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西南联大校歌制作经过

 颐源书屋 2024-05-23 发布于北京

图片

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发生,全国性的抗日战争从此开始。7月底,平津相继沦陷,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奉命迁到长沙,合组新校,定名为长沙临时大学。12月中旬,南京陷落,日军向长江一带步步进逼,武汉震动。日机空袭长沙也日见频繁,临大上课仅3个月,即奉教育部命西迁入滇,改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1938年5月4日,在昆明开学上课。
西南联大成立不久,教育部正命令各校呈报“校歌校训”。联大常委会因学校初创,头绪纷繁,没有时间考虑“制礼作乐”,乃函复教育部:“本校创立未久,校歌校训俟编制成后当即呈部。”教育部又于10月3日再次以训令催促,并“限一个月内将办理情形及校歌校训呈报”。为此,10月6日召开的第89次联大常委会上决定成立“编制本大学校歌校训委员会”,聘请冯友兰、朱自清、罗常培、罗庸、闻一多为委员,并请冯友兰为该会主席。冯为文学院院长,朱为中文系主任,其余三人都是中文系教授(后来也担任过中文系主任),而朱、闻二位又是当代著名的新诗人。从人选看,学校领导对这一工作是十分重视的。
委员会成立不久,罗庸写了一首歌词,并配上曲谱,提交讨论。10月30日校歌校训委员会开会时,歌词被接受了,曲谱却未被接受;一时还无法向常委会汇报。一个月的限期过去了,校歌有词却没有合适的曲谱;制作校训还是比较简单的,因此,11月24日校歌校训委员会讨论确定以“刚健笃实”为校训,具函联大常委会,同时附呈校歌草案,共二纸,一纸为手抄歌词(采《满江红》词式);另一纸为油印件,歌词相同,配有曲谱。函件和抄件都是冯友兰先生手笔。)按时间及其他资料推断,这份歌词当是罗庸先生所作,歌词全文如下: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缴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倭虏,复神京,还燕碣。
歌词简叙三校播迁的经过,反映了抗战初期的形势,办学的目的,师生抗战的决心,对最后胜利的信念。作为西南联大的校歌,确是非常贴切的,尽管曲谱没有被接受,作为校歌校训委员会的成绩,向常委会报告也是必要的。
两天以后,11月26日常委会开会确定以“刚毅坚卓”四字为校训,并向全校公布。校歌校训委员会原拟的四个字只采用了一个,说明常委会对校训也非常慎重,而且认真加以研究讨论的。至于校歌,当时仍未确定,大约就在这前后,作为委员会主席的冯友兰先生写下一首现代诗体的歌词:
西山苍苍,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辰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要恢复失掉的家乡。
歌词开头很易使人联想起清华大学的校歌,接着也写了三校播迁经过,反映了抗战的形势和学生的责任,明白晓畅,通俗易懂。这样,校歌委员会就有了两首歌词。可是曲谱仍缺,无法通过演唱进行比较。请什么人来制谱呢?一方面,委员会进行了类似“征谱”的活动(沈有鼎先生、马约翰先生都应征过),另一方面,朱自清先生想到了张清常。张是清华研究院的毕业生,在校时就以作曲闻名,曾为朱自清先生作的《清华留美预备班班歌》谱过曲。当时,他正在广西宜山的浙江大学任教。朱先生把两首歌词一起寄给他,请他制谱。
老师的嘱托,正是对自己的信任,张清常怀着激动的心情,仔细体会两首歌词的思想感情,最后选了《满江红》来谱曲。因为他觉得这首歌词“上阕悲,下阕壮,抒西南联大师生的宏愿,也是中国人民的心意,是一篇佳作。”他在当年12月完成创作任务,用五线谱和简谱抄寄朱先生。五线谱原件的封面上写着“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歌(满江红),罗庸词、张清常曲”字样,简谱原件上写着“罗膺中(按:罗庸字膺中)制校歌《满江红》词,张清常二十七年十二月于广西宜山”字样。由于朱先生在寄去的两首歌词上分别署着歌词作者的名字,张清常先生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罗词有了新的曲谱,冯词也由马约翰、沈有鼎二位各谱了一曲,张清常曾看到过这两支曲谱,他认为“马受教堂音乐影响重些,沈用圆舞曲的形式”,看来作为校歌还是不太理想的。因此,1939年6月14日再开校歌委员会、听校歌演唱时,才有对马谱有单调之感,提出“请马、杨、沈负责修正”的建议。
