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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已过世八年了，但她孤苦伶仃、在路上踽踽独行的样子，还是时而闪现在我的眼前。 婶婶的母亲早年随夫君参加革命，被逮捕入狱。婶婶的母亲为了能早点出狱，被色胆包天的狱卒玷污了。婶婶的父亲得知出狱的实情后，承受不了她的出轨，狠心地抛弃了她，唯一的儿子也被带走了。 婶婶是她的母亲二婚后生的。或许，婶婶的苦命，从她母亲这里就埋下了吧。婶婶的一生，是受苦受难的苦命的一生，令人唏嘘。 婶婶的母亲二婚嫁给了我们村的刘胜，一个师范生，此时是1950年。过了一年，婶婶的母亲生下了她。 不久，婶婶的母亲听闻前夫做了官员，又因为思念儿子，整日郁郁寡欢，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亡故了。没过一年，刘胜又娶了新人，婶婶有了后娘。 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爸。此话确实不假，后娘生了小妹以后，婶婶就是如此。 婶婶年少懂事，早早地就帮忙照看小妹，还知道帮后娘干活。但即便如此，后娘也看不上婶婶，稍不如意就非打则骂。婶婶过得很是不开心，整天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挨打挨骂。 到上学的年龄了，由于后娘的阻拦，婶婶没有如期进入学堂。直到小妹也能上学了，在婶婶的央求和父亲的干预下，婶婶才和小妹一起进入学堂。 也许是婶婶的遗传基因更好吧，在上学期间，婶婶的学习成绩总是好于小妹，这惹得后娘不开心了，时常找理由责骂婶婶。 小学毕业的时候，小妹由于学习成绩差，没有考上高一级的学校，婶婶的后娘也就不允许婶婶继续上学了。从此，婶婶辍学在家，操持家务，同时也去田地里干活。 在这期间，婶婶一直过得不痛快。唯一一次开心的就是，在婶婶十岁左右的时候，同母异父的哥哥来看了她一次，并对她讲了很多外面世界的精彩。要强的婶婶憧憬也能去外面看看，但是后娘根本不撒手。 在1970年前后，婶婶到了出嫁的年龄。因为家庭生活如此不和谐，很多人都不敢和婶婶的娘家做亲家。 由于我爷爷早年就去世，家境比较寒酸，但我叔叔憨厚，有一股子蛮力；而婶婶家没有男孩子，同时又在同一个村。 在婶婶同门人的劝说下，婶婶后娘同意婶婶嫁入了我们张家，给叔叔做了媳妇。由于后娘的原因，婶婶嫁出后很少回娘家。 嫁给叔叔后，婶婶叔叔一开始和奶奶一起过。但我奶奶比较强势，家里由她说了算。很多时候，家里事情叔叔做不了主，而婶婶好强，心里不痛快。日积月累，终于导致矛盾爆发，无奈，叔叔和奶奶只好分家而过。 到了1974年左右，婶婶从邻居那里听说了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在邻县做了县干部，感到很高兴。曾写信联系，但寄出的几封信都无结果，又很是难过。从此死了心，不再联系。估计是那个哥哥担心婶婶拖累他们吧。  家庭不如意，再加上兄长的不理不睬，婶婶慢慢地抑郁了。 孩童时的我们时常去婶婶家玩耍，此时婶婶还能稍微心情好点。至今，我还记得，我跟婶婶最清楚的一次对话。那次对话，发生在婶婶生的小堂弟没了以后不久。 当时我问婶婶，小堂弟怎么会没有了呢。婶婶说，晚上我抱着你弟弟睡，醒来就发现弟弟死了。 那时小堂弟才几个月，现在想来，小堂弟没了的原因，估计是婶婶抱得太紧导致窒息而亡。 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和婶婶的正式对话。 从那以后，婶婶的抑郁症更加严重了，还时常和叔叔吵架、打架。有几次，我看到叔叔要么是脸上贴着纱布，要么是背心被撕烂了。渐渐地，吵架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没过多久，婶婶发展成了精神病，在村里被人称为“魔子”。不管见了谁，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时而夹杂几句听不清楚的嘟嘟囔囔的谩骂声。小孩见到后，都吓得躲得远远的。 我也曾多次试着和婶婶说话，但婶婶都是恶狠狠地咒骂着，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因为无法正常沟通，慢慢地我见了婶婶也不说话了。 为了治好婶婶的精神病，叔叔也曾到处寻医问药，尝试了各种中西药，虽然也有过轻微的好转，但最终都不起作用。