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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煮生活|吃饭这件事

 小闱 2024-05-21 发布于贵州

“你克哪点?”
“我约哦朋友克吃饭,哪天约哈!”

这样的对话对于贵阳人来说,是最平常的问候也是最真实的记忆。贵阳的美食陪我长大,我也看着贵阳的美食逐渐改变。酸粉在我嘴里发酵,折耳根在我牙槽间生根,那些普通到会让人忘记名字的美食,把生活的辛酸生发在脸上,成了日子停留的印记,也成了每顿饭唯一有据可依的存在。

我爱甜食,不知道是小时候吃太多甜让我舍不得遗忘,还是长大了吃太多苦让我依赖着那口甜。想起小时候爸妈带我去沙河街菜场买菜,爸爸总是把我放在一家做八宝饭的老店,每次吃完他们就正好买完菜来接我回家。梁实秋在《人间食话》里提到:“从前八宝饭上桌,先端上两小碗白水,供大家洗匙,实在恶劣。现在多是每人一份小碗小匙,体面多了。”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像搅水泥一样的简陋吃法,觉着,老板油乎乎的手递给我的勺子,即使没洗过也让我吃得很开心,不由地笑起来。

后来,沙河街纳入城市建设范围,过去泥泞的马路被水泥混凝土路面替代。1978年党的十ー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国民经济逐步得到恢复,那些曾经让我嫌弃的泥巴道路和破旧小店,成了我这个80后偶尔回味的“甜”。我不由地想起汪曾祺念叨着的高邮咸鸭蛋,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念叨着的那口味道,即使不那么讲究。

回到开头的对话,前两天约了朋友去新印厂吃饭,这个曾经让我熟悉的名字并不是因为印刷让我记住,而是因为爸爸的一个同事。印象中这个叔叔是个爱喝酒的人,他的妻子就是新印厂的工作人员,两口子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我每次去他们家蹭饭的时候,其实都不记得吃了什么,只记得那个三开门的实木衣柜。在柜子中间的换衣镜里,我总是能看到和爸爸聊得开心的他们,还有我永远喝不惯的白酒。

当我走进新的新印厂,我忽然觉得离记忆很遥远,我走近那些已经生锈的大型印刷机,看着黑白照片里那些穿着“的确良”衬衣的人,我好像看到了正在搞基建的爸爸和他的同事们,想起他们的青葱岁月。闺蜜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转过身看见的是已然全新的综合体。

“吃什么呢?”

“吃老贵阳碳火烤鸡。我在网上看到一家口碑不错,重点是分量也足够,你懂的,哈哈哈~”

我和闺蜜是高中同桌,整整两年我们没有换过座位,如果不是文理分班,我想我们还会是同桌。她性格泼辣,爱笑也爱骂,我们认识的20多年里都不记得吵过多少次架,但是每次吵完架,我们总会给对方说:“走!吃饭克!”然后,这顿架就结束了,若干年后我们甚至都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唯一记得的,是我们在师大附中门口端的素粉,还有她不吃肉沫和脆哨的“矫情”。

坐定,她大咧咧地脱了外套,露出不合时宜的小背心,我调侃她说有点过分了哈,她倒是耿直如初地说:“热得很”,一如她“热得很”的个性,一边吃着烤鸡腿儿,一边给我吐槽各种糟心事。

我透过烟熏火燎的空间,好像看到很久以前贵阳路边的烧烤摊:老板熟练地用剪刀剪开肥嫩的大鸡腿儿,一边刷着酱汁,一边和熟客聊着做生意的糟心事。有时候话还没聊完,鸡腿儿就烤好了,客人也不马上离开,一边站在路边啃鸡腿儿,一边和老板继续聊天。夜深了,烟熏火燎的,不知道是那些烟迷了眼还是生活迷了眼,感觉大家眼睛都酸酸的。

“你最近咋些?”

“嘿,我给你讲嘛......”

