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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1岁拿全家积蓄创业,最难时身上只剩42块钱,如今工作排到明年

 为什么73 2024-05-16 发布于北京

原创 自PAI 自PAI 2024-05-16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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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拍》第438个口述故事

对90后河南姑娘范胜男(抖音账号:@范胜男(安阳市青年豫剧团))来说,豫剧似乎是刻在DNA里的旋律。

她从小看着《梨园春》长大,10岁主动让爸妈送自己去学戏,15岁当上剧团主演,21岁创办自己的豫剧团,那时她年轻气盛,凭着一腔热血,誓要实现小时候的诺言:让大家都知道,河南有个唱戏的妞叫范胜男。

但人生就像坐过山车,有高也有低,后来的10年,她和她创办的安阳市青年豫剧团,一次次跌倒又爬起。29岁她重组剧团,直播唱戏自救;31岁她带着剧团回到村庄,一年演出600场。

青春随年华逝去,梦想被现实击碎,唯一不变的是热爱带来的坚持和勇气。唱了20年戏,范胜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豫剧了。

以下是她的自述。

“河南有个唱戏的妞叫范胜男”

我叫范胜男,1992年出生在河南濮阳。我小时候,豫剧在河南非常流行,河南卫视的戏曲节目《梨园春》更是轰动一时,一到播出时间,全家都会守在电视前等着看。

可能是受这种氛围影响,我从小就喜欢唱戏,每次放学回家,邻居们都要拦住我,逗着我唱上几句。我上小学时很抗拒背课文,把内容编成唱段,用豫剧的小调调唱出来,就能顺利背下来。

10岁那年,我跟爸妈说,我想上戏校。说实话,我天资一般,个子不高,长得也不漂亮,一看就不是那种天生唱戏的料。我家条件也不好,父母工作收入微薄,爷爷瘫痪在床,家里负担很重,亲戚们都劝我父母不要送我去学戏。但我爸妈特别支持我,妈妈说,只要我想学就去,即便学不成也没关系,别给自己留遗憾。

我到学校第一个星期,就给妈妈写了一封信,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要给你争口气,让大家都知道,河南有个唱戏的妞叫范胜男。现在想来,那时年少无知,口气真大,但也正是这句话,让我在后来的20年里,一次次跌倒仍有勇气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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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岁我上《梨园春》打擂台,唱的是越调,爸妈在电视上看到我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学戏比我想象中要苦得多,除了练唱,还要每天练功、压腿、下腰,我的柔韧性不太好,练功时要比其他同学疼得多,经常偷偷掉眼泪。有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进入变声期,我的嗓子完全不能唱了,老师都劝我改行或者回去读书,不要耽误了自己。我特别郁闷,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说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妈妈问我,你还想学吗,只要还想,就要克服一切困难去学好。

妈妈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坚持了下来,不断地磨自己的功夫和唱腔,学到第五年去剧团实习,半年后就当上了主角。从戏曲学校毕业后,我进入郑州一个民营剧团工作,团长很器重我。当时我主演的剧目有《对花枪》《寻儿记》等,唱的角色大多是青衣、老旦。观众听说台上的老太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演的,都不敢相信,经常有人到后台来找我确认。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也很喜欢演这种有年龄反差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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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后传》是我后来的主演剧目,我在剧中饰演秦香莲。

后来,豫剧表演艺术家张宝英的高徒刘爱英老师来团里看演出,我大胆地毛遂自荐,跟老师说我能不能跟着您学戏,由此便成了豫剧崔派第四代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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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师父刘爱英老师。

20岁之前,我的戏曲生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随着越来越多同学进入专业院团,而我却总是因身高等外在条件被排除在选拔名单之外,我心里其实很着急。我渴望更大的舞台,感觉离小时候对妈妈的承诺还有好远好远。

21岁的我很不甘心,我决定,要办一个自己的剧团。这个想法遭到了身边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大家都觉得我太年轻,社会阅历和人脉资源都不足,新团队很难有演出机会。更何况,我家底并不厚,办剧团要置办服装道具、给演员发工资,都需要不少钱。

只有爸妈,再次选择了无条件支持我。他们拿出全家所有的积蓄,再加上向亲戚朋友借的钱,一共凑了60多万,给我当启动资金。我想,一定要把剧团办好,要混出个名堂来。

为了招到优秀的演员,我到处登门拜访,有的甚至预支两个月工资,最终招到了40多名演员,因为大多是年轻人,所以剧团取名“安阳市青年豫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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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豫剧表演艺术家张宝英老师。

那时候网络不像现在发达,为了宣传剧团、寻求演出机会,我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去问,有没有要找剧团唱戏的场合。很多人看到我,先是上下打量,然后问你们是哪个剧团、团长是谁,我说我就是团长,往往会收获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被撵出门。后来,为了取得人家的信任,我刻意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成熟,穿着恨天高的高跟鞋和套装去谈合作,可脸上的稚嫩是藏不住来的,闭门羹还是吃了不少。

