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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我们在华县逝去的青春——尿床的舍友

 华州文史荟萃 2024-05-17 发布于湖北
青春的祭歌
作者:刘振祥

春节前我回了次老家莲花寺镇一个小山村,说是老家,这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家了,只是为了到父母坟前化几张纸钱,在弟弟仁家里坐坐,到少年时代的伙伴原生家里坐坐。想不到原生有了病,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看来病情很不轻,这和我两个月前见到的他判若两人。他很沉静,但我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安。我告辞时他还要挣扎着起来送我。我答应过两天再来探望,当我再去他家看他时,家里已为他买好了棺材,箍好了墓,只是原生还坚强地活着。又过了几天原生死了。我很悲痛。可这已是我预料到的事。我只能用讣告和挽联寄托我的哀思,安慰死者的亡灵了!

莲花寺风光 刘焕民摄

对他的一生归结为“孝亲惠人名垂乡里;春露秋霜恩遗后人。”横额为“行为人范”。献给灵前的挽联是:“江河凝噎哭君早去;风月无声悼诸永来”,挽幢为“痛失良知”。在讣告中称他为“一代新型农民”,“有文化,懂科学,求进步”。正是这一代新型农民在促进着中国农业的发展,推动着中国农村面貌的改变。

一 尿床的舍友

原生是我童年时期的伙伴,少年时期的同学,成年时期的农友,我们相处、友好了半个多世纪。
我们都是山村的孩子,过着同一种农村孩子的生活,拾柴、割草、上学、玩耍……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赶快长大,走出山村,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圆我们美妙的人生之梦。
上世纪六十年代是中国老百姓谁都忘记不了的年代。我不知道中国现代史对这一历史时期作何评述,但一切有记忆的人都知道那个年代是贫穷饥饿的年代。三年自然灾害使六亿中国人民处在了饥饿线上,所有人的第一愿望就是填饱肚子。为此政府也实行了尽可能实行的临时政策。我们虽然都是小学生,但是我们的命运无不和我们国家,我们的人民、以及那个特殊年代休戚相关。虽然我们都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但是我们求学的信念,生活的热情却并不因物质的匮乏而消减。
那时候我们上高小都要到离家五六里的少华公社所在地,早晨起床到校是来不及的,为此,我们这些离校远的同学晚上都要在校住宿。下午放学时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匆匆忙忙地吃过饭,带上三两个第二天吃的窝窝头又急急忙忙往学校跑,因为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上两节晚自习。
原生和他的姐姐小荣都是那时候和我在家庭和学校之间的小路上来往奔走的伙伴。晚上原生还和我打对睡一个被窝里。那时候家里都穷,置办不起被子和褥子,大体上都是自动组合,你带被子、他带褥子,尽量减轻家庭置办铺盖的负担。原生小时候有尿床的毛病、几乎每晚都要把褥子尿得精湿,有时就连被子也弄湿了。天暖和的时候还不打紧,尤其是冬天,让人实在难受。记得有一次,原生又尿湿了被褥,这时离天亮还早,实在没办法睡,我找来了一块二尺来长的小黑板放在被窝里盖住尿湿的地方,勉强熬到了打起床铃。当我们起床穿衣服的时候都发现了自己的腿上染上了小黑板的墨迹。就这样我们也很少闹过别扭。我不但没责怪原生的尿床,还承担起了晾晒被褥的责任。

少华镇中学旧址 刘焕民摄

尿床的学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提前看好地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尿湿的被褥搭了出去,即就是有人问那晾晒的被褥是谁的也无人应声。收被褥时也是借别人不留神的时候去收。时间长了,同学们都知道谁爱尿床。
为了使原生能够避免这方面的尴尬,我也从不让他凉收尿湿的被褥。有的同学知道原生是小荣的弟弟,小荣和我又是同班同学,因而也和我开了许多让人脸红的玩笑。虽然这些并非恶意的玩笑,当面听了让人脸红,冷静之后却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丝快意的安慰。

二 小荣的尊严

六二年暑期我考上了初中,去县城上学了,小荣因没有参加升学考试,又留在了原校继续读书。原生比他姐姐又低一个年级。后来听小荣说她没有参加升学考试,是因为哥哥报名参了军,家里负担增加了,她要回去参加生产劳动,减轻父母的生活负担。她在家待了几个月除了做些家务活,生产队是不会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去上工的。因为青壮年妇女每天记七分工,给她无法计酬,加上父母亲虽然孩子一大堆,但对他聪明懂事的小女儿又是那样地痛爱,他们用规劝和泪水启发感动着自己的孩子,不得已,小荣又回到学校读书了。
当我在县城读了一年的初中课程后,小荣也来到了这所学校。我们又成了同学,又走在了回家和返校的道路上;星期天下午和星期三下午回家背馍时都在一块同行着、相伴着。这时候的小荣在我眼中的最大变化是,个子长高了,虽然没有比量过,总觉得她比我高出了许多。另外,好像她比以前也白净了,漂亮了,有时看人的目光也好像增添了一些回避和掩饰的影子,有了羞涩感。
小荣虽然在变,可是家庭的经济状况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好转。除了仅有的学费家里还在勉强地应付着以外,就连每天吃的三四个麸皮菜疙瘩都几乎接济不上了,更不用说一个花季少女的衣着打扮了。多少年后小荣还眼含泪花向我倾诉当年的往事。每当星期天和星期三下午返校,母亲在为她收拾行囊时,都拉着她的手,流着眼泪一边往布袋里装窝头,一边说:“女子,妈咋能把这些无法吞咽的东西让我娃吃哩?妈没办法呀!别怨妈,咱都这样硬撑着吧!”听到小荣的诉说时,我已经是一个经历了半个多世纪沧桑的老人了,我感慨的泪水也几乎掉了下来。

莲花寺何窑村 刘焕民摄

记得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们该回家取馍了,小荣说她有事不能回家,让我来时给她捎几个窝头,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把她妈给她补的袜子也捎来。因为后半周有体育课,教学内容是脱了鞋在垫子上翻滚。她脚上穿的袜子已没有底了,她不愿让同学看到她穿的是没有后跟的破袜子。可我来校时只捎给她几个窝窝头,她妈说袜子还没来得及给她补。小荣听到这话后,从我手中接窝头的神情是那么沮丧。从她的表情中我感到了她对个人尊严是那么的看重,事后,她说那节体育课,她干脆脱掉了袜子,光着脚在垫子上翻滚。可她的头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腰杆也挺得很直。这节体育课是她感觉上得最好的一节体育课,也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课;更是人格、尊严与世俗相较量的一课。
(未完待续)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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