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好看短小说】东篱生丨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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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丫  

□ 东篱生 / 文

酒店开业

小镇大街与英雄路交叉口西南角，新开了一家“二丫酒店”。老板叫二丫。

开业那天，二丫把整条街做生意的人都邀请来捧场。大家见到想象中的二丫，不同的是她的头上没有两个竖起的朝天辫。二丫中等敦实的身材，红扑扑的圆胖脸，自始至终的笑容，豪放的举止，粗粗的嗓音，大声开着低俗的玩笑，让人自然联想到乡村田野里跑来跑去的假小子。

大家的祝福声，劝酒声，打招呼声，烘托出浓浓的欢乐喜庆气氛。

二丫不怯场，端起一杯酒对大家说：

“各位老板，今天吉日良辰，二丫酒店开业，往后我二丫就是大街上的一员，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另外，以后大家吃饭喝酒只管来二丫酒店……”还没说完，下面人起哄：“掏钱不来，不用掏钱就来。”

二丫哈哈大笑，“带上嘴就行，其他啥也别管。喝啊！”

店里喝得高兴。店外飘扬的气球，摆放的花篮，迎宾的牌子占了一大片。

“把这些收起来，占道了。”

一辆写着“CG”的小工具车缓缓停到酒店门前，从上面下来一个穿便服的黑瘦黑瘦的小个子，大声对着酒店喊。

喊了三四遍店里也没出来一个人。

挨窗户坐的人看到了，只是没人动。这下惹恼了小个子，一摆手下来两个人，把店前五六个花篮搬到车上。

等二丫出来时，小工具车已扬长而去。

二丫狠狠骂了两句，对大家说：“不碍事，继续喝。怎么拿走的让他们怎么给姑奶奶送回来。”说完，走到一个僻静处，一手掐腰，一手打电话。那派头，没有五年的老板经验做不出来。

这顿开业酒，从上午十点一直吃到晚上十点。

董老板、薛老板平时怕老婆，没有正当理由不敢与人聚会喝酒，这次作为客人应邀前来祝贺，有很硬气的理由向老婆请假。于是放开肚量，直像是要把前二十年少喝的酒补回来。

不过，酒喝十几个小时的太少见。两个人的老婆抓住了这一条，不声不响进到酒店，找到喝得晕晕乎乎的自家汉子，一把手揪住耳朵，不容分说往外拖。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离开了酒桌。出得店门，便骂开了：“一个狐狸精，看把你们迷得颠三倒四，没出息。”

看热闹不嫌事大。王老板、赵老板几个出来得早，他们是邻着窗子的一桌，因为看见了花篮事件，便存了个心眼。回到自家店面后，搬个躺椅出来，明着是看店卖货，暗中眼睛紧紧盯着“二丫酒店”。他们想看看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女人，嘴巴把话说得那么足，到底有多大能耐让人家把花篮给你送回来。

今天不是逢集，大街上人不多，“能见度”特好。下午五六点光景，离“二丫酒店”比较近的王老板，远远看见从西边大街中间慢悠悠移动来几只花篮。原来是送货的刘三吃力地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几个花篮，还有准备送的货。只见刘三慢慢停到酒店门口，把花篮一个个搬下来，放整齐，对门前穿着服务员服装的人说了两句话，拍拍手走了。

好奇心驱使，王老板假装漫不经心走到酒店门口。那花篮上“祝贺二丫酒店开业”的条幅犹在，分明就是上午被那帮人拿走的花篮。

这时二丫正好送客人出来，服务员忙把花篮的事告诉了她。二丫走到花篮前看了看，用手理了理条幅，撇撇嘴说：“哼，找人送来，便宜了他们。”

王老板看到这里，猛然感觉这个二丫不简单，有根基。很快，“二老板”的名声就叫响了。

二，是二丫酒店的二，也是有点“二”的二，也是大老板下面二老板的二。

小男孩

酒店开张，二丫早上买菜，中午结账，晚上一般到十点半才关门。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与街上做生意的人熟悉了。有热情点的，老远就喊着“二老板”，打招呼。时间紧了，二丫把电摩开得飞快，理都不理。时间宽裕了，二丫还一个笑脸，边走边答非所问地说一句对方听不清的话。

离酒店不远的王老板很关心二老板的一举一动，时间长了就有所发现。

每逢星期六早上，一个骑着电动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都会把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送到酒店。见到小男孩，二丫高兴地笑着，张开胳膊去抱，去亲。看样子像是她的孩子。二丫的笑容很吝啬，只给小男孩。对那个男的，正眼也不看下，更别说打招呼。