有的演出给钱很少,我也会接,因为只要有一次演出的机会,我就能证明,我们的剧团是一等一的。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演出,都会留下很好的口碑,有的村子直接把来年庙会的戏也定了,甚至有的戏曲演员,看了我们的演出后选择加入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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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舞台上常扮青衣和老旦,年龄反差感比较大。

我那时还是挺理想化的,想着第一年赔钱也没事,先把名声打出去。但前期投入成本太高,演出收入又低,60多万启动资金很快花完,到第五个月,剧团就发不出钱了。

一次演出结束回到驻地,我把团员们安顿后好,就和对象躲了出去。我们不敢待在团里,怕大家看破我们的窘况,也不敢回家,不想再让父母平添担心,只好开着车出去,看看能不能拉到活儿。到了晚上,车子也没油了,打不着暖气,我俩口袋里就剩下42块钱。那是个雨夹雪的晚上,我们只能在路边来来回回蹦跶着取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人找我们去演出,唱9场戏给12000元,我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这真的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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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间隙,我在后台休息。

后来,很多人问我,你那时后悔吗?毫不夸张地说,在那样艰难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后悔,也没有想过放弃,反而在低谷里激发了无限斗志。我想,困难总会过去的,我就不信,别人能做好的事情,我做不好。

重组剧团,在直播间“再就业”

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剧团要散了,是2021年。

前些年,我们剧团发展得还不错,每年能有几百场演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演出行业进入寒冬,到2021年夏天,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一场演出,也发不出工资,大家默契地不提解散两个字,但为了维持生计,团员们也只能各奔东西,去自谋生路。

有人去了南方打工拧螺丝,有人去工厂当保安,有人骑着电动车满大街送外卖。我和丈夫在老家的村口摆摊卖烧饼,生意还不错,勉强维持生活。但每每收了摊回到家,我都有点愣神,忽然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所有的青春与梦想、汗水与泪水,都有里头。现在,这个梦终于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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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唱戏,穿上戏服化好妆,就能很快进入表演状态。

那时,我看到很多同行开始在抖音做直播,播得好的有几百上千人在线观看,演员通过直播打赏也能获得不少收入,还让原本比较小众的戏曲越来越“出圈”。我也尝试着开直播,对着手机屏幕唱豫剧选段,竟然也有了一些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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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我开始在抖音直播,有时也拍一些唱段发短视频,点赞的人还不少。

我想,一个人唱戏也是唱,一群人唱戏也是唱,我们难道不能把一台完整的戏搬到直播间来吗?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决定,要重组剧团。

给团员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其实挺紧张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能不能做成,也不知道大家还愿不愿意相信我。

史红涛是我们团里的元老之一,他那时正在昆山的工厂里干活,那是他南下打工的第三站。我说,涛哥,我们要开直播了,他问我什么时候,我说十一。他说,那我把工作辞了。甚至都没问我发不发工资、发多少钱,他就很快办完了离职交接手续,赶回了河南。我知道,他跟我一样,心里从没放下过唱戏。

十几天的时间,一共有二十多位团员被我喊了回来。他们说,早就把剧团当作自己的家,能继续一起干喜欢的工作,不管能不能成,都值得一试。但我还是跟大家保证,每个月开3000元的保底工资,如果以后直播做得不错再提成,但前提是,我们要像以前线下演出一样,把戏唱好。

2021年10月,在我爱人老家一栋旧屋的二楼客厅,安阳市青年豫剧团在直播间重新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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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我们剧团在直播间重聚,正式开始直播唱戏。

我们剧团现场演出经验丰富,但在直播间唱戏还是头一回,你看不到任何一个观众,但又感觉面前坐满了观众,你也看不到舞台,但要严格按照地上贴的标记走位,确保不走出直播间画面。这种感觉很新奇,但也充满了未知的考验。幸运的是,我们第一场直播,就有2000多人在线观看。团员们都很激动,我们仿佛不知疲倦,每天在直播间唱一出完整的大戏,坚持了一个月。

以前去线下演出看我们的戏迷,听说剧团又开始唱戏了,奔走相告,涌进直播间。也有一些原本不听戏曲但被直播吸引而来的年轻人,开始“入坑”豫剧。他们用直播打赏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支持,有时一场几百,有时能上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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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我们已经坚持直播一年了。

我们剧团有几十号人,基本生活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让大家有更好的表演状态,我觉得还是要多想想办法自救。经过商量后,我们决定在演出中场休息和结束后带货半小时。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偶尔去想,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当我们第一次在直播中带货,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从1万多迅速下降,最终停留在181人。观众先是指责带货,后来又开始质疑演员。那场直播唱的是《打金枝》,因为团里演员不够,大家不得不一人分饰多角,当时在台上表演的史红涛,就属于跨行当演出。我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了,他把头埋进桌子里,哽咽着说,我实在唱不下去了。

