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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不懂大人的事‖文/曾舒愉

 522小窝 2024-05-21 发布于河北

小孩不懂大人的事

雨顺着房檐滚下来,低落到我的手心上,溅起不明显的水花。在我眼前,雨一直下着,下在整个世界里,仿佛一片倒挂的海;它又下在我心里,让我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清凉。
"别淋到了,回来。"爷爷开口道,大门敞开,让风从门口灌入,他就站在边上,光着膀子。
我的爷爷很奇怪,他总是站着吃饭,热蒸蒸的米,他两分钟就能吃完;他晚上七点睡,早上五点起——每次我在梦中都能听到他响亮的吐痰声,然后骑摩托扬长而去。他喜欢上厕所时抽烟,然后把烟冲进坑里;喜欢看人打牌,时不时叫几声;喜欢不停地讲一个笑话,哪怕早已没一个人笑。
但小时候,我和他关系很好。我们会一起看小日子过的不错的日本人被八路手撕,一起在并不宽阔的屋前打羽毛球,在众人聊天的时候,我默默从他手心里拿走瓜子。
爷爷很爱我,说实话,他喜欢所有肯和他欢的小孩子。在我养的小鸟死去后,我哭成泪人。他就让我爬上摩托,他骑着去朋友家里路上的我环抱着爷爷的腰,头枕在他宽厚的背膀上,看着路边跳房子的小孩儿,剥豆子的大婶儿,几只懒懒地趴在地上的土狗飞快向后跑去了。我一声不响,眼泪早已吹干,直到到了那个朋友家里,那个朋友家在山里,院子里养着各种各样的鸟,斑鸠、麻雀儿、鹌鹑、乌鸫、鹧鸪......后来,我长大了,后座上笑着的变成了弟弟,每次听到外边的引擎停止的声音,弟弟必会紧接着冲进家门,抱着他的新玩具。
生活很美好,有泥土有砖瓦,有庄稼有鸡鸭。和爷爷呆在一块儿,就如温水里掺入了一滴白酒,感受到的是平淡里的激动。
我长大了,爷爷在我面前,变得很拘谨。一次,我在屋里头写着作业,为了看出双曲线与抛物线的关系,我已经花了近二十分钟。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我回头,是爷爷,
"愉啊,好久没跟阿公说过话喽!"
爷爷笑着,脸上的皱纹蹙在一起,把眼睛深埋在皮肤里。
"你想说啥子嘛,哈哈......最近作业有点多。"我笑了笑。
爷爷点点头,"愉要努力读书喽,为家里争光!"说罢,递给我一个东西,那是削好了的苹果。
我从回忆中恍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梅雨下个不停,想着即使是连绵成丝的雨,也会有我这样的人喜欢,而即使是娇艳似火的玫瑰,也会有人去厌恶。可雨就是雨,玫瑰也依然是玫瑰。该悲哀该欣喜的从来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人。
儿时的我,时常在傍晚,看到爷爷无声地坐在屋前的石墩上,这会夕阳西下,残余的金光渲染了满天的云,远处几条高高架起的天线,把天空分成了好多份.我也走在这流满金光的小路上,看到爷爷宽厚的背膀。他抽起了烟,看着远方,我也看过去。小镇里,有的就是远处层层叠叠的山,郁郁葱葱的树,和影影绰绰的房屋。隔壁的大嫂正拎着一桶尿,要洒到她的庄稼里;一个伯公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车轮辗过几颗小石子;一个小孩抓住了一只母鸡的翅膀,要把它放回笼子里去;而爷爷依旧沉默着,唯有那不灭的烟头,在他浑浊的眸子里燃烧。
爷爷不是我的亲爷爷,他也不是家里三个儿子的亲爸爸。在父亲九岁时,亲爷爷就得了中风走了。几年后,奶奶把亲爷爷的照片和物件都烧掉,和爷爷结了婚。直到如今,大人见面时还会说你亲爷爷那会特威风,开着县里唯一一辆解放车,甚至每次开车回家,都沿路发糖。每年扫墓,姑婆总是呜呜地哭着,父亲和叔叔默默地烧纸,烟雾腾地窜起,几个小孩东瞧西望。现在才想起,每次大人聊天时,爷爷几乎不讲话。
我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却总会想起那个黄昏,阳光打在他裸露的脊背上,在地面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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