贵阳人就是这样,最喜欢的还是和朋友吃着熟悉的味道,摆着永远讲不完的“龙门阵”,工作也好,情感也好,都混着油烟和辣椒一并咽下,又回到心里去了。

吃完饭,我们挖着很久没吃过的冰激凌,一路沿着梧桐树走下去,好像回到那年在师大附中读书的时候。那么多的法国梧桐浪漫极了,可那时候的我们,却只记得日记本里的心事,直到有一天长大了,有人陪我走过这片梧桐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透过树叶落下的光阴,在我心里停留了许多年。

许多年前,我一直在追赶一个人的背影,他是我心里的山顶,也是爱我最深的人。那个时候的他,会给我做很好吃的炒菜,也会让我吃不好吃的“笋子炒肉”(被胖揍),让我对他又爱又怕。很多年以后,当他给我说,你可以写一篇记忆里酒的味道去参加征文比赛,我忽然有点感动。为了能有更深地体会,我去尝了尝酒,也想起他年轻时候喝醉的样子,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年轻人,和我一样对人生有着梦想的年轻人。

端着酒杯,我看着手机视频里负债4000万的一个创业者,曾经站在高位的他如今愿意俯下身来揉面团。他说正因为以前站得太高,现在更懂得敬畏生活的低处,他说人要看见生活细碎里的珍贵,才能明白挣钱的意义。那一刻,我想起《额尔古纳河右岸》里讲故事的老人,无数次我想写一写这本书的笔记,却发现我只是轻轻地踩在这片土壤之上,对生活里的细碎并不那么真切的懂得,又怎么能轻易地下笔去表达我的敬畏呢?

于是,我回到了生活中最真实的存在--吃饭。

1975年,袁隆平攻克了“制种关”,摸索总结制种技术成功。吃饭,不再是个问题,至少,对我们热爱大米的人来说,生活有了保障。以前回老家的时候,爸爸总会调侃幺叔,说他小时候总是抱着碗,从他们几个哥哥姐姐的碗里扒饭吃,有几次把我爸爸惹毛了,直接给了他一顿胖揍。后来,我因为爱吃甜食长胖了,开始节食减肥,好多次爸爸看着我空空的碗,无奈地说:“民以食为天,你还要节食~”

2017年陈晓卿做了一个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一部纪录片会让整个中国沸腾,毕竟,纪录片是个冷清的生意。那之后,吃饭被赋予了更多的人文和历史意义,一蔬一饭不再是填饱肚子,而是思念最终的归宿。因此带动的经济红利和旅游创收,也成了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再之后的几年,我和很多人一样学会了在家做饭,甚至学会了抢菜。虽然至今厨艺依然普通,可是我开始明白爸妈坚持让我学做菜的初心。买菜做饭,生活里普通到不值得去描摹的画面,成了我最喜欢观看的节目。我给朋友说,有一次在一个50年代的红砖房里,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老者(上了年纪的男人),熟练地颠着手里的铁锅,炒着呛死人的辣椒,那一刻我觉得心里很暖。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依然要把生活炒得火热,哪怕汗流浃背也要努力让家人吃上一口热菜,那份热腾腾的生命力,深深地触动了我。

现在,当我下班路过楼下的餐食小店,我总会放慢脚步去看看他们今天的状态。遇见一些熟悉的老板,我们还会默契地笑一笑,老板偶尔也会关心地问一句:“才下班啊,吃饭没有,好辛苦!”无论有没有买他家的餐食,从锅里涌出来的温暖,都让我觉得很美味。

酒到微醺,我和闺蜜也要回家休息了。我们约着得空再出来吃饭,再出来拍照打卡。我看她走进地铁的人流里,虽然疲惫但是依旧抬着头往前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她,我也还是我,时间好像改变了我们,又好像从未改变~

到家里,打开群聊信息,看到邓老师又出差了,吃了好吃的羊肉粉,也吃了难吃的饭菜。他吐槽着出差的辛苦,也享受着吃饭的快乐。时不时的,十三会发一份自己的美食日志,附带他大厨级别的美食照片,经常会惹得大家准备连夜打劫他家。我们聊着口中的饭菜,也聊着生活里的“调味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然后,我们成为了朋友。

吃饭这件事呢,说起来真是很私人的一件小事,但是似乎又是关乎所有人的一件大事。为了吃好一口饭,我们每天努力地工作,也努力地生活。有人会为了一个豆瓣酱自己动手制作,也有人在公司加班快速吃着盒饭;网上有人在分享着旅行美食,也有人在路边哭到咽不下饭;我们会为了爱的人做一顿饭,却常常忘了给自己做顿饭。有时候忙碌会让我们省略掉吃饭,甚至会觉得吃饭是件多余的事,直到某天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才会懂得生活的意义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要爱具体的人,不要总是想着爱抽象的人。”我就想起最近特别喜欢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里的一句话:“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如果说做菜需要酸甜苦辣咸的调味,那么吃饭就得懂得悲喜之后的平和,那样才能好好吃下每一口饭菜,品出每一个日子里的味道。

所以说,吃饭这件事,不止是一顿饭而已。

音乐来源:QQ音乐

图片来源:小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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