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启蒙老师

 淮阴语文 2024-05-17 发布于江苏

我的启蒙老师

张秀兰

在我的学习生涯中,在授予我知识和人生真谛的所有老师中,最使我铭记于心和对我影响深远的是我的小学三年级的王锐老师。

鹿老师——一位三十岁大龄剩女,她出嫁之前与新来的王锐老师在那张陈旧的办公桌前完成了工作交接。于是,在这个春暖花开,微风徐徐,旭日散播的金色阳光里,我看见一副神采焕发、浓眉大眼、儒雅俊俏的大男孩面孔,高大挺拔的身材,身着一件军绿色上衣,一条黑色裤子,黑色皮鞋。他端端正正地立在办公桌后面,喊:“上课!”

我们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起立,齐声喊:“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等我们坐下后,王锐老师也坐下来,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下课铃一响,老师领着我们飞一样奔向操场外面的草原。茫茫的草原一片淡淡的绿,清新凉爽的空气中荡漾着若有若无的青草味,夹杂着微弱的野花的香味。蔚蓝的天空下飘着朵朵白云,我们嬉笑着,飞跑着,仔仔细细地寻觅着。

我们把采来的粉色的、蓝色的鸡爪花插在盛着水的瓶瓶罐罐里,瓶瓶罐罐摆在老师的办公桌上、北窗台上。鸡爪花的清香与孩子们身上手上附着的青草味混杂着,吮吸着大自然的气息,我们书声朗朗。

我有胡乱感慨的毛病,随意写了几篇不成熟的小文。我右手擎着我的大作递向面前山一样高的老师,嗫嚅着:“老师,帮我看一下。”

他有些惊讶,垂下手接过我的本子,微微点了点头。第二天,他把本子还给我,我翻开,末尾写着几个硕大的红笔字:纯属虚构!

一个落着零星雨点的黄昏,老师突然来我家家访。他对父亲说我将有很好的未来,需要多读书、多学习。父亲对这件事漠然置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成长的那个年代,农民家庭大都教育观念缺失,孩子的整个成长历程全凭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以后我们的课桌上增加了二十几本书——十本用线绳穿起来的《小学时代》、一本厚厚的《严文井童话选》、十本崭新的《小学生课外阅读》。课余时间,十几个孩子如饥似渴地读着,那些甘甜的墨香像新鲜的乳液滋润着一颗颗纯洁朴素的心,使如井底之蛙般的孩子窥探到了“井外面的世界”。

很多年以后,当我对经济生活有所了解时,我才知道那套《小学生课外阅读》需要二十几元钱,它消费了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在那个经济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

我仔细认真地阅读老师写给我的四页稿纸的文字。他用文字告诉我很多道理,比如蚯蚓没有牙齿却能啃土,蛇没有足却能行走如飞,是因为它们有坚韧的毅力;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求知识要不耻下问;写文字要写熟悉的环境和人,要真实;学习知识要趁早,不负好年华……他希望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一个璀璨的未来。

深秋的时候,气候渐冷,室外的原野呈现出一片青黄的景色,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进室内。

一个女孩子患上了肺结核,治病期间耽误了二十天的课程。老师把她和我调在一个座位上——紧靠老师办公桌的最前沿的一张书桌,要我帮那位同学补补课。

老师专注地看书的时候,我时不时仰起脸望着他——都说世间没有完美的人和事物,我看未必,老师完美的外表和形象让人惊羡,更可贵的是他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老师的办公桌上有钢笔、粉笔、本子、书。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办公桌上总放着一件凶器——一根两尺多长、大手指般粗的杨树棍,一只白皙的手握着它时常敲在某个孩子头顶。

那是我八周岁刚入学,第一次考试,歪歪扭扭的、丢胳膊落腿的字惹怒了鹿老师,那根白得耀眼的棍子猝不及防地敲在我的头顶,我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在脑部炸开,拿着本子晕晕沉沉地回到座位,她在身后吼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王锐老师总是和孩子们奔跑在草原上、操场上,采野花、捉昆虫、踢足球……他给我们讲故事:《此地无银三百两》、《东郭先生和狼》……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看见老师开心地笑也附和着傻傻地笑。

老师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像流水一样清纯。即使偶尔情绪暴躁,孩子们也不曾感觉恐惧和胆怯。

临近考试,老师让我们写一种动物。他在黑板上几笔描绘出一个肥胖大耳、甩着尾巴的可爱的小肥猪,那头猪的漫画形象使得孩子们哄堂大笑。“别笑了!”老师突然厉声呵斥,转过身来满脸威严。我还在傻傻地笑,瞬间无法改变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喜欢结伴去离家很远的榆树林里找毛虫罐,撸榆树钱儿。老师很远看见我们,吆喝我们回家去。当我们返回来走近他时,我看见他端庄的脸上浮现怒气,却不知他为何生气。

有一天,在一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早晨,我独自骑自行车去往离家二十里地外的供销社。在供销社门前,我遇见了王锐老师。“你自己来的?”他右腿跨在自行车大梁上,左腿着地,右手扶着车,满脸疑惑地问我。“嗯。”我毫不在乎地回答。他迟疑了一会儿,“走,去我家呆一会儿?”我爽快地回道:“好。”老师和我一前一后骑车来到他家。在狭小的空间里,我看见一面墙上挂了很多书,有《小学时代》、《童话故事》……给我们这些孩子看的那些书里有十几本是从这里拿下来的。从那以后,我特羡慕那些有书架子的家庭,书架子上摆满的书,那是一个家庭宝贵的财富。

很多年以后,直到有一件残酷暴虐的事件发生,我似乎读懂了老师深邃的双眸里所含的那些微妙的复杂的内容。

当年那个患有肺结核的女孩子——我的同桌,一个人独自骑自行车出门,返回途中在洼地地段,被陌生人暴力性侵。

血淋淋的事实,我终于明白:我们这些女孩子没有危险意识,虽然危险发生的概率很低,但不代表没有危险。

老师对孩子们的关心无微不至,他担心我们的安全。没有哪个老师这么操心小孩子的事,并且一视同仁。

一学期愉快的生活结束了,我们都升到了四年级。我们换了新的老师。

新的老师是一位翩翩潇洒的男青年,整日里不苟言笑,冷漠且孤傲。他温柔的目光总是扫在队长儿子身上,还有两三个关系户的孩子。我们这些无钱无势农家的孩子,就像被挑选出的商品,印上“淘汰”的标签。

有一天,我猛然发现王锐老师大半截左腿缠满了白纱布,两手拄着双拐吃力地走路。我鬼使神差般走到教室门前,呆呆地望着被新一届孩子围拢着的王锐老师,久久未动。也许这就是一张洁白的纸上涂上的最初的颜色,是喜人的青草绿,是艳丽的蓝色、粉色,是温暖,是牵挂,是永不凋零的亲情。

作者简介:张美华,文学爱好者,喜欢用文字记录人生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