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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橙黄,一份守望

 平型关杂志 2024-05-17 发布于山西








一抹橙黄,一份守望

寇鹏杰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没有一点停的迹象。天地被亮眼的银白充实的满满荡荡,不留一点空隙。此时正是早上六点,天将明未明,夜的影子在漫天飞雪中恋恋不舍,还想在清晨中找回儿时的梦想。风雪中,两列疲倦地绽放了一夜的街灯,依旧努力的泛着亮光,一如落入盐缸中的黄豆,默默守护着身着橙黄马甲、奋力除雪的环卫工。
落雪无声,簌簌而下,刚清扫干净的路面,眨眼间又罩上白纱,不一会儿就变成棉被、化为膏脂,铁锹、雪铲、扫帚前赴后继,轮翻上阵,在叮咣与哗嚓声中,上演着一场没有硝烟却热火朝天的街道清扫保卫战。
当市民们还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的时候,这些橙黄的环卫工早已化作一簇簇跃动的滚烫火苗,用温暖与热情守护着城市的美丽形象,用勤劳与付出夯实着城市的文明底蕴。他们是城市的守护者,更是城市的代言人。

刘阿姨就是其中一员。她用柔软的身驱,在天命之年,尽心竭力握紧手中的扫帚,每天十数遍地清扫所负责区域的每一寸路面,每一个角落,保证路面长久干净,街道一尘不染。
小区门口这一片,正好归刘阿姨负责,由于离的近,上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所以对她印象很深。她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像阴干了数年的红枣,没什么水分,只剩筋骨。走路倒很精神,走一步是一步,不犹豫不迟疑,干脆利落。只要眼角能扫到的地方,腿脚必能跟得上去。地上有一小片乱飞的纸片,她噔噔噔,三步两步追上去,扫帚轻轻一挥,顺利收入簸箕中。
街面的垃圾要随时维护。只见他她拉着一个银灰色的长把有盖簸箕,像边境线上执勤站岗的哨兵,不时不住地巡查街面,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冷冻寒天,都不曾缺席。有她在,小区门口必然是干净的。
有一段时间,母亲从老家过来住。在楼里闷的慌,没个说话的,她没事就跑到街上转悠,赶到饭点时,回来给我们做饭。她说在街上遇到个环卫工,聊了会。她说的环卫工就是刘阿姨。母亲和我说的时候,嘴角一翘一翘,脸上泛着些秋杏的红晕。
母亲学佛多年,家里经常放一些佛乐梵音,做事之余,会跟着哼唱。佛书倒也攒了不少,里面多古文,她就用拼音标上,能念通就行。平时,她会给我讲一些佛教故事。受其影响,自已对慈悲向善、因果循环这些佛教观念也有了更多的接触、较深的理解。
她说,刘阿姨也喜欢念佛。听她的口气,俩人聊的很投缘。后来,没事的时候,经常相跟着去庙里上香。再后来,就成了朋友。有一回,刘阿姨还留母亲在她家吃饭。母亲微信与刘阿姨的聊天记录,多是念佛的内容。
一次,中午下班,我接上闺女到菜店买菜,刘阿姨的环卫三轮自行车正好停在店门前。车身是橙黄色的,和她身上的马甲一个颜色。天空灰蒙蒙,要下雨。车身沾了黑灰色夹杂的尘土,可能是往里倒垃圾时,撒在上面的,形成一条带状的浅印。只见刘阿姨弯下腰,熟练地从车身右侧的铁丝绳上,解下一条淡绿色却很干净的湿毛巾,在空中啪啪啪地抖了三抖,展开后,用双手仔细地擦掉了尘土,泛出了润泽的橙黄底色。
平时上下班,常骑电动车,车子的U型锁,我一般会随意地扔在中间的踏板上,这样省事方便,停车后,一弯腰,顺手就把车锁上了。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吧,自己性子急,凡事不爱等,哗哗哗,三下五除二就要出结果。锁车也不例外,我就觉得,把车锁放在后备箱或者车栏里,太费时间,流程过多,停车、转身、掏钥匙、开箱、拿锁、锁车,六个环节,不精细,效率低,时间没有得到有效利用。
放在踏板上就不一样,停车、拿锁、锁车,三步轻松搞定,多利索,足能省下两分钟时间,而这两分钟时间,对于一个上下班接送孩子的家长来说,那可是太珍贵了,可以干太多的事情,价值千金哪!
不过,车锁放在踏板上,易丢。而这,也被刘阿姨想到了。刘阿姨擦完车,蹲在店家门前台阶上小坐,正好看到我的车锁放在踏板上。下车时,我一着急,踢了一脚挡风罩,锁子被带到了踏板边缘,锁的铁环部分冒出头来,随时有掉下的可能。
