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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智库特约研究员 探战君 选自：《远望要报》第38期（总第260期） 美军作战概念反映对高端战争的设计，既有作战需求的牵引，也有技术发展的驱动，体现出作战理论发展的一般规律特点。针对作战对手“反介入/区域拒止”体系威胁，美军从不同视角研究与解决现实问题，研发了一系列联合作战概念与军种作战概念。梳理这些作战概念，可以发现，当前美军作战力量运用表现出三个基本的指导思想，即“分布式作战”“跨域协同”“动态力量运用”。这些基本指导思想贯穿美军各军兵种作战力量运用全过程，可以说是当前美军力量运用的普遍指导思想，是各军兵种作战概念的思想理论基础。 一、分布式作战
（一）概念缘起 2004年，美海军陆战队罗伯特·E·施密德尔少将发表文章《分布式作战：由海上》，首次提出“分布式作战”概念；翌年，美海军陆战队司令签发《分布式作战概念》，分布式作战成为海军陆战队的作战概念。美国防部2009年发布《联合分布式作战概念》，提出联合部队各分队在整个战区内广域分布，需要广泛应用非建制单位为其提供支援。2012年9月，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布《联合作战顶层概念：2020年联合部队》，提出“全球一体化作战”概念，明确指出“军事行动正在向分散实施的方向发展，未来作战需要依靠更小规模的部队去实现既定目标。”美军逐步将目光聚焦到分布式作战，贯彻“部署分散化、效能集中化”用兵原则，打造网络化联合部队，与作战对手打分布式作战。2014年后，美军将“分布式作战”概念作为研发作战概念的主流指导思想，旨在强化“第三次抵消战略”，牵引美军向更高水平的信息化军队发展。着眼未来高端战争，美军加紧验证“多域作战”、“分布式海上作战”、“远程前进基地作战”等概念，旨在实现兵力“化整为零”广域分散部署和火力无缝集成。 （二）核心思想 分布式作战的核心思想是采用分布式网络体系，将大型武器平台的功能分解到多个小型作战平台，达到相同或者更高作战能力。各作战平台依托信息网络互联，从网络中获取信息资源，按照作战规则自主决策，协同形成作战能力，实现综合作战效能最大化。在新理念和新兴技术支撑下，作战平台成为可编组的模块化作战单元，其表现形式有分布式作战力量、传感器、火力单元、机动平台等，不仅可大幅度降低作战成本，还可给作战对手的侦察预警体系、远程打击体系、防御体系等带来重大挑战。分布式作战通过分散部署作战力量，迷惑对手情报、监视与侦察系统，干扰、迟滞甚至误导对手决策，有助于实施动态力量运用，进而为跨域协同运用创造有利条件。 分布式作战是网络中心战的直接继承与自然发展，是网络中心战的更高级阶段，成为美军未来作战的基本方式。分布式作战通过自主、协同等信息技术，将各作战平台作为节点，以高速信息传输形成跨平台资源共享、任务共担的作战系统，可视为战场上的“物联网”，其体系架构可动态重组，节点功能可灵活定义，具有成本低、灵活性强、对抗性强等优势。分布式作战在云网络支持下，作战体系形成自组织、自同步、自协同作战能力，可充分发挥各作战平台的能力优势，具有功能多变、任务动态调整、战场适应性强等显著特点，能够增大作战对手决策难度和资源消耗速度，有利于在高烈度对抗环境中赢得战场主动。 （三）主要影响 分布式作战成为准备未来高端战争的共识，凭借速度快、灵活性和敏捷性强等特点，分布式作战可迅速改变作战方向和作战样式，对敌造成一种无所不在却无影无踪、处处施压却无处可攻的局面。为能够在正确时间与地点，以正确方式与合适要素展开协同，在硬件体系重构基础上，先进软件算法集成为实现分布式作战能力的关键。 一是创新作战体系构建理念。