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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荣 | ​摸呀摸呀摸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4-05-23 发布于浙江




摸呀摸呀摸




文/陈荣

在自动麻将桌广泛使用前,我们宁海人一般叫搓麻将。后来有了自动麻将桌,搓麻就不太准确了,毕竟这个动作已经没了,仅剩下摸进来与打出去。

不晓得谁首先发明了麻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个人需要点大智慧。他不但要能从一数到九,还必须搞出点万字、饼子和条子;他不但要知道东南西北,还得琢磨出中发白;他不但要联想到春夏秋冬,还得引申到梅兰菊竹;更可贵的是,他把这东西搅合在一起,设计出一块块小砖头,并定下吃碰杠胡。有人说,这是秦朝老百姓的杰作,毕竟他们修长城有经验,整天面对砖头,修着修着也就有了灵感。

麻将是国粹之一,跟围棋,中国象棋这些游戏的玩法一样独具中国特色,讲究的是个人之间的斗智斗勇。这跟西方讲究团队配合的现代足球这些运动不太一样。而麻将比两人对阵的游戏还要复杂不少,四个人围在一起,看上去其乐融融,其实骨子里杀气腾腾,均恨不得一举把其他三人斩于马下。即使男女混合,也不见得什么怜香惜玉。三男一女叫“三堂会审”;三女一男则是“三娘教子”。

我从小就会打麻将,算的上家学渊源。老爸平生无所好,就喜欢麻将,因为这个事情,家里经常鸡犬不宁,母亲对此深恶痛绝,有时候撂挑子,你不是喜欢麻将吗,就把孩子管去。老头子没办法,只能把当时还是六七岁的我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以我的天资聪慧,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记得有一次多嘴,从那以后,老头子那帮麻友再也不想看到我。

长大上班,由于工作缘故,到处出差,见识过不少地方的麻将打法,都是大同小异,有的只能碰不能吃,有的万字牌与花全部拿掉,有的则有八搭(可以当任何牌),譬如宁波麻将甚至有四五个八搭,这样胡起来极快,三台起胡,按台头算钱。但最喜欢的麻将打法还得咱宁海的。一百四十四张牌齐整,可吃可碰可拉稀胡,有三摊要包牌,更要评估风险收益,这样就极大提高了打牌难度系数,那才有挑战性。

赌场见人性,麻将也不例外。无论平时如何温文儒雅,只要上了牌桌,随着战事深入,个个原形毕露。尤其在听牌的时候---有人原本高谈阔论,突然就住了口,一脸深沉,生怕被人识破;有人原本一声不吭,突然唠叨起来,那属于转移群众视线;也有的镇定自若,不动声色,但摸牌时分明露了马脚,比之前更加用力,恨不得把麻将捏碎;当然也有的是直脾气,大喊一声,小的们注意了,大爷我听牌了。

至于听的牌,也各有特色。有的人喜欢换来换去,属于投机分子;也有的人喜欢听生牌,大概是从概率角度出发,那是机会主义者;最阴险,大概我这类的,专门听别人打过的熟牌,尤其是大字—我那堆牌友以保守派居多,宁可把手里的牌烂掉,也难得冒一次风险。于是乎,我手捏一枚红中或发财,瞄准那最后一张:单吊。

点炮之后,表现各有千秋—暴跳如雷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黯然无语者有之,莞尔自嘲者有之。惟有一类人,我还从未见到—那就是始终不露声色的。有风度的人并不罕见,然而,风度也是基于某种前提。一次,和三个有风度的朋友鏖战,一开始大家还谈笑风生,很是融洽融洽。或许是我手气太旺的缘故,整个晚上都在被他们侍侯着,前吃后碰,频繁得手。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了,互相指责起来,甲批评乙盯我不牢,丙指责甲关键时刻放炮,那点风度都不见了。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心中有欲望,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输得起。
  
