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主义的政治逻辑

政治：可能的艺术（三）

作者| 刘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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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的中央集权在中心造成中风，在末端造成贫血。

——拉美奈

法国革命的目的不仅是要变革旧政府，而且要废除旧社会结构，因此，它必须同时攻击一切现存权力，摧毁一切公认的势力，除去各种传统，更新风俗习惯，并且可以说，从人们的头脑中荡涤所有一贯培育尊敬服从的思想。这就产生了法国革命如此独特的无政府主义特点。

——托克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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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恶

保守主义认为，人类的事务分属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活动领域，有公共（事务）领域与私人（事务）领域之分。传统上，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区分即是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分野。在近代世界上，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分立，通常是通过现实主义的革命来完成的。保守主义的政治哲学就是关于公共领域中的公共事务及其与私人领域与私人事务的关系的公共哲学。

政府是由公共权力机构组成，靠公众的税收来维持的。社会则是由非公共性自治团体组成的。其在性质上之所以是私的，是因为这些组织的建立是为了满足一些公民个人的需要，由自己负担的，而不是服务于全社会的目的。政治只发生在公共的领域，发生在应该受到严格限制的国家和政府行动范围之内。公共领域是由官员作主的领域，如应该与哪个国家建交。私人领域是公民自己作主的领域，如抽什么牌子的香烟，与谁结婚等。政治进入私人领域就会造成泛政治化，如在中国的“文革”期间，谁与谁谈恋爱、与谁结婚，都得向组织汇报，须得到领导批准。

在这种“公私”二分法的基础上，政府行动的范围与责任被严格地限制在公共领域。那些公民能够自我管理的领域，如经济、社会、家庭、文化、艺术、宗教等由私人自决的领域，因而是非公共的――非政治的――私人的。政治是一项应该受到严格限制的活动，即用受到法律限制的手段管理受到法律严格界定的公共事务。人在本质上是“私”性的，而非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政治动物，人的活动的重点在私人领域。

公与私的分野对个人自由的保存极其重要，承认个人自由的正当性意味着承认私人领域及其不受干预的正当性。如果政治被看成是一种以国家为中心的公共活动，那么它就难免带有强制的性质，国家有权强制公民服从。而“私”生活则是一个选择自由与个人责任的领域，因此保守主义者总是“好”每个公民的“私”，“恶”高高在上的“公”；“好”社会，“恶”国家。

保守主义关心的是对私的保护，对个人的私生活、对家庭和地方社区、对私有经济和私有财产权、对私德的保护。保守主义给政府的定位是仲裁人，政府的责任是公平、有效、人道地解决社会中的冲突。这种政府观不借助抽象的价值和天赋的权利。因此，国家的权力不能到处插手。现代社会的发展，可供国家插手干预私人生活的领域和借口越来越多。尽管国家是必要的，但要确保公民有能力自决而不致过度依赖国家。国家不过是社会的工具，国家的权力及其运用不能与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相冲突。

在面临通过政府干预和命令来实现经济发展的挑战时，保守主义就更加倾向于自由市场经济。因为前两种方案会严重侵蚀、甚至瓦解一个社会的正常道德基础。市场与政府都不完善，政府比市场更不完善。政府的作用只能限于弥补市场的不足，而决不是取市场而代之。保守主义不相信政府万能，政府也不应万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私人领域的个人事务，政府都不应插手。即使政府管得了，也不应让政府管。所以，保守主义不喜欢一切由中央政府来管，最好由自己来管。只有在自己（或社会自身）管不了时，才能动用政府。如前所述，保守主义的政治逻辑是：

凡是社会与民众能自身解决的问题，就不必由政府来插手；凡是可由地方政府来解决的问题，就用不着中央政府来插手。

保守主义主张严格限制政府的权力，这当然首先就要限制对经济事务和其他私人事务的干预与介入，而且阻止政府过度干预经济也是限制政府权力的一个主要手段。不仅如此，保守主义也拥护自由市场经济，反对计划指令经济。因为，自由经济能够限制国家的权力，而计划经济扩大国家的权力。

自由市场经济造就了一个庞大的免受政府干预的生活空间，从而保留了自由的条件与环境。即使是以市场经济占主体的混合经济，在保守主义看来也难以接受，因为这种国家主导的经济必然要轻视、占领自由的空间。保守主义认为，当国家的权力大规模地侵入纯粹属于私人事务的领域时，暴政就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