孩子的眼和嘴像极了二丫，都是白眼珠多，嘴唇厚。

整整一天时间，二丫带着小孩玩，到河边，到公园，坐船，坐摩天轮，买娃哈哈，买玩具……二丫脸上自始至终带着兴奋甜美的笑容。相比之下小孩子则显得“有分寸”，不顽皮，不任性，不张扬，有几分女孩的文静。下午，酒店上客人之前，那个男的准时来接孩子。也不下车，一脚着地，一脚放在踏板上。二丫把孩子放到车座上，再把大包小包的玩具、零食塞到车篮里。回过头，给孩子招手说拜拜。自始至终不看男人一眼。这时的骑车男子，回过头，对孩子说声“坐好了”，头也不回走了。

一天下午，大大的太阳。王老板正在店前树荫下打瞌睡，猛然听得“扑通”“啪”两声。三四米处，一个骑摩托的老汉撞倒了一个小老头，摩托摔倒在地。老汉顾不上摩托，疾步过去扶小老头。小老头顺势拉住老汉不让走，嘴里“哎哟”着，坐地上不起来。

骑摩托的老汉可为了难。看看四周，只有王老板迷瞪着眼在看。求王老板说：“老板帮帮忙，我是前边二丫酒店二丫她爹，来找二丫，你看出了这事。能不能过去替我喊下二丫，麻烦您了。”

一听是二丫的父亲，王老板仗义地说：“没事的你稍等，我马上去。”

不到五分钟时间，二丫一副被人惊扰了好梦的样子，拧着眉头，虎着脸，迈步来到现场。

一见到二丫，骑摩托的老汉赶紧说：“二丫，你娘给小毛毛做了件衣服，我顺路送过来。哎，你看这事弄得。”

二丫一声没吭，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忽然盯着小老头，简短、干脆地说：“他是我爸，放开他。有啥要求跟我说，我负责。”

小老头一看这架势，松开了手，只是嘴里还“哎哟”个不停，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气得二丫瞪着圆鼓鼓的双眼，狠狠地盯着他。

这时，旁边的王老板刚想出来当和事佬，还未出口，只听二丫一声叱喝：“别叫唤了，哪也没伤着。说吧，要多少钱！给钱走人，两不相欠。”

见小老头说不出来，王老板过来蹲下身，和小老头轻声交涉。过了不到两分钟，小老头“哎哟”声停止。王老板对二丫说：“三百，外加五十块打的钱。两不相欠。”二丫眼也没抬，数了四张百元钞，一把塞到小老头怀里，说：“给你四百，这事完了。”抬眼扫了一眼王老板，啥也没说，扭头回酒店。

二丫他爹对王老板连声说谢谢，匆匆推上摩托车，跟在二丫后面。

一切照旧

一连几天，大街做生意的老板们都没看到二丫，离得最近、喜欢关心别人的王老板也没看到。

从大家感觉没见到二丫那天算起，大约十来天时间，二丫酒店打出了转让的广告。这下大家有点看不明白，刚开业不到半年，红火的生意，怎么突然转让呢？

对王老板这样喜欢操闲心的人，只看到现象却不了解背后的原因，心里就像有只小手，抓挠得难受。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方打听，总算得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

十天前，二丫的尸体从一个三十多米深的溶洞下面拉上来。是和她一起登山的男人报的案。这个男人是小镇人在电视里经常见到的开会讲话的女x长的老公。

十年前，女x长的老公在广州伺候儿子上学，是典型的“家庭妇男”。这个远离家乡和老婆的男人，平时除了给儿子做饭、洗衣服啥事也没有。正是在这段日子里，这个空虚无聊的男人遇到了刚到广州打工的二丫。一个成熟有心计，一个涉世不深，又有乡党这层感情外衣，很快，两人就从偶遇转入了浪漫。

伺候儿子上了大学，“家庭妇男”回归了家庭，二丫也回家乡结婚生子。然而两人依然继续往来。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两个家庭也搞得战争不断。

忍无可忍的二丫老公——那个每周六送小男孩到酒店的男子，经受不住闲言碎语，提出离婚。二丫净身出户，开起了酒店。

至于二丫的死，大街上有各种传说，不过也仅止于传说。

又过了一星期，“二丫酒店”换成了“大胖子餐厅”。老板没办开业仪式，仅请了附近几家做生意的邻居和好友吃了一顿饭。王老板也去了，看到里面的餐具、餐桌、厨具、厨师、服务员，什么都没换，不禁低声感叹了一句：

“二丫开饭店，不知道合适谁。”

不久，这句话就传开来，成为小镇人解劝人的话。

——  The  End  ——

东篱生   本名冯元庆，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林州市作协小说委员会委员，林州诗词学会会员。文章见于《人民日报》等报刊、网络。现为河南凤宝特钢集团《钢魂》报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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