牌友也分三六九等。有一类比较难得——性情真实,稍许活泼,又不至于太计较,战斗起来也不会太无趣。至于下等牌友,类型就多了。有一类人过于暴躁,一旦失利,嘴里就开始絮絮叨叨,或是诅咒起老娘来——虽然没指明到底在骂谁的娘,可是看着那么多陌生的娘被侮辱,总是令人不快的;还有一类人过于谨慎,摸了一张牌,前思后想,左观右看,然后伸出手来,似乎要打,继而踌躇一下,又缩回手去,搞得你这颗心悬起又放下来,心痒万分。等他终于琢磨清楚了,你几乎睡了。所以个人建议最好固定搭子,彼此了解,几个好友,娱乐为主,输点小钱,赢钱的请个小酒,不伤和气。

  
虽然现在打的少了,但每次回宁海,还是会约那三个固定死党一起打几圈。四个人打牌风格各异,有的属于念念叨叨型,有的属于闷葫芦型,最可气属宝哥,就他抽烟,后半场开始吞云吐雾,直接用烟熏,这谁受得了,后来总结,怪不得他赢钱次数多。兄弟四个在牌桌上一边斗智,一边还斗嘴。这边说:“我吃你一吃。”那边不乐意了,吆喝着:“且慢,我碰他一碰。”出牌者生气了:“太不象话了,又吃我又碰我,把我当什么人了?”碰的人还反驳:“谁让你动不动就给别人吃,惟独不给我吃了?”正在争论者,但听有人森然道:“我自摸了。”众人大惊,看看那推倒的牌,叫道:“这样也可以自摸?”那人羞涩的一乐:“撩起裙子夹二条,爽。”众人昏厥。
  
以上那段,比较晦涩了,小孩子是看不懂其中的暧昧的。说到自摸,无论什么麻将,都属于最上乘的境界。倘若能做出清一色、碰碰胡、杠上开花,那几乎是牌中极品了。我曾经有过这种经历,沉闷了半个晚上,终于做起了大牌,单钓二饼,那手刚伸出去,突然脑袋中一激灵,摸了牌,以中指扣住其背,以拇指轻捻之,那两个圆乎乎的形状透过手指浮现在大脑中,啪的一声轻敲在桌面上,微微一笑,呵呵,真不好意思。
  
在我看来,打麻将绝对不是赌运气,牌好之人未必会赢,牌坏之人未必会输,这得看你的技巧——不但要明察秋毫,更得审时度势、制定战术。有人只顾埋头研究自己的牌,实在是犯了大忌;其实,假如你仔细盯着每个人的出牌,并迅速归纳、分析,观察片刻,他们手里的牌便能猜中七分,至于他们是否听牌,在听什么牌,都应该在自己心中。当然,假如遇到高手,那还得小心提防——这类人最喜欢给人下套,处心积虑的。按照我的说法,必须“看着上家,盯着下家,留神对家”。摸绝对是一门艺术。
  
其实,遇到牌瘾大的朋友,最后不但要拼脑力,还得拼体力。曾有一次,和几位好友奋战了四十八个小时,最后,大家个个目光呆滞,脸色发紫,蓬头垢面,腰都直不起来了。轮到我出牌了,看看下家,却没有了动静。伸手一推,才发现那仁兄竟睡着了。他惊醒过来,紧张的张望着,“打什么牌了?”边说话,边扔出一张牌。光当一下,辣子。

打得多了,也不禁迷信起来——背后不能站人,不可以穿新衣服;有人一旦运气不佳,就拼命跑厕所,说是去去晦气,如果这个时候刚轮到有人做头家,你上厕所就会被说。我比较喜欢靠窗面门的位置,可惜其他人也喜欢,只能猜骰子决定。
  
麻将之意不在钱,而在于和牌的瞬间——心里激动万分,表面却高深莫测,轻轻搓起一张牌,一捏一捻一扣,那份曼妙非文字可以形容。人生大抵也是牌局的一种。那些乱糟糟的小砖头被搅和成一通,排列、组合,最后或赢或输,都是意料中的故事。牌还是那些牌,不同的只是人心——别人都是陷阱,自己于别人而言,也是盘中之餐。不过,有趣的是,越是想赢的人,结果输得越惨,或许在那种时刻,掳掠之心强上一分,自己的门户也就敞开了一分。
陈荣,笔名挥霍。阅读和光影爱好者。
□编辑:海燕文化
□ 图片:章海英/网络
□题词:储吉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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