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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新城焦绍良 黄埔新疆到浙杭

 焦留政 2024-05-23 发布于河南

  

说明:

    本文作者把此稿用电子邮件发给馆主,委托馆主保存、传播,感谢作者对焦姓人士的关注和认真记录。

    文中灵桥镇月台村是杭州市富阳区辖镇、村,位于富阳区东部,北濒富春江,西南与大源镇接壤,东与里山镇为邻,离富阳区中心约7.5公里,距杭州市区45公里。

    本文原题目《老焦其人》,现在题目是馆主编加,目的是在焦姓内部更容易识别,人物主题更突出。文中图片是360图书馆提供。


  山东新城焦绍良 黄埔新疆到浙杭

老焦其人

余德美

    每年的冬天,当气温下降到零度以下,天空中刮着阴冷的寒风,时不时还夹杂着雨雪,把人们赶进屋里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了隔壁破庙里传来隐约的敲石声,“咔…咔…咔”,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一阵又一阵,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沉稳,那声音仿佛与风声一起冻结在空气中,也凝固在我的记忆中。

  

    这是老焦在用石块把六谷敲碎的声音。以前他总是这样,把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敲碎的六谷和大米混在一起,在屋檐下的简易灶头上熬成稀饭充饥。这样的声音听了几十年,这样的场景也看了几十年,因此虽然老焦已去世了十多年,但是每次经过庙边时,关于老焦的回忆总是不自觉的涌出来。那就让我来回忆和梳理下老焦的生平吧,以此纪念这个带着深深历史印记的外乡月台人。

    老焦,大名焦绍良,山东新城人,生于 1920 年,18 岁时报考了国民党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第十六期汽车辎重运输专业,毕业后在校任教几年,后被编入陶诗岳部队,赴新疆乌鲁木齐驻军。在那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焦绍良也算热血爱国青年,投身革命事业,也想大展宏图,但因加入的是当时的国军,政治上的不同选择使得老焦的人生不免蹉跎。1949 年,新疆和平解放,作为战败的国军官兵,老焦被编入解放军新疆军区后勤部运输队接受集训再教育。期间,他因不服领导管教被转送到石河子农场改造 3 年,而其在乌市的妻子及一对年幼儿女,因为一直没有联系到他,为了生存,只能无奈另嫁他人。刑满后,老焦被安排在乌市炼铁厂工作,此时老焦已无家可归。政府考虑到上述情况,便将他安排到在杭州工作居住的母亲和哥哥处,就这样老焦阴差阳错的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了杭州。

    杭州本是个好地方,但当时老焦的母亲已无劳动能力,哥哥在一家工厂做会计,嫂子虽是本地人,却是共产党员。众所周知,在那阶级分明的年代里,哥哥家是无法接纳他的。老焦投亲失败,又成孤家寡人一个了,便被再次安排到富阳大青农场劳动,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来富阳县要办“五七干校”,把像老焦这样的留场人员分散下到农村去。老焦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月台村的。

  

    那一年,他 49 岁,他当时不会想到自己漂泊半生,竟会在这山清水秀的月台村度过自己余生。我清晰的记得,老焦到我们村时,被安排住在余家庙里。好奇的村民纷纷前去看他,只见他瘦高的身材,穿着一身褪色的中山装,表情严肃,不像普通劳动者。随身带着三件东西,一只旧皮箱,一只装满日用品的网袋和一条打得方方正正的棉被。他安身的地方---余家庙,仅有用桌凳搭建的简单床铺和座凳,还有就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小伙伴,那是属于生产队的两头牛,一头黄牛,一头水牛,而且因为习性不同而经常打架,好几次都把他的床给掀翻了。住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那个当时全国人民都发愁的吃饭问题,尤其困扰着老焦。大队里没有他的口粮,他也没有自留地,更没有学过耕种,因此他的日常饮食要靠母亲和哥哥提供。他每月去杭州一次,需从礼源步行到灵桥,乘下午的轮船到南星桥,然后步行到延安路哥哥家,吃上一顿晚饭后,在楼道里坐上两三个小时,在凌晨时分,背上母亲为他省下的大米、面粉、衣服等日用品,匆忙的赶早班轮渡回来。这样折腾一天半后,实在太劳累,回来后老焦总是要在庙里躺上一整天才能缓过劲来。不顺利的时候,还常被警察当做盲流带到派出所询问,免不了需要哥哥出面带人出来。这样一来二去,哥哥也觉得他给家里带来不少麻烦。后来,哥哥干脆叫侄儿每月来月台一次,送来食物和生活起居用品,交代一番就直接返回。

  

    老焦那每月仅有的一次与老母亲见面的机会竟然也失去了。母亲省吃俭用留给老焦的物资,哪够他一个大男人生活所用,因此老焦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村里虽然也为他分过一些麦子、六谷之类的粮食,但以当时的生产方式和水平,大家的粮食都不富裕,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尽点心意罢了。其实那时的人们会在田间地头耕种些蔬菜瓜果,补贴食物的不足。可老焦虽不会种菜,但绝不会去田间偷采村民的瓜果,最多就是去捡些别人丢弃的南瓜、青菜、豆荚。后来,等大家粮食宽裕起来的时候,也会有好心的村民送给他一些蔬菜瓜果。到冬天时,他常去地里挖些番薯根赖以充饥。

