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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稳《橡皮擦》选读 | 百花中篇小说丛书

 寻梦向天歌 2024-05-19 发布于甘肃

人生暮年的特别价值

水落石出的别样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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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擦》

范稳  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20年6月

作者语

《橡皮擦》是一篇追寻生命终极意义的小说,它是通过一个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来呈现。一个写作者如何进入失忆人的内心世界,又该如何表现生活在混沌世界里的人物,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我还是试图从这样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老人身上来呈现亲情、责任、尊严、宽恕和爱,我还希望通过这部小说在城市的底层和上层之间搭建一条和谐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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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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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擦》

白金华兄弟一个月前在湖之梦A区18幢对面的32幢别墅干过一段时间的装修,有一天下午,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开着一辆保时捷越野车,停在18幢的外面。刚好白金华兄弟买材料回来,那女人对他们说:小兄弟,麻烦帮个忙好吗?她让白金华兄弟从保时捷后备厢里抬下一箱茅台、一箱水果。然后她按18幢的门铃,一个保姆来开的门。女人指挥白金华兄弟扛着箱子穿过客厅,来到紧邻客厅的一间藏酒间,那里面有很多白银华叫不出名字的好酒。女人对扛着茅台箱子的白银华说,请先放在这里。然后她又带着白金华穿过一条走道,再经过一间保姆房,又走过一间摆放了各种古董的房间,来到餐厅,说:你先放在这里吧。本来白金华兄弟放下东西就该走了,但不知从哪个房间钻出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来,女人一见他就说:老领导,来看看您。老人很高兴的样子,先是把白金华兄弟当成跟女人一起来的,非要大家坐下来喝茶,不让他们走,热情得不得了。直到那女人反复解释说,他们是她请来搬箱子的,老人才释怀,顺手从茶几上抓起两包新版大重九塞给他们。白银华出来后问:哥你知道这烟多少钱一包吗?这家人好阔。

自从白银华在醉眼迷离中喊出“富贵险中求,血战要到底”后,这些天他们凭一张过期的施工准入证混进湖之梦小区,随时关注18幢的情况。他们在32幢搞装修的时候,已大体知道一些对面18幢的情况。白银华还和18幢的保姆以姐弟相称,在姐长弟短中,白银华还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18幢平常家里只有他这个新认的姐和那个老人,老人有些糊涂了,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周六或周日其他家人才会回来。

湖之梦小区树上的松鼠也在打盹儿,白金华和白银华正蜷缩在自己的微型面包车里吃方便面。他们目睹了18幢的老人跌倒,白银华把方便面碗一扔说,哥,机会!

这几天里,他们脑海中对这幢别墅里将要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推演到睡不着觉的地步。这家的保姆每天上午会去外面的小超市买菜,有时也会带上老人,费时一小时左右。而下午三点前后,保姆会带着午休过后的老人在小区里散步遛弯,和难得遇见的几个邻居聊天,五点左右才会慢慢摇回家。18幢有院子门和防盗门,院子带刺围栏有两米高。客厅窗户是大落地窗,侧面一间屋子(保姆房)有一扇带纱窗的气窗,保姆经常会把窗户打开透气,只有纱窗是合上的。如果有人要从那里翻进去,只需轻轻一跃——当然,还得考虑那些贴着每一扇窗户安装的红外线报警探测器。没有谁知道在白天或者主人出门时,这些探测器是否在工作状态。

好运的大门不攻自开。他们从车里跑出来,自然而然地扮演起见义勇为的好人。他们搀扶着老人进屋,先关上别墅的院子门,再关上厚重的屋门,白银华还悄悄把门背面的保险锁锁死。

大爹,你没有摔着哪里吧?白金华问。

面对两个进到家里的陌生人,洪玉林显得有些张皇失措,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二哈开始狂吠。二哈,不要叫。老人终于说:坐嘛,坐下来喝茶。

白金华判定,老人认不出他们来了,但他装着好像认识他们的样子,表现出友善,这是好运打开了它的第二扇门。大爹,你不认识我们了吗?白金华笑眯眯地问。

刚才他们将老人扶起来后,老人突兀地说:你们回来了?