针对大国竞争背景下的高端战争，美国智库“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先后提出“马赛克战”、“决策中心战”等概念，牵引分布式作战向更高级阶段发展，推动联合作战体系从“网络＋”向“智能＋”进阶，作战体系架构由系统级、平台级联合转变为功能级、要素级融合，谋求以智能技术实现体系最优释能。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信息技术在军事领域广泛运用，新型作战体系以流动的作战资源为中心，取代信息化时代以节点为中心的体系构建理念。 二是各军种注重新质能力运用。在“分布式作战”概念的指导下，美军各军种针对现实威胁提出对应作战概念。海军提出“分布式杀伤”、“分布式海上作战”等概念，空军提出“分布式空中作战”、“敏捷战斗部署”等概念，陆军提出“多域战斗”、“多域作战”等概念，海军陆战队提出“分布式航空兵作战”、“远征前进基地作战”等概念。这些作战概念为各领域提供新质作战能力，推动各军种作战力量、作战方式、作战规则渐进演变，适应高端战争能力需求。 三是颠覆武器装备发展路径。针对作战对手“反介入/区域拒止”体系威胁，美国陆军、海军、空军、太空军等军种积极优化完善武器装备体系。在“分布式作战”概念牵引下，“小精灵”、“体系集成技术与试验”等项目取得一系列进展，以低成本、小型化为特征的新质作战力量投入实战并取得一系列重大战果，颠覆了传统以大型多功能作战平台为核心的武器装备发展路径，对美军作战平台、武器装备、网络信息体系发展产生重大深远影响。 二、跨域协同
（一）概念缘起 美军认为自身相对潜在对手正逐渐丧失军事技术优势，在任何单一作战域实力差距不断缩小。2012年1月，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布《联合作战介入概念》，全面分析探讨面临对手武装反抗时如何介入地区军事冲突，首次提出“跨域协同”概念，旨在保持海外兵力投送能力和行动自由。同年9月，美军在《联合作战顶层概念：2020年联合部队》中明确指出跨域协同是未来所有联合作战概念的核心思想，并提出“全球一体化作战”联合作战顶层概念，即依托先进信息技术优势，全面打破各战区、各领域、各层级和各部门之间的界限，将广域部署的作战人员、指控系统和武器装备有效整合为一个有机整体。在“空海一体战”、“全球公域进入与机动联合”的基础上，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于2023年8月发布新版条令《联合作战》（JP 1-1），采纳了“联合全域作战”概念，标志着联合作战概念3.0版落地实施，描述未来在全部作战域实施联合作战所需的能力。 （二）核心思想 跨域即跨空间，是指在两个及以上空间进行能力交互。跨域协同的核心思想是在不同领域互补性运用多种能力，使各领域优势互补增效，从而在多个领域建立优势，获得完成任务所需的行动自由。跨域协同本质上是作战信息流跨作战域，注重通过整合现有军种资源和创新力量运用模式，产生能力互补或效果倍增，发挥“1 1>2”的作战效能。美军希望通过在陆、海、空、天、网等作战域互补性运用作战力量，弥补各作战域脆弱性，提高作战能力有效性。跨域协同以“能力集成”取代“能力叠加”，其显著特点是将网电空间作战与传统海、陆、空战场进行深度融合，从多个作战域综合运用作战能力，不仅连通各军兵种，且跨越作战司令部管辖范围，要求美军可在两个及以上战区内进行全球一体化作战，这是跨域协同的最高表现形式。 跨域协同将成为高端战争的具体作战形式，总体指导方针是“动态联动、跨域聚能、异域制衡”，在传统军种联合基础上，充分发挥先进武器装备性能，利用技战术优势有效融合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与太空、网络等新兴领域作战能力，实现联合作战能力整体跃升，形成非对称作战优势。跨域协同将多个作战域的作战力量融合凝聚为有机整体，通过数据、信息、知识的高效流动，各作战要素在跨域协同中完成有机组合和能力聚合，实现各作战域形散神聚、浑然一体，打破单领域作战功能局限和效能极限。