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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东燕:在“既要又要还要”的考评体系之下,大学青年教师怎能不焦虑?

 贺兰山民图书馆 2024-05-16 发布于宁夏

劳东燕,清华大学法学教授

转自劳东燕教授微博,标题系编者所加。

看到有高校的年轻老师因为非升即走/即降的制度而自杀的消息,挺痛心的。国内高校目前推行的非升即走制度,使得青年学者普遍很焦虑。我一直怀疑,创造性的工作,在一个焦虑的环境中,怎么可能出高质量的成果?对学术创作来说,大学自身把土壤搞丰厚了,有了水草丰美的土壤,自然就能长出茁壮的大树。

可能有人会认为大学不应该养懒人,但本来就不能指望每位大学老师都成为出色的学者。更何况,大学主要还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地方吧,学术上不出成果,不意味教学上不行,更不代表就是懒人。目前的这种考核制度,只会造成大学老师在科研上投入更多,而在教学上投入更少。制度设置上的“既要又要还要”,最后只会导致不仅原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又带来很多新的问题。指望在科研与课题申请上投入更多,同时又不影响教学方面的投入,怎么可能呢?

很多学生吐槽导师对自己的学业管得太少,包括论文指导方面。不排除有少数不负责任的导师,但从普遍情况来看,导师这边也有挺多的无奈之处,尤其是还没解决职称问题的导师。在科研压力之下,再加上客观上教学任务比较繁重,又有各类开会,还必须申请课题,再要挤出大量的时间放在学生培养上,也委实有难度。老实说,在现今的高校,教学基本上就是良心活了。在教学上投入多少,是否愿意付出时间给学生,主要还是依靠导师个人的良心与责任感。

制度改来改去,往往到最后就是各方都更加不满,因为进一步恶化了原先的处境。当然,要说根子就出在大学管理层,可能也有些不公,因为大学自己也被各种考评指标指挥着。但凡在双一流与学科评比上排名落后,大学管理层就会有巨大压力。这应该就是当年外卖骑手困于系统中的文章,让那么多人产生共鸣的缘由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相对于普通老师,大学管理层需要尽可能多地承担与消解一些压力,而相对于学生,老师这边应该更多地承担与消解压力,而不是层层传递压力,甚至变本加厉。理由很简单,能力越大,责任应该越大。变本加厉地向下传递压力,只会使情势恶化,并与当初制度变革的初衷越来越渐行渐远。什么时候,能试着把压力向上传递而不是向下传递呢?

(微博@劳东燕2004,2024-5-13)

教育领域的很多所谓制度改革,就像是把一个鱼缸里的鱼腾换到另一个鱼缸,号称是要把鱼养得更大,更有利于鱼的生长,实际上就是折腾这些鱼。闹心的是,每过几年都要来一次这样的改革,结果鱼缸的生态环境反而越来越差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可能是非如此不足以彰显管理部门的政绩吧。

(微博@劳东燕2004,2024-5-15

目前国内高校的非升即走制度与教师职称晋升,考评时主要看论文发表、课题申请(国家级或省部级课题)与领导批示。

论文发表方面,对论文发表的刊物有特别的限定,必须发表在本专业权威或核心刊物上。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对专业刊物影响力也有专门的评价排名体系,刊物更喜欢发有知名度的大牌教授的论文,因为这样可以提高引用率与刊物的影响因子,而不怎么情愿发年轻学者的论文。这使得年轻学者很难在专业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

课题申请方面,大学教师为了完成非升即走与职称评定的指标,必须要有国家级或省部级的课题。国家级的课题,在自然科学领域主要是自然科学基金的项目,在人文社科领域则主要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省部级的课题总量也相当有限。全国这么多高校教师,几乎人人都需要手头有课题,僧多粥少之下难免竞争激烈。课题能不能申请成功又有很大的偶然性,不一定取决于自身的学术实力。

领导批示方面,级别越高的领导所做出的批示,对在高校的留任与职称晋升的帮助就越大。当然,各个高校具体做法不一,赋予的权重会有所不同。一位兄弟院校的同行曾与我提起,在其所在的大学,高层领导的批示可以替代顶级刊物的论文,甚至还能折抵数篇。这样的考评指标之下,就难免会有一些大学教师把精力花在如何获取领导批示上。

在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考评体系之下,大学教师放在教学与指导学生上的时间与精力自然大受影响。为了防止教师在教学方面投入不足,有的大学又会设置相应的指标进行倒逼,提教学方面的要求,甚至搞一票否决。这样的层层捆绑之下,大学青年教师群体怎么可能不焦虑?

(微博@劳东燕2004,202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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