白金华顺口应道:回来了,回来了。他推测老人把他们当成家里的某些成员了。白金华在老家的奶奶也活成了个老糊涂,在小小的村子里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积攒了一辈子的零花钱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连她从小带大的白金华、白银华兄弟也认不出来了。白金华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面前这个老人糊涂到哪种地步了。

认得的嘛。认得的嘛。老人脸上现出困难的笑容。很像你在某个场合被人热情地打招呼,你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也想不起对方是谁,但你还得虚情假意地掩饰自己的尴尬和难堪。洪玉林眼下的困难还在于:他不知道该把两个年轻人往哪里带。过去家里来了客人,都有人招呼;很多情况下,他从不用起身迎送前来拜访的客人,能抽出时间见客人一面都是给人莫大的面子。家里人都说他老了,不想多见任何人了,喜欢一个人活在自己漫长的回忆里。

他们这样说得越轻率,老人就越如大河上的一根枯草,和外面的世界漂得越远。只有洪玉林自己知道,他活在一个多么孤独无助的世界,就像现在面对他想不起的客人,既有些手足无措,又仿佛守候了一万年,终于等到了乘着阳光的翅膀回家的晚辈。

回来了好,好,坐嘛,坐!坐!老人拉着白金华的胳膊,脸上现出解决了难题的笑意,深刻的皱纹乱成一团麻。

那只二货哈士奇又叫了几声,但看到主人对客人那么热情,便回到自己窝里打盹儿去了。

白金华嘘了一口气,问:大爹,你家的保姆呢?

郝妈啊?交医保……老人茫然四顾,好像在找他的保姆。

难怪守了半天不见保姆出来。好运的第三扇门也打开了。白金华兄弟曾经认真讨论了如何对付这家保姆的问题。她很壮实,手脚利落。这种农村妇人,力气大得可以摔倒一个小伙子。每年白金华、白银华都要回老家交医保,还要按手印画押,不然就无效。今天好像是农村人站在了农村人这一边。

白金华继续问:大爹,家里没有其他人呀?

有个鬼!老人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让白金华心跳了跳。这么大的房子,有个鬼。来喝茶嘛。工作忙哟,脱不开身哟。喝茶嘛。在美国远哟。来嘛,喝茶嘛。老人好像总算想起来了,客人进屋,应该喝茶。

白银华本来揣了一把小刀在身上,但刚才在车上时,他哥让他把刀交给自己来保管。白金华说,做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伤到人,那样警察会把你往死里追。在这种大户人家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几样东西就足够救我们的急了。但眼下的情形,让白银华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就是个糊涂的老人嘛,你当他面搬空这个家他都不会有反应。

他用眼神告诉白金华,该动手了。

我讲个笑话给我听。老人忽然说。

白金华一愣,问:大爹,你……

我讲个笑话给我听。云根,云根,我讲个笑话给我听……老人喃喃地说,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了。

你自己讲笑话给自己听?白银华笑了。

白金华盯了他兄弟一眼,笑容可掬地对老人说:大爹,你先坐好。我来泡茶,我们再慢慢来听您老人家讲笑话。茶在哪里呢大爹?

后花园喝。茶室里喝。老人边说边往里走。白金华记得这幢别墅有前后花园,后院还有个加盖的茶室,面对一个鱼池。老人在前面走得摇摇晃晃的,他们紧随着老人来到餐厅,餐厅对面的门通向后花园,但是走到餐厅时,老人忽然说:吃饭嘛。

餐桌上凌乱不堪,有半碗吃剩下的面条、半盘香肠、一小碗花生米、一碟泡菜、东一堆西一段的骨头、嚼不烂的菜茎,还有一瓶茅台,白银华的目光粘在了茅台上。那天帮人家搬了那箱茅台进这个家门后,白银华问了白金华好几次:哥,你喝过茅台吗?