美军通过多域联动与跨域聚能，不仅为各作战域提供同质作战效能重复叠加，还为各作战域增加异域新质作战效能。 （三）主要影响 跨域协同强调面向任务，针对作战对手的薄弱环节，以互补方式应用各领域作战力量，动态构建联合作战体系，是对美军“联合协同”概念的进一步发展，是从关注军种联合到关注作战域优势的转移。跨域协同实现各领域无缝衔接，在更高程度、更低层级上实现联合作战行动一体化，有利于稳步推进高端战争准备，达成战略战役突然性。 一是实现虚实作战域一体融合。美军参联会提出“联合全域作战”概念，描述了未来在全部作战域实施联合作战所需能力。该概念打破了传统的军种界限与作战域，按照“跨域协同、多域赋能、全域联动”总要求，推动各作战要素、作战能力、作战体系融合发展，实现一域向多域辐射、多域向一域聚能，有效提升联合部队的立体投送力、快速融合力、强大杀伤力、弹性恢复力、常备威慑力等，有利于实现军事行动平战一体化，推进“一体化威慑”战略落地。 二是推动作战力量要素一体融合。在网络信息体系支撑下，多域力量编成由“组合”转变为“融合”，形成空间上分散部署、时间上协调一致、能量上多维一体的弹性结构。在全域指挥控制系统调控下，各作战单元与作战要素实现大区域分散部署，多作战域之间跨域编组，增强各战场之间流动性、关联性与耦合性，突破原有任务空间界限，运用不同战场空间异质优势，实现多种作战力量跨域运用，在关键时段叠加形成决定性优势。基于任务式指挥，加强战役战术级作战部队内部联合，进一步提升任务部队联合作战能力。未来美军联合介入行动是高节奏快速行动，可能会在多条战线同时部署、并行机动展开，在较低战术层级实现跨域协同，对于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具有重要意义。 三是加速网电空间作战一体融合。随着网络化、数字化发展，网络实现方式更加依赖电磁频谱，各种利用电磁频谱的系统和装备实现网络化，使网络空间作战与电磁行动存在越来越多的交融，催生网络空间作战和电磁战交集。网络空间作战力量成为跨域协同的必要条件，没有网络空间作战力量，就没有跨域协同。近年来，在“跨域协同”概念牵引下，美军特别强调各域作战力量与网络空间融合。高端战争中，美军将在网络空间首先开展电磁对抗，且贯穿作战全程，网络空间作战和电磁战融合是未来作战的重要样式之一。 三、动态力量运用
（一）概念缘起 20世纪80年代，约翰·博伊德、威廉·林德等提出“机动战”思想，通过出奇制胜、快速机动来造成敌人的迷惑和被动反应，使之疲于奔命，无所适从。机动战聚焦扰敌决策，目的是使敌错过发挥应有功能和力量的有利时机和场合，在机动中反复创造“以碫投卵”的有利战机，不断实现避实击虚，取得作战主动。近年来，美军过度强调军事力量前沿存在，忽视长期军事准备和作战能力，导致战备状态下降。随着地区热点切换及美国关注重点调整为大国竞争和高端冲突，传统的“前沿存在优先应对＋全球力量后续增援”模式受到挑战，航母、战略轰炸机等力量部署与运用模式无法满足现实威胁需求。美军国防预算、兵力规模以及海外军事基地不断缩减，促使其追求兵力快速反应能力，从“以部署为中心”回归“以战备为中心”，打造一种行动上更为动态灵活、战术上难以预测、威慑上更强大的作战布势。美军对未来作战构想重点从消耗战向机动战、从网络中心战向决策中心战转型。在美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推动下，借鉴海军陆战队“远征前进基地作战”概念与空军“敏捷作战”概念核心思想，2018年版《国家防务战略》提出“动态力量运用”概念。 （二）核心思想 动态力量运用的核心思想是通过动态部署提高初始反应能力，旨在谋求机动制胜,实现“战略上可预测、战术上不确定”理念，使美军在应对全球威胁时具有更大战略灵活性。平时，美军通过军事力量动态部署实施威慑，达到遏制对手大势扩张目的；若威慑失败发生冲突，通过分散部署作战力量，减少遭受对手远程精确武器打击的毁伤程度，再以迅速集中兵力方式进行有力反击。