我和闺女从店里出来,放好东西,准备出发。车锁可不敢往踏板上放,容易丢,刘阿姨语气和悦地提醒我。走开了,路一颠波,就掉了。哦,我嘴角上翘,脸带笑容地回应了阿姨的善意。然后用右脚很随意地踢了两下锁环,踢到了踏板中间。好多人的车锁都是这么丢的,赶发现就迟了,哪能找见了,刘阿姨见她的话有了效果,又添了更大的热情。车锁最好放到箱箱里面,那样保险。她用手指又着重指了指车座下的座仓桶。
母亲为此也提醒过自己,可是,习惯一旦形成,很难改变。再加上自己性格太倔强,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根本不听劝,更不愿意改,可谓“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窥然不动。所以,并没有把刘阿姨的提醒放在心里。
不听归不听,但是别人的好意咱心领了。毕竟人家是为了咱好,其行为本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善意,足以荡破自已心湖中久有的沉寂,泛起感动的漪澜。善行虽小,犹显大爱。真心希望这种一心为人、不求回报的“提醒者”越来越多,让善意和真诚的种子撒满城市的街头巷末,不断拔高壮大,葳蕤生姿,荫蔽后人。
岁月如流,时光如梭,时间在刘阿姨的脸上悄悄刻下深浅不一的皱纹,偷走了年轻的容颜。工作倒是不乍累,就是熬人,得不停地忙活。这是刘阿姨对工作的真切体悟。
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很大,酷热逼人,闺女非要吵着出去玩。我望了望窗外晒的白花花的水泥地,又回头看看闺女满脸真诚的祈盼,终究还是同意了。趁媳妇儿不注意,我俩开溜了。噢哟,这么晒。我推门出去,刚一露头,就惊叫了一声。空气着了火似的,汹涌澎湃地直往人身上扑,汗不听指挥地从额头、脖根、后背……争先恐后冒出来。
头发热烘烘的,仿佛里面垒了个大旺火,烤的头皮疼。忘了拿把伞了,这可往坏晒呀,一会就烤成肉干了。说完,我转身就要回去取伞。没事儿,咱走阴凉处,前面公园里有好多树,咱在树下玩,不就行了嘛。闺女撅着小嘴,大人似地劝导我。她是怕回去了,她妈不让她再出来。我只好遵命。
毒花花的太阳,肆意抛撒热浪。街上行人少的可怜,偶尔出现一个骑车的,也是蒙头俯身,冲锋似的往前赶。我们沿着街边,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着。走了一阵,后背湿透了,洇出了不规则的地图。其实阴凉处也不凉快,燥热燥热的,像钻进了大火坑。
到了一个拐角外,在一个宽阔点的房檐下,我们驻足擦汗。无意间发现,拐角的右后面蹲着一个人,低着头,蒙着脸,缩成一团,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哎,这不是刘阿姨吗!我嘴里不由得发出声来。听见有人说话,刘阿姨动了一下脑袋,仰起脸,努力地抬起困乏的眼皮,以驱散不断侵袭的睡意。您困了回家休息休息吧!我语重心肠地说。哪能了,咱领着人家的工资,可不敢回家睡大觉。
刘阿姨拍了拍裤脚的灰土,扎挣着坐起,直了直腰。这大热天的,蹲在这晒坏了乍办!我有些担心刘阿姨的身体。那有啥办法,谁让咱小时候不好好念书呢!说着,刘阿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脖子一起一伏地动了几下。说话时,她一脸平静,对眼前的境况似乎早已坦然接受。
不一会,她又睁开眼睛,伸手从一个褪了色的淡蓝色小布包里,掏出两颗鲜红的大草莓,缓缓递到闺女的手里。草莓是新摘的,有半个桃子大小,上红下白,鲜嫩鲜嫩的。闺女不要。拿上吧,这是旁边饭店的老板刚才给的,奶奶没舍得吃,俺娃拿上吧!闺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躲到我身后。你快拿上吃吧,我家里也有。自己不能帮助她,还要人家的东西,这事不妥。我也不要奶奶的草莓。快拿上,俺娃亲的,我孙女也这么高了。刘阿姨语带甜密,坚执让收下。盛情难却,我终究还是代闺女收下了两颗草莓。还不快谢谢奶奶。我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闺女的后背,她娇羞地说了声谢谢奶奶。此情此景,勾起了自己儿时的记忆,曾几何时,我的奶奶也像刘阿姨这样,给过我好多次好吃的东西。可惜,奶奶早已作古,而自己也步入不惑之年,往事随风飘逝,亲情散入大荒。
作别刘阿姨,我和闺女又出发了。不知何时开始,街面竟起了风,风不大,但带着些凉意,吹在身上,丝滑丝滑的。风悠悠地吹,吹过街头,吹过巷尾,一直吹向拐角处那一抹孤独守望的橙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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