喝酒。来,喝酒嘛。老人忽然声音洪亮地说,眼睛也亮了起来。这让白金华心里一惊,老人好尖的眼睛,难道他还能看透人的心思?而白银华则像被人逮住了伸出去的手,慌忙说:不喝不喝。我们就喝茶,喝茶就是了。

老人却麻利地拧开了茅台酒瓶盖。再好的酒,一个人喝,也叫寡酒。杯子呢?他四处张望,没有人伺候的饭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餐桌上并没有酒杯,白金华不明白摆一瓶茅台是什么意思。

去找酒杯。白金华对白银华一努嘴。白银华转身往藏酒室走,白金华拉了一下他,手悄悄往楼上指了一下。他早已观察到了餐厅里的食品柜,那里有一排排的玻璃杯子,而老人的注意力在那瓶茅台上,他把酒瓶凑近鼻子,脸上现出一个嘴馋孩子般的陶醉。

酒杯摆上来了,桌上只有一个老人的残羹剩饭。洪玉林笑呵呵地和对面的年轻人喝下了第一杯酒,脑子虽然更加凌乱,但看上去他是真心高兴,这栋大房子里要有人晃动,有人说话,才叫家嘛!平常除了天天陪着他的保姆,以及二儿子汉国时不时回家看看,老人觉着再不会有人踏进这个家门了。从前单位上的人还经常过来看望他,先是那些受他提拔的下属,以及渴望得到他美言的后生,再后来就只有中秋节和过年前老干处的人来了,他们不过是完成节前慰问的工作任务,还没有等他过问清楚单位上的事,人家的后脚已经在门外。气人的是这帮小狗日的今年中秋节都没有来!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了组织,一个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人,忽然失去了组织,生命的意义就没有了,只是等死,等得每一天都比一百年还长。更不要说等到个节日见到组织的人!外面的世界正无情地将他抛弃,像一辆越驶越远的乡村公共汽车,把他孤零零地扔在荒野里。他既找不到组织,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说,回家的路有很多条,错乱无序地在他的眼前铺展,而他明明感觉得到家就在眼前,一抬腿就可推门而入。他看得见老家的那间土坯房,看得见在火塘前忙碌的母亲,还看得见火塘上方悬挂的腊肉,被烟火熏得红亮红亮的,七八岁时的洪玉林偷偷地抻长脖子去舔腊肉上渗出的油珠。香啊,真香。这香味如此真实,好像味道还藏在舌头下面。但洪玉林却推不开时间源头那扇遥远的家门。

白银华神色诡异地从楼上下来,悄悄向他哥低语道:楼上有个保险柜。那时白金华已经和老人喝到第三杯了,他开始想象那个保险柜,它肯定有密码,如何才能让这个老人说出密码呢?

你还认得回家的路啊?来来来,喝酒……老人忽然高声喊,他的眼睛明亮异常,猛地站起来向白银华迎去,刚跨出一步腿就绊在凳子脚上,他摔倒了,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把两个碗、一个酒杯带到了地上。几声脆响后,老人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白金华首先看到了一股血从老人额角处流淌下来,黑红黑红的,大约是在椅子角上刮破的。他上前去搀扶起洪玉林,让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大爹,今天你都摔了两跤了。你头上出血了,我帮你擦一下。不要动哈。

白金华从餐桌上抓过几张餐巾纸,又对白银华说:去找找看有没有创可贴。大爹,你的药柜在哪里?老人这时高声叫唤起来:哎哟,我痛。白金华用餐巾纸压住伤口,说:一会儿就好了大爹。老人说:我手痛。白金华拉着老人的手甩了几下,说:手没有摔着啊大爹。老人又说:我脚痛。白金华说:那你起来走两步。他扶着老人走了几步,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