美军高层广泛认同“动态力量运用”概念，将其视为应对大国竞争和高端冲突的良方，是解决现实困境与推动力量重塑的应变策略。 2019年12月，美国智库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发布研究报告《重夺制海权：美国海军水面舰队决策中心战转型》，首次提出“决策中心战”概念。该概念在大国竞争时代重拾“机动战”思想，其主要意图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降低高端战争成本。通过军事行动不断积累优势胜势，实现扰敌决策、避实击虚、致敌瘫痪，大幅度降低胜敌成本，避免在大国冲突中过度消耗，实现打赢战争和赢得竞争相一致，尽可能规避打赢高端战争却输掉大国竞争的风险。二是增强制胜灵活性。机动战能够依据战争或冲突目的，恰当选择致敌瘫痪程度和范围，灵活高效应对从低端冲突到高端战争的全频谱作战行动。 在《国家安全战略》《国家防务战略》《国家军事战略》等战略文件指导下，美军在全球各热点区域调整航母编队、战略轰炸机、隐身战斗机等主要作战力量，通过作战实验和联合演练持续优化与调整全球军事力量部署。2021年8月，美国兰德公司空军项目组发布《在大国竞争和战争中利用复杂性》，探索如何在大国战争中将复杂性作为武器，企图改变联合部队运用方式，聚力打造杀伤力强、灵活应变的力量态势，为战略决策者提供先发制人与规模可控的选项，迫使对手在不利条件下作战，增加高端战争作战复杂性，使作战对手难以有效应对，提升美军在前沿的威慑力与强对抗战场环境中的生存能力。 （三）主要影响 “动态力量运用”不是违背传统集中原则，而是赋予集中原则新的内涵和表现形式，通过兵力分散与效能集中在更高层次实现集中，在分散兵力确保生存的同时，利用火力机动和电磁机动毁伤敌重要目标。 一是不可预测性增强军事威慑能力。“动态力量运用”模式增加美军作战力量部署突然性、灵活性与模糊性，使潜在对手难以预测美军航母、战略轰炸机等作战力量部署规律，主动塑造战略环境，起到一定威慑作用。美军通过灵活机动部署作战力量，让作战对手毫无准备，使其质疑美军部署的战略意图，最终放弃原定战略意图或战役计划。近年来，美军重视地面、海上、空中与太空、网络空间部队在信息结构上高度融合，而在物理结构上松散化、可拼装化、可剪裁化，给对手形成威慑力。 二是模块编组增强联合作战敏捷性。美军打破传统作战编组与行动样式，作战力量实现编组精干化、布势分散化与运用动态化，塑造动态灵活的前沿海空战场态势，实现作战力量快速灵活预置。美军从空间和实践维度扩展作战力量机动性，在对手移动前率先填补战场空间，实现战前快速聚合以增强效果，战后快速分散以提升生存性。2020年4月，美国空军宣布结束在关岛为期16年的“轰炸机持久存在”任务，战略轰炸机海外部署运用转变为“动态力量运用”模式，实质是“敏捷战斗部署”作战概念在战略轰炸机部署运用上的具体运用。 三是动态布势增强作战行动主动性。近年来，美军在对手拒止能力区域外，重启、新建或扩建机场、港口、雷达站等军用基础设施，积极推动在菲律宾等国获得或扩大军事基地使用权和重要基础设施临时使用权，企图在印太地区塑造“重要大型基地 前沿小型临时基地 海上移动基地”模式的动态军力布势。“动态力量运用”模式令对手难以预测其战法，确保美军始终保持战略主动性与灵活性，先制或主动塑造地区战略环境，同时保持应对突发状况和确保长期作战所需的战备能力。大国竞争时期，美军将与盟国、合作伙伴加强作战力量联合运用，不仅可达成联合作战能力新跃升，迫使对手面临多向多线对抗的严峻局面，最大限度挤压其战略发展空间，还可达成分摊成本与降低风险的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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