  

    老焦的生活其实很有规律,也有自己的讲究。每天早上,他总是去溪里打一桶干净的水,烧开后放入用石块敲碎的六谷、麦子等,煮成糊状当饭吃。头发、胡子长了就自己用剪刀修剪。在那间黑乎乎的小屋的顶上,总是挂着一包包衣服和食物,为的是不让老鼠咬到。这些可都是老焦最重要的财产,在那样的环境下,这确实是最好的保存方式。

    生活的艰辛,岁月的磨难,以及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掏空了老焦原本魁梧的身体,晚年的他总是弓着背,步履蹒跚。他似乎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村口那间小黑屋里,陪伴他的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有的奢侈品——一台收音机。收音机里成天放着戏曲节目,高兴时,老焦还会跟着哼上几句。偶尔,老焦还会听外语频道,说着一些村民们听不懂的外语。那个时候,村里的那些孩子们便用敬佩和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位平时看上去怪怪的老头。除此以外,村民们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而老焦也似乎只生活在对过去的回忆和现实的录音机里。老焦虽然十几年都住在庙里,生活异常艰难,可他从不乱拿别人东西,也不惹是生非、偷鸡摸狗,因此和村民们倒也相安无事。

  

    老焦的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突如其来的变故。1987 年冬天,乡里的民政干部送来棉被大米等各种物资,并告诉老焦,根据国家的政策,他这个国民党劳改释放分子已被平反,享受离休干部待遇了。我不知道老焦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那一刻,是何种心情,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完全知道和明白。但是作为邻居来说,真是由衷为他而高兴,至少在政治上老焦不再是劳改犯了,他和那些抗日救国、建功立业的共产党干部一样,被历史所肯定了,而老焦的生活状况也能得到较大的改观了。之后,村里也对他的居住条件进行了改善,对房屋进行了维修,还给老焦安装了电视机,接上了自来水,起了新灶头,俨然一副新农村景象,引得周围的人们也刮目相看。可是,不知是已经过惯了苦日子,还是暂时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幸福,老焦还是用那石头敲六谷煮粥吃。他说,这样的吃法也很好。

    老焦晚年的生活越来越好,老天似乎急着要把这些年欠着老焦的东西还给他。老焦的远在新疆的儿女终于来看望这个年逾古稀,但半生未曾谋面的老父亲。当心潮澎湃的子女们见到这个孤身一人生活大半辈子,已变得有些木讷、不近人情的老父亲时,场面充满了温情、激动、生疏、试探、迟疑、惊喜、泪流…….令人唏嘘不已!

  

    为了让父亲的晚年能安稳幸福,儿子焦祖疆夫妇本想把父亲接回家共同居住,可是老焦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水水水水、一草一木,不愿离去。于是儿子在富阳城里租了房,找了份工作,便在富阳住下来照顾老父亲,儿媳妇则隔三差五来月台村帮老焦打扫卫生,送上可口的饭菜。经过一段时间的料理,老焦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一家人还去了杭州西湖风景区游玩。后来,老焦又回了趟魂牵梦绕的山东老家前去探亲。儿子用耐心细致的照顾,让老父亲逐渐从封闭狭小的空间中走了出来,慢慢的适应早已日新月异的社会。这时候的老焦已学会用电饭锅煮面条吃,也会去商店买猪肉、面条和各种蔬菜吃,再也不用石头砸碎六谷了。娱乐工具——收音机也换成了一台彩电,唯一不变的是,每天他仍准时收看着他最喜爱的戏剧频道。再后来,儿子索性把父亲接到富阳城里同住,大家共享天伦之乐。老焦有个孙子在上海复旦读书,也经常回富阳看望爷爷。我想这样的生活可能老焦做梦也未必做到过,那段时间应该是老焦人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刻吧。

  

    老焦的一生,从当年考进军校开始,离开老家,到参军抗日、解放战争,再到解放后被劳教,孤身一人被下放到农村,在月台村这个远离亲人的地方,独自生活了半辈子。他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知识,也有七情六欲的人,但他从不外露,他始终保存着一张妻子的照片,而那张照片陪伴老焦度过了无数个寂寞无助的夜晚。照片上,老焦的妻子烫卷了长发,大大的脸,他说新疆女人和江浙女人不一样,言语中充满了温情和思念。老焦毕竟老了,2004 年 12 月,他在富阳无疾而终,享年 85 岁。儿子把他的骨灰送回山东老家,葬在父母坟旁,让他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如今老焦已离我们而去,但他的人生轨迹、经历,却总是引起我心中不断的反思。在历史滚滚的车轮下,有时候人的确很渺小,随波逐流,但是内心深处的那份执着,那份安定,是别人无法践踏和剥夺的。走好自己路,对得起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人生足矣!

  

作者简介:

    余德美,男,1946 年出生,灵桥镇新华村月台自然村人,初中文化,农民,喜欢文学,爱好书画。

张进发注:

    此文载 2016 年 12 月《江南文缘》(总第 12 期),经我推荐《老焦其人》2017 年被富阳区文联《富春江》杂志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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