白金华现在感到了害怕,今天要是整出人命来,他们兄弟就惨了。老年人的事,说倒就倒了,说走就走了。白银华原来说他一个人来就可以把事情办了,他说哥你有家有口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白金华怕他毛手毛脚的,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珍惜自己的家庭,但他也只有这一个兄弟。

白银华开始无所顾忌地游走在各个房间,老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看着餐桌上那几团浸染了斑斑血迹的餐巾纸,忽然反常地哼起歌来——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

白金华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更不知道是唱给谁的歌。这个神神道道的老人,大约只有外星人才能跟他对话。你碰到一个外星人,可能会得到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也可能被外星人掠走,一去不回。白金华眼里的外星人,既有某些从不正眼看他的人,也有那些钱多得不可思议的富豪。虽说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每个人的天空是不一样的。

好在老人的伤口也不是很大,况且老年人,血凝固得快。白金华松了一口气,继续和老人瞎扯,企图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白金华让白银华陪着老人喝酒,自己借口说要去找点纱布,帮老人包扎一下,也闪身上了楼。楼上有三间卧室,一间书房。显然只有一间卧室常有人住,那是一个带有卫生间的大房间,除了一排大立柜、一把日本进口的高档电动按摩椅、两个床头柜外,没有多少摆设。落地窗帘拉得很严,卧室虽然收拾得还整洁,但白金华还是闻到一股陈腐的气息。这种气息跟他家奶奶的那间黑暗狭小的小屋子里的气息差不多。老年人的睡房,不过是还剩最后几口气的人的“活棺材”,乡下城里都一样。孤独、阴暗、晦气,阎王派来的小鬼在窗台上探头露耳,死亡的阴影在空中飘浮。当然,卧室也是很多人最喜欢存放财富的地方,卧室里要是还有一个带密码的老式保险柜,你用脚趾都想得出来它会收藏多少财富。这个保险柜是绿色的,有一个衣柜那么高。可这个连人都认不出来的老人家还记得密码吗?白金华有些灰心地想。

真正引起白金华注意的是二楼的书房,它约三十平方米,两面墙是书架,靠阳台那一面是落地玻璃窗,还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还有很多的奖状和勋章,都用精致的相框装潢。这是这个家庭的荣誉墙。白金华在这座城市做装修十多年了,还没有见过哪家的墙上挂有如此“重量级”的照片——总理和蔼可亲地握着一个激动得露出满嘴牙齿的军人的黑白老照片。应该是楼下那位老人家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张彩色军人照,武警少将军衔,从五官长相上看,或许是老人的儿子。他目光犀利,威风凛凛,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随时都可以掩杀而来,让白金华无处遁逃。

天老爷,这家人可惹不起。

家里来了贼。

白金华回到餐桌边时,老人语气平和地说。就像说家里来了朋友一样随意。白金华的心嗵嗵狂跳,白银华端酒杯的手抖了抖,去年白银华跟人斗殴被人用一根钢管抵在墙角,都没有此刻这样紧张。但老人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让他们一时又无所适从。

大爹,你说谁?白金华的声音发颤。

电视上都放了,贼进屋了,要出人命了。老人用手在脖子处比画了一下。

白金华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那是电视。贼只是想拿点值钱的东西,不会杀人。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太猖狂了!老人忽然一拍桌子,目光凌厉起来。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是白金华兄弟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们几乎要崩溃了。

人啊,不能起贪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老人嗓门儿洪亮地又加了一句。

大爹,你是说……电视上的坏人?白金华沙哑着嗓子问。

电视上放的,都是我叫他们拍出来的。老人转眼又平和下来,还打着手势,像在做报告:四·一九入室抢劫杀人案,刑侦处的人勘查了现场后,我让宣传处的人去录像。我给他们说,为了保卫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成果,要告诉人民群众增强防范意识,要震慑犯罪分子,敦促他们尽快投案自首。四·一九案告破后,两个犯罪分子王超贵和赵七能供认,他们就是在老乡屋子里看到了我们拍的电视,晓得了我人民警察的强大威力,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一跑不就落进我们的手里了?到处都是卡子,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睛。他们能往哪里跑?

