就在朝云姑娘这里。

白居易曾有一侍妾樊素,一直被他视为可以终身相伴的红颜知己,还写过“病与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的诗句,结果到了白居易晚年,这位侍妾还是舍弃了老头子,自寻欢场去了。公号:无犀之谈

王朝云一直陪伴在苏轼左右,直到二度遭谪赴岭南时,亦不离不弃。但是,这次丧子之痛给她的打击实在过于巨大,自此之后,直到生命终结的又十二年间,她潜心佛法,再未生产子女。

绍圣三年(1096),朝云卒于惠州,生年三十四岁,葬于丰湖(即今之惠州西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

苏轼有一阕《雨中花慢》词,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其写作背景,但字里行间的感情流露,很可能就是为朝云所写的悼亡词。

嫩脸羞蛾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但有寒灯孤枕,皓月空床。长记当初,乍谐云雨,便学鸾皇。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

丹青画,无言无笑,看了谩结愁肠。襟袖上,犹存残黛,渐灭余香。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东坡词,总以豪迈为主气,婉约中亦有丈夫,极少见这种似柳永风格的作品。

又或许,非是男儿欠柔情,只作真情未付卿

以此一词,作为苏轼与那个“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的小婴儿最后的告别。

文中几张东坡与朝云的雕塑图片,均为本人多次游历惠西湖时掠影。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至今三载余,以地点或事件为章节,讲述苏轼人生片段。

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本作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这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不枉余生“苏写”。

是为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