经过修改、演唱,反复比较,6月30日校歌委员会开会决定了采用张清常谱曲的《满江红》词作为校歌的方案。当天,即具函联大常委会送呈制定的校歌方案。函仍由主席冯友兰执笔,五个委员逐一签名,所附歌片在上角署“罗庸、冯芝生先生作词,张清常先生制谱”(按:冯友兰字芝生),后全被划去。冯的名字上涂有红、黑两种色迹,其余只有黑色一种,可见冯的名字被涂在先。为什么冯的名字一度列为作者而终被涂去呢?有的同志认为这同冯对歌词中个别字眼作了改动有关系。这次呈报常委会的歌词与半年前呈报的那份确有一处不同,原来的“待驱除倭虏”被改为“待驱除仇寇”,比较含蓄一些。而这个改动很可能是冯先生作的。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要把名字写上;所以先把冯的名字涂去了。最后,考虑到作为校歌委员会的一项工作成果向领导报告,没有必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写出,所以干脆全部涂去。
7月11日,联大常委会通过了这首校歌;15日,向有关部门咨照校歌通过事;19日,备文向教育部呈报。从教育部命令各校呈报校歌起,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完成这一任务。
张清常先生在宜山得知自己的作品已入选,自是无比兴奋。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又作了《敬献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组曲,寄给朱、闻两位老师。在首页左上角,他写着“谨呈佩弦、一多师,恳乞赐正,学生张清常拜上”字样,右上角注“CP.24 N0.1 July28,1939”,这是作品编号和创作日期。全曲五大乐章,第一乐章同唱校歌前标明“校歌(罗膺中先生词)”。第三乐章开始,有一段Tenor solo(男高音独唱),歌词前用明显的字体标出:“冯芝生先生词”,就是前面提到的“西山苍苍、滇水茫茫……”那首现代诗。这首组曲也转到了校歌委员会。但是,委员会在完成了校歌校训制作任务后撤销了。对于这位热心的业余作曲家的辛勤劳动该怎样表示感谢呢?10月29日,冯友兰先生以个人名义具函联大常委会汇报了这件事,并把《敬献》组曲附呈。常委梅贻琦在信上批:“文书组函张先生致谢,乐谱留存。11月1日”。在当时,这已是很高的荣誉了。
11月7日,联大常委会召开的第二届第一次校务会议上,报告事项中有“本大学校歌审定案”。当时的会议记录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审定”二字还是主席梅贻琦在审阅记录时添上去的)。可是,令人吃惊的是,12月2日,教育部竟然来了个“训令”,说:“该校校歌之曲谱系西洋成曲,似未能表现校歌特具之精神,令即另行作曲配词……”。这怎不教人气愤!梅常委批道:“本校校歌并非西洋成曲,可将歌词及曲谱检呈。”是由于呈报的歌谱未署词曲作者的名字才引起误会的,还是把别校的校歌“张冠李戴”地错当成联大的而闹出笑话的呢?不管怎样,教育部办事人员的无知与荒唐是可想而知了。
1940年8月,张清常先生应聘来西南联大师范学院国文系任教。到了昆明以后,他发现流传的校歌曲谱有差错,便重加订正后铅印,铅印歌片上署“罗庸词,张清常曲”,并亲自给新生教唱。 11月1日是联大校庆,学校决定成立校歌队,搜罗全校优秀歌手在校庆时表演“校歌四部合唱”。张清常先生在回忆此事时写道:“四部合唱的几次变奏,都用罗词。罗词是抒情的,便于乐典扩展。”他又说:“早在1939年7月28日,我在一首组曲里,曾把冯词也谱了。到了这时(按:指1940年)我考虑到冯友兰所写的校歌词,虽然哲理性多些,但作为教师对学生的劝勉语、白话,夹在校歌四部合唱的几次变奏中间,以男声独唱来谱,还是可用的。……也就是说,冯词并不是作为校歌来处理的。当时我年轻气盛,以为冯词当初也有几个老师谱了应征而落选,让我也谱谱试试,完全是'自己露一手’的意思,不足为训……”。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1946年夏,三校奉命复员。为了纪念这一与抗战相始终的西南联合大学,在新校舍原址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由冯友兰先生撰碑文。5月4日,学校在图书馆举行结业典礼。会上演唱了张清常先生谱写的《西南联合大学进行曲》。《进行曲》包括:“引”:“八年辛苦备尝,喜日月重光、愿同心同德而歌唱(冯友兰作)”,“校歌词”(即《满江红》、罗庸作),“勉词”(冯友兰作“西山苍苍,滇水茫茫”那首现代诗),“凯歌词”:“千秋耻,终已雪。见仇寇,如烟灭,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维三校,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联合竟,使命彻,神京复,还燕碣。”(节录纪念碑文的“铭辞”,冯友兰作。)这首进行曲反映了西南联大生活的全过程,是校歌的延续和扩展,在这里记上一笔,也不是多余的。
关于西南联大校歌歌词(《满江红》)作者问题,前些年曾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从以上回叙的校歌制作过程来看,罗庸先生作词,应是无可怀疑的
载《云南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3期。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