这个老家伙哪里糊涂了吗?白银华有些绝望地看了看他哥。而白金华迎着老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只能心虚地回答道:是,他们……不该跑。

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老人依旧语气平和地问。

白金华吓得尿急,冷汗直冒。大爹,你头上出血了,我……想找纱布给你包扎一下。我只找到几片创可贴,大爹,我们先给你贴上止血哈。

白金华抓了张餐巾纸将老人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这时他闻到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原来城里的老人也是臭的啊。白金华的奶奶身上也经常有这样的味道,老人大小便失禁,可不像一个婴儿尿床那么简单,白金华又重新找回了点信心。但白银华将创可贴给老人贴上时,洪玉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忽然大声说:你这下跑不了啦。

白银华使劲儿挣扎,都把老人从椅子上带了起来,但也没能挣脱。老人的手竟然像鹰爪一样有力。

白金华忙上前去,抓住洪玉林的胳膊,急切地说:大爹,大爹,我们……我们来过你家的,帮你家送东西,你忘记了吗?我们不是……你想不起我们来就算了。大爹,我们还有事,我们走了。他不断给白银华使眼色,赶快脱身走人。

但老人断然说: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

白银华有些恼怒地说:你放开我!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老人的手,准备来硬的了。白金华脸上也现出事情就要办砸了的恐慌。

汉中,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讲个笑话给我听。

老人的语气忽然温和起来,像一个父亲对归家的儿子说出来的殷殷话语。我把汉国叫回来,汉美叫回来。汉国都当爷爷了,我们家四代同堂了哟,过年时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啊。每年的年三十晚上,我会悄悄给你留菜哟。不能让你妈知道,不能让她知道。他的脸上这时荡开一层哀戚之色,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个被人遗弃在大街上的老人。

白金华反应过来,老人又犯糊涂了。汉中是谁,是他的儿子吗?他怎么会对着白银华说这样的话?他究竟要跟哪个讲笑话,又想讲个啥子笑话?真是急死人!白金华长吁一口气,这个老人家得哄一哄,不然他不依不饶地纠缠到门外,那还了得?

三个人重新坐下来,老人兴致又高涨起来。人齐了,就欢欢喜喜地过年了。都不要走,汉国平常在部队工作也忙,喝酒嘛喝酒。

白金华问:大爹你有个儿子是将军啊?老人一撇嘴说,将军算个啥?呵呵。这小子小时候调皮,差点被我一枪崩了!他现在嘛,工作是刻苦的,组织上是信任他的。

白金华又问:大爹年轻时见过总理?老人的眼睛亮了,嗓门儿又大起来,一脸的自得之色。一九五三年去北京开公安英模会,总理问我多大参加革命工作,我说十五岁。总理说,还是个小鬼嘛,打仗害怕吗?我说报告总理,我跟共产党走,干革命,就不晓得“怕”字。总理笑了,跟我握手。我激动得差点要哭。

白金华心里想:这就是人们说的老干部了吧?还是老公安。我们动他一根汗毛,惹的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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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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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生,1985年毕业于重庆西南师范大学(现西南大学)中文系,现就职于云南省作家协会。国家一级作家,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席,云南省文联副主席。已出版发表各类文学作品约700万字。曾三次获茅盾文学奖提名奖,还获得过《十月》文学奖、《当代》文学奖、《人民文学》双年奖、百花文学奖、《当代》文学拉力赛2021年度总冠军、2017年“中国好书奖”等多个国内文学重要奖项,《水乳大地》入选建国七十年“70年70部经典”。有多部作品翻译为英、法、德、意、日等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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