我心里也难受,马上叫停了演出。原本我打算当天直播就到此结束,让大家缓一缓调整状态,但十分钟后,我们选择了再次开播。因为我们这一行,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戏开唱,就不能停。不管明天还能不能播,至少今天,我们要把戏唱完。

再开播时,我按捺住心里的情绪,向观众解释带货的苦衷:我们没有不尊重艺术,只是再高雅的艺术,也得有经济条件来支撑,我们只有先生存下来,才能给大家好好唱戏。我想,不管观众能不能来理解,但作为团长,我要站出来。

直播间里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了下来,还有很多铁粉戏迷,在直播间包戏或者打赏,陪我们渡过难关。我一开始其实不太愿意接受打赏,一是觉得大家赚钱都不容易,二是心里确实有个过不去的坎,总觉得这笔钱收着别扭,所以时常劝大家不要送礼物。

很多粉丝在群里劝我说,线下看演出还需要买票呢,线上怎么就不能收钱,“你就把这当作我们买的门票”。慢慢地,我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相比收入,我觉得更可贵的是他们的认可和支持。这对于一个戏曲演员来说,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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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常常给我留言,鼓励和支持我们坚持下去。

回到现场,回到村庄

多亏大家的鼓励和支持,我们顽强地活了下来,也终于穿过寒冬黑夜,迎来了2023年的春天。

因为接地气,我们的群众基础和知名度都很好,疫情前,找我们去演出的村庄和主家很多。后来一年多的直播唱戏,也让更多更远地方的朋友知道了我们,线下演出重启,他们也开始邀请剧团去当地演出。

2023年,我们又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在河南、河北、山西、安徽等地的各个乡镇村庄,演出了600多场,基本每天三场连轴转。从大年二十九到正月,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在外地演出过大年,陪不了家人和孩子,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离团。有的村子,已经找我们提前预订好了来年的戏。

戏多的时候,几辆卡车载着演员、铺盖和道具箱子,演完一站直奔下一站,一天几百上千公里。到了演出地,来不及休息补给,就要去搭台、排练、化妆换衣服。村里住宿条件不好,我们通常是找两个大空房,搭帐篷或者打地铺,就地躺下就是一晚。苦是真的苦,累也是真的累,但相比没有戏唱的时候,这种日子对我们来说,很充实,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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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我们在新乡、鹤壁、安阳等地演出了600多场。

我们在村里演出,来看戏的很多都是老人,对他们来说,我们这种下乡演出的剧团,是一种久违的陪伴。

有一次我们在河南巩义丁沟村,演出前下起了暴雨,但村民们却都没走,有人撑起雨伞,有人穿着雨衣,一位老奶奶端坐在舞台正前方,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等我们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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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巩义丁沟村演出,村民在暴雨中等待看戏。

还有一次在山西演出,演到第六天的时候,一位大爷到后台找到我,说在抖音直播间关注你们很久了,知道你们要来演出,我特别开心,骑了几十公里的电动车来看,每天都来。过了一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又神秘地对我说,明天我还会来,你在这里等我,我要给你带一点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他在舞台下边坐着,一看到我就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矿泉水瓶。他说,家里条件不好,没什么东西能送的,这是自家酿的山西陈醋,带给你们尝一尝,你一定要收下。我特别感动,这瓶醋或许值不了多少钱,但对我来说,它沉甸甸的,是观众对我们的喜爱和期待。

这两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有人问我想不想拥有一个自己剧场,登上更大的舞台。也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干脆只做直播,不用风餐露宿多好。我承认,我都想过,但每回到村子里演出,看到那些朴实的农村老百姓和他们的热情、期盼,我就觉得,我应该去村里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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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下乡演出,台下人山人海,来看戏的大多是村里的老人。

在抖音,依旧有50万粉丝,每天等着我开播。在剧团最困难的时期,是他们陪我们走过,我不想因为回到线下,就让线上的朋友没有戏看。所以每次演出,我们都会在现场架起手机,同步抖音直播。

这种现场直播不像以前可以随时和观众互动,我就在演出结束后拿起手机,一边卸妆一边和大家唠嗑,或者带网友探访后台。或许是因为直击幕后比较新奇和接地气,没想到直播间人气越来越高,也给了我继续做好直播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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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抖音同步直播线下演出,演出结束后也会在后台和网友唠嗑互动。

我鼓励团员们多发一些短视频,宣传剧团和豫剧,好让更多人关注到我们,也有兴趣去了解豫剧、了解戏曲。等到演出淡季,我们也会继续直播唱戏,让喜欢我们的人都有戏看。

如今,我们剧团已经走过十个年头。这十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豫剧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这一辈子只会做也只能做好这一件事,就是唱戏。进入第二个十年,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愿,就想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让剧团被更多人知道,让豫剧被更多人喜欢。我相信,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本文由范胜男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本人授权提供。

范胜男 | 口述

橙  子 | 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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