反而有一次喝药后，出现了严重后果，造成婶婶昏迷了两天。 就这样熬了好几年，看到婶婶的精神病治愈无望，又花了很多钱，从此叔叔也不再给婶婶看病了，放弃治疗，任其自然发展。 幸运是，婶婶的精神病也没有变得更加严重。但是婶婶的性格却变了： 她变得不顾家也不管孩子。经常在村里独立独行地到处乱走。我偶尔在村里的路上碰到婶婶，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只管自己走。 她还有了洁癖。令人不解的就是婶婶的洁癖，她从外面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洗手。在家里，也动不动地就要洗手，听说有时候一天会洗几十次手。时常是家里正忙着呢，她却去洗手了，常常把饭菜给烧糊了。 另外她还迷上了抽烟。不管去了谁家，她都是要烟抽，甚至自己动手翻找。我多次见到，婶婶来了我家，对我妈说：“给我烟抽！”这基本就是婶婶唯一的话语。 作为妯娌的母亲，也很同情婶婶的遭遇，会把家里用来招待客人的烟拿出来给婶婶抽。然后婶婶就会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烟盒空了，才会走，走时也不说话。在我感觉，婶婶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 由于婶婶不着家，叔叔从地里劳动回来，经常是家里没人，空落落的。干一天活那么的累，却吃不到一口热饭，只好自己胡乱搞点饭吃。 其实，婶婶尽管精神病了，如果看住她的话，她还是能做出可口的饭的。可是叔叔一出门了，她也就出门疯狂去了。 有很多次，叔叔因为婶婶不着家，在婶婶回家后，就会打她，估计是太生气了，有时候打不择物，手边有啥就随手拿起来打。因此，大堂弟经常和叔叔吵架，甚至父子二人也上演你来我往的“全武行”。 婶婶挨打了，会老实上几天，但过不了几天，又是一如既往地在外面疯跑。再后来，婶婶的精神病严重了，叔叔也不要求婶婶了，任由她出入，想干啥就干啥去。 其实，婶婶在发病期间，还时常去邻村看望出嫁的姑娘，甚至还帮姑娘照看过孩子呢！看来，母爱的光辉无论何时都是存在的。  2012年秋季，那天婶婶在路上走的时候，被身后的一辆三轮车撞了，造成肩胛骨骨裂。送医院治疗才发现，婶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白内障，视力严重下降。 家里本打算给婶婶做治疗白内障的手术，但是，婶婶精神病严重，已经无法正常交流沟通，自然也无法配合医生治疗。无奈，只好放弃治疗。 从医院回来没多久，婶婶的双眼就彻底失明了，而且也不再胡言乱语的了，整天的不吭气，就在家待着了。煮好饭放到跟前告诉她，她自己会抖抖索索摸索着吃。 在2016年左右，婶婶的身体彻底地垮倒了：躺在坑上不能动，眼睛失明、大小便失禁。更为悲惨的是，大堂弟因为脑出血，造成肢体瘫痪，也需要人照顾。（因为家庭原因，堂弟一直单身） 叔叔一家子更加艰难了。叔叔和堂妹在家照护婶婶和堂弟。堂弟还好些，毕竟思维清楚，但是婶婶就不一样了。婶婶的被褥，经常不是尿湿就是糊上了大便。 由于收拾不及时，搞得家里时常是臭气熏天，邻居也不愿意去串门了。时间长了，叔叔和堂妹照顾不过来也照顾不到位了，婶婶长时间得不到翻身，出现褥疮，最后褥疮感染成了溃疡。 最后，在2017年秋季的时候，婶婶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了。听说婶婶去世的时候，身上有好几处褥疮，其中一个褥疮有碗口大了，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地发酸难过，可惜也无能为力。 今年有一次和邻居在一起打牌，不知为啥提起了叔叔。结果邻居透露了一个让我难过的消息： 婶婶最后几天是饿死的。 我也不知真假，但这和我最后看到的婶婶瘦小的遗体是可以联系上的。其实我也理解，最后日子里的婶婶已经和植物人一般了，能早点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我可怜的婶婶，在我的记忆中，一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就这样悲凉地走完她的人生旅程。 难道这就是天命吗，谁能回答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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