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曲水流觞 | 李本：布谷

曲水流觞

用细雨的哽咽轻唤空巷

用细柳的曲枝书写别离

布谷（组诗）

文 | 李本

布谷

窗柃是木作

许多浮尘在光里跳舞

空气似乎是绿色的

我醒来

从三岁的孩童的梦里

因着大杜鹃鸟屋顶的啼叫

突然辨识到一种柔软

柔软的被褥

深深的

沉入心里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会说

但欣喜

现在

人群里已很少听到

古老的鹰鹃

它们隐遁在遥远的山林

我也无法追寻到

那只唤醒的布谷

但常于暗处诘问

它的族群

是否依然盘旋于

麦田的上空

溪流的来处

山塘

十方云水汇入

山塘只起了些微澜

是来映些竹树的

是来照个白鹭的翩姿

我今来思

一些勾陈的酒酿

却只得了

空濛的清风过耳

梅子黄时雨

风是不胜酒力的

再力花和梭鱼草

点染一场湖面奔逃

縠纹乍起

水天浩淼

家家池塘响遍彻夜彻夜的蛙叫

梅子用黄色的点，黄色的线

晕出雨滴来

晕出雨幕来

晕出江南酽酽的况味来

撑着油纸伞

在青龙坞

在山岙

在足音跫然的街角

请你

也这样地

为我

唱一支紫竹调

好不好

香樟香

树干是黑魆魆的

间染有青绿苍苔

目及之处

乃有雨水经年所作

蘸着春的青汁

以及冬的霜色

眼睫和鼻翼

都是不够张放的

我来观瞻你

在每一个路过的濠上，陂旁

琐屑而热烈

又是悄悄欢喜着的

那种若有若无 若即若离

晕染

只有蝉声激越

一直嘹亮到金乌西坠

有一种鸟声是切切而顿挫着的

姑姑——等

姑姑——等

这么一嗓子

把整个夏天早晨的柔亮

都唤醒了

蓝色的光分子

从天到海

从海到天

从我未扑捉到的一只蛱蝶

到被我归纳进竹篮里的

一句诗

落花时节

小满憩息的地方

有尤加利树叶的清圆

荼蘼于花季繁茏

此际萧散

月牙下弦

夜晚不忍轻易睡去

熏风已南

还有酒未盈樽

将别之辞未致

深绿

这真好

柳眉儿那些毛茸茸的话

春水都懂的

春涨一篙

深绿一添

你的微笑那么淡

和春水一样

永远也舀不完

这真好

正是柳眉儿低俯的地方

在商於古道

四皓先生

于江山深处

垂拱 奕棋

言笑晏晏

把青山推远

去

唤明月升起来

鸡鸣了

有人采薇

有人传驛长安

有人在场圃

瞥见红蓼和苇花

映衬着某江某河的两岸

有读《法华经药草喻品》

阶下一株开着细花的及己

在熹微中似含着

一串饱满的泪滴

经堂里谁还在讲

千前年的法华经呢

只有当时手植的隋梅

仍在披沥

庭前月色，峪中虹霓

佛说

小根小茎，小枝小叶

大根大茎，大枝大叶

一雨所润，而各色各异

及己，细辛

诵你之名

有闻远寺钟声

佛说

如彼大云

雨于一切卉木丛林

及诸药草

及己，细辛

诵你之名

今我又入灯火之中

看荷

有时走了很远的路。去看一朵

荷花。芰荷万支。十里横塘

只看一朵

一朵就够了。月光也洒过

清露也滴过。鸟鸣过

我久久注视过

它就属于了我

民谣

那妇人在

初春的清溪漉淘菜蔬

山野的风

还带着凄厉

泥泞和酸辛的味道

只有苦楝子在枝头

轻颤

像在唱一首

低微的民谣

春风小钓

柳枝儿扑嗒嗒拂水的地方

酿造厂的工人正曝晒大大的瓦瓮

麻雀栖满红瓦屋顶

又旋即散去

地是老的

天是青湛湛的

我呢

刚用小石子打完水漂

小鱼儿是懒怠理人的

我也假寐会儿吧

配图：李本 / 编辑：闺门多暇

李本，诗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大学法学院教授, 国际经济法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作品见诸于《诗刊》《诗潮》《诗选刊》《上海诗人》等诗歌刊物。出版诗集《菩提树下》《秋月曲》。诗集《秋月曲》